今天的晚餐也比以往都來的豐盛，陳棲葉主動舉杯，恭喜秦戈結(jié)束最后一場考試，秦戈跟他碰杯時，他很自覺地把自己的杯口放低，在秦戈的注視下全程都用雙手恭恭敬敬地握住杯莖，盡管秦戈自己的姿勢很隨意。

    秦戈也抿了一口，沒品出味道不是因為酒不好，而是心不在焉。陳棲葉這頓飯做的西式，不管是布置還是菜品都很精致，放在西餐廳里起碼得吃兩個小時，重點不在意評鑒食物的美味，而是期間的交談——

    秦戈看著陳棲葉。陳棲葉低著頭，吃西蘭花都要用刀叉切成八塊十塊，默不作聲又乖巧的模樣讓秦戈恍惚到有些無所適從，想要開口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秦戈輕輕放下右手的叉子，扶住額頭，大拇指按壓一邊的太陽xue，顯得很疲憊。大學(xué)不像高中只有學(xué)習(xí)，今天這最后一場考試結(jié)束后，秦戈就被同學(xué)邀請去放松，一幫大學(xué)生刷身份證時充值的最少金額都能用到第二天凌晨。

    秦戈起初也有玩通宵的打算。他對rpg類游戲情有獨鐘，一些朋友猶豫要不要掏錢購買某個角色扮演類游戲準(zhǔn)會來問問秦戈，因為秦戈很有可能是被開發(fā)商邀請的內(nèi)測玩家，在steam上花過的錢不比買籃球鞋少，總能發(fā)現(xiàn)不少被其他玩家忽略的劇情彩蛋。

    但今天，當(dāng)秦戈久違地觸碰鼠標(biāo)和鍵盤，選定某個角色作為自己在虛擬世界里的身份，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平靜得很，只想著快點完成系統(tǒng)任務(wù)，無法再享受探索地圖所帶來的新鮮感。

    秦戈挺直腰桿，目光從電腦屏幕挪至正對著自己的一排玩家身上。

    他不知道那些人在玩什么游戲，但能清楚看到那些人戴著相同的降噪耳機，摸著相同的鼠標(biāo)鍵盤，沉浸在虛擬世界的快樂里。

    那個世界有別于現(xiàn)實，承載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人的寄托，一如秦戈和陳棲葉獨處時的烏托邦。

    但現(xiàn)實終究是現(xiàn)實。

    ——人在虛擬的維度中只能逃避一時，遲早要去面對無法割棄的現(xiàn)實。

    陳棲葉盤子里的西蘭花塊已經(jīng)切得不能再小了，不是很有底氣地問：“今天的菜不和你胃口嗎？”

    秦戈放下手重新握刀叉：“沒有?！?/br>
    陳棲葉松了一口氣。秦戈的刀叉只是握著，并沒有動。

    秦戈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北京？”

    陳棲葉喉嚨一緊，極為不安地看著秦戈。秦戈同陳棲葉對視時的眼神很冷靜，他說網(wǎng)上能查到留基委的公示，第一批學(xué)生名單里有陳棲葉，出國日期近在咫尺。

    陳棲葉雙手一松，不銹鋼的刀叉和瓷盤碰撞發(fā)出的聲響在寂靜的餐廳格外明顯。他深吸一口氣，呼吸聲很重，抖了好幾下。他雙手捂住眼睛的位置，手臂也有些發(fā)抖。

    “……我可以不去的，我不去了?！崩潇o了一兩分鐘后，陳棲葉表示他會放棄這個名額。這個項目不需要報名者花一分錢，陳棲葉毀約的損失不過是五年內(nèi)不能再報留基委的項目，別無其它影響。

    他還把秦戈曾經(jīng)用于勸退自己的話全都復(fù)述了一遍，好像出國的所有前期準(zhǔn)備不過是心血來潮，現(xiàn)在的他才是最理智的，當(dāng)下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

    “是因為你母親嗎？你是不是在擔(dān)心，不知道該怎么和家里人交代我們的關(guān)系。沒、沒關(guān)系的，你不用讓他們知道，以后也不用首都杭城兩頭跑，以后我來找你！我也不需要你給我花錢，我當(dāng)家教能掙不少！”陳棲葉越說，身子越往秦戈那邊傾近，語氣卻越來越卑微，“以后我來找你，偷偷的，秘密的，不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們不會懷疑你的，我也不會貪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只要能在一起，見到你，只要……”

    陳棲葉眼神閃爍，怕自己退讓的還不夠多，急不擇言道：“他們以后要是催得緊，要你和女的談戀愛，結(jié)婚娶妻，我也——”

    陳棲葉后背冒冷汗，屏住氣，突然就說不下去了。秦戈沒生氣，還有些調(diào)侃地反問：“你也……？”

    陳棲葉咬住下唇，臉頰紅得能滴血，又在下一瞬煞白。

    秦戈站起來，走到陳棲葉那邊，捧起他的臉，兩人的鼻尖碰了一下。

    “不會的。”秦戈對陳棲葉說，“我不是秦思源。”

    他們近在咫尺地相視。秦戈的聲音溫柔且有說服力。陳棲葉也不是陳望，他們不應(yīng)該重蹈父輩的覆轍。曾經(jīng)陳望成全了秦思源，做他見不得光的親密愛人，如今輪到秦思源的兒子成全陳棲葉，斬斷唯一的后顧之憂。

    “我希望你去，真心的。”秦戈戳陳棲葉的酒窩。陳棲葉突然就繃不住了，埋進(jìn)秦戈懷里緊緊將人摟住不敢松開，哭腔黏膩，卻沒有真正的眼淚掉下來。

    “我以為你讓我住下，就是愿意跟我復(fù)合了……你別不要我……求求你別不要我，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你明明那么愛我，對我那么好，我卻總想著逃……扭扭捏捏惹你不高興……都是我做的不夠好，我真傻……”

    陳棲葉說得語無倫次，秦戈怎么可能不心軟，揪著疼，疼到直不起腰椎。他強撐住身子，輕拍陳棲葉不住聳動的后背，鼓勵道：“所以你更要去。你不能什么都慣著我，只考慮我?！?/br>
    “那我們一起走吧！”陳棲葉的腦袋從秦戈懷里抬起，溢是水光的雙眸閃爍。只要秦戈愿意，他可以去任何一個國家留學(xué)，換一門喜歡的學(xué)科，過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