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為傳染病學專家，曾經(jīng)去過非洲蔓延病毒的村莊。直升機上，他就見過一個年輕的專家，向他信心滿滿地承諾，他能應(yīng)付一切場面，因為他已經(jīng)把所有的癥狀都牢記于心，甚至還當面給他背了一大段拗口的學術(shù)內(nèi)容。

    而事實上是，真正到了那個村子，看到滿地來不及焚燒的尸體，進入病人呻吟的木屋，看到臉上長滿膿瘡、擠出膿血來的病人，那個年輕人就控制不住地開始嘔吐，甚至喘不過氣，試圖摘掉頭頸上的防護密閉面罩。

    看到的，遠比心里做過的準備、腦海里想象的地獄，還要可怕。

    第52章入侵后的第五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二天·【第二更】

    程聲不知道他的警告和提醒會不會起到作用,但他已經(jīng)做了他能做出的所有。

    浩蕩的車隊再次出發(fā)，這一次啟程,他們或許會直接抵達核心的戰(zhàn)斗交火區(qū)域。

    先是林謙開車,打算直到距離帝京只剩下二十公里的時候，再換許英接手,期間讓許英有足夠的休息和放松時間。

    許英走到程聲的身邊坐下，她看向博士和博士膝上的遠古生物，沉思猶豫了很久,才開口：“博士,您剛才對陸奇說的話……您希望他們畏懼他們即將面對的東西？您不擔心這反而會影響他們的發(fā)揮嗎？”

    “畏懼就是畏懼。”程聲看向許英,“不是我說那些士兵需要畏懼,就會存在，也不是那些士兵說他們不會畏懼，就會不存在。明白嗎？”

    杜南榮靠著車廂坐在程聲他們對面，聞言接口：“簡單來說，程博士是在提醒他們不要打腫臉充胖子?！?/br>
    他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那天我下樓，拿著菜刀威脅你們讓我加入的時候，我也以為我做好準備了,能向那些感染者下手——他們已經(jīng)是死人了,而我做消防員的那幾年,尸體不是沒見過?！?/br>
    “我給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shè),告訴自己都是正當防衛(wèi),我不這么做,我也會變成他們中的一員,我是為了去見我的女兒……”杜南榮仰起頭，半閉著眼睛。

    他繼續(xù)說：“我還想過我要是被一群感染者圍住了，我該怎么沖出去——我會先找準一個方向，砍掉第一個感染者的腦袋，然后舉起他的尸體擋在身前，當盾牌一樣沖出去?！?/br>
    林謙在開車，聽見杜南榮說的，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計劃得倒是挺不錯的，我看你那天在游樂場電影院里的表現(xiàn)，可真不怎么樣?！?/br>
    杜南榮也跟著笑：“是啊，真不怎么樣。我看到那玻璃一碎，那么多感染者就這樣前赴后繼地沖進來，腿腳都摔折了，扭來扭去地沖到我面前，要么是面目全非，要么就看著像是普通人?！?/br>
    程聲和許英看著他。

    “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我做的心理準備是個屁。”杜南榮看向他們。

    林謙笑了一聲：“杜工，你也太粗魯了。不過直白易懂?！?/br>
    杜南榮扯了扯嘴角，繼續(xù)說：“還有學生模樣的，穿著學生裙，就跟我女兒差不多年紀，沖到我面前，然后我砍掉了她的腦袋。說實話，這些天晚上，我閉上眼都能看到那些人的樣子?！?/br>
    林謙收起了嘴角的笑，他從后視鏡里看了下杜南榮，頓了頓說道：“這很正常，畢竟你還是個人?！?/br>
    “你也會？”杜南榮看向林謙。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噩夢。不過久了就不會了。”林謙說道。

    他開著車，跟在前邊的軍集卡后，慢悠悠地說道：“第一次做任務(wù)看到真的死人的時候會，第一次開槍殺人的時候也會，哦對，rou搏殺人和開槍殺人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但是習慣了就不會了?！?/br>
    杜南榮頓了頓，嘴角微抽：“這真不算是什么好習慣?！?/br>
    “當你知道你殺掉的每個人都在計劃一場惡性襲擊，比如大爆炸，比如面積投毒，牽扯到的是幾十個、上百個人的性命的時候，那會好受一點?！痹S英開口，接過林謙的話。

    杜南榮微微點頭，他明白許英的意思。

    “程博士呢？”他看向程聲，“你閉上眼的時候，會看到什么？”

    程聲看向他，沉默了半晌后慢慢開口：“我看到陽光，草坪，小女孩追著她的狗，她的家人坐在紅白格子的餐布上?！?/br>
    杜南榮愣了一下。

    “沒有哪一場病毒會永遠持續(xù)下去，我只要知道我們遲早會戰(zhàn)勝它，知道這一點就夠了。”程聲說道。

    杜南榮笑了一聲：“博士就是博士，覺悟不一樣。我還想著我女兒看到他爸，本來救人的手，去殺人砍人，會怎么想，會不會害怕我呢?！?/br>
    “她會明白的?！背搪曊f道。

    杜南榮微微抿起嘴，他沒有再說話了。

    他閉著眼靠著車廂鐵皮，車子顛啊顛的，晃得人像是在搖籃里似的，杜南榮漸漸睡過去。

    程聲看向許英，許英仍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開口道：“想說什么？后面的路，可不一定有時間給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