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凜冽，隆冬之際。

    鵝毛大雪在窗外飄落的飛快，像是天上有個(gè)老爺爺不停的在灑糖霜。

    天上也有賣糖的嗎？那有沒有小蝴蝶模樣的糖人賣呢？

    凝兒咽了下口水，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里頭說話的聲音。

    “宮里來信了?！?/br>
    “說了什么，是不是又催著我們回去。”

    “貴妃說，皇上身體安康，讓你不要太擔(dān)心，再多待幾日也可?！?/br>
    “拂生，等回去后，有時(shí)間了，我?guī)闳m中和娘娘說說話，她一直想見你呢……”

    凝兒偷偷的轉(zhuǎn)回小腦袋，躡手躡腳走到窗戶邊，還知道搬個(gè)板凳站高，輕輕的，生怕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站上去后，扒著窗框，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把手伸出去。

    稚嫩的小手接住了飄落的雪花，雪花很快化在掌心，涼涼的，凝兒正被屋里的地龍烤的人熱，接著雪花愈發(fā)覺得好玩。

    她視線又漂移，看到庭院中央的大水缸。

    上面浮著晶瑩剔透的冰塊，她昨天看著用水的人過來拿刀砸開的。

    什么叫做融會貫通，不學(xué)自會，但看凝兒發(fā)現(xiàn)沒人看著自己，膽子大的跑出去夠水缸里的冰塊吃就可知道。

    自然，被發(fā)現(xiàn)的后果也是很嚴(yán)重的。

    凝兒捂著屁股哇哇叫：“不要打不要打，屁股疼疼！”

    拂生看著這滿地跑的東西，都沒碰到她。

    她跟裴韶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想著一句話：就這樣，以后能指望當(dāng)?shù)叟?/br>
    裴韶拿起桌上叁尺厚的千字文，寬袖一揮，不學(xué)不成才！

    凝兒被勒住了命運(yùn)的脖領(lǐng)，拎雞崽一樣被裴韶拎著到對面書房學(xué)習(xí)去了。

    過了一刻，披著厚厚絨衣的拂生從大門出去。

    “不用跟著，我就在對面買個(gè)香膏就回來?！?/br>
    芳怡樓就在斜對面的街角，侍衛(wèi)們齊聲應(yīng)是。

    拂生到了樓里，仍是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穿過吵嚷的一樓，二樓人少了許多。

    她隨意點(diǎn)了幾種香膏試用，選了些珠釵，坐下后不久，樓里的侍女就過來給她上了茶。

    “姑娘選秋寧香，這味道配極了姑娘，姑娘現(xiàn)下看的鐲子是昨日西域商人才送過來的，姑娘也可當(dāng)戴個(gè)樂趣?！边@侍女一副好嗓子，幾句話宛轉(zhuǎn)如鶯啼，讓人不由得都被這把聲音吸引。

    說著，她倒完茶，拿起鐲子要給拂生戴上。

    拂生沒有拒絕，芊芊細(xì)指慢慢套過瓷白無暇的玉鐲。

    外面雪下的正濃，樓下人聲鼎沸。

    “我不是讓你不要來找我？”

    拂生淡淡抬眸，看向了那侍女。

    “若是姑娘不來我這小城，鳳兒自當(dāng)不會再見姑娘，可姑娘偏偏來了，該是老天也知道，鳳兒還缺一聲多謝?！兵P兒笑盈盈的俯身，“多謝姑娘，承姑娘一份情，一輩子不敢忘，也只能說句多謝了?！?/br>
    拂生安靜的喝完一杯茶，臨走時(shí)，帶了二兩秋寧香。

    晚上吃飯時(shí)，凝兒不安生的跑到拂生懷里，站著把臉埋進(jìn)她的衣服里使勁搖晃。

    扒著她的手腕：“娘親，好漂亮的鐲子，等凝兒長大了娶皇妃可以給凝兒嗎？”

    拂生被皇妃一詞震了一震，一時(shí)沒回過神，她看著裴韶。

    裴韶也有些無奈：“都是皇兄教的?！?/br>
    一直以來，都是裴韶帶的凝兒，教的很好，拂生并不需要做什么，可是現(xiàn)在，看著凝兒亮晶晶的雙眼，拂生只得艱難道：“好，等你娶皇妃就給你?！?/br>
    凝兒興奮了：“皇伯伯教我，我要娶好多好多皇妃！娘親，你要多買些鐲子！”

    “……”

    拂生說不下去了。

    深刻覺得教養(yǎng)小孩子任重道遠(yuǎn)。

    第二日，這地方終于放晴了，大雪融化。

    凝兒半夜不睡覺，早上睡得可熟，睡在拂生懷里，抓得她緊緊的。

    裴韶洗漱完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冰涼的手去捏凝兒的小鼻子，然后湊到拂生耳邊：“今晚不能再依著她讓她過來睡了?！?/br>
    一開始凝兒擠在外頭睡的，結(jié)果睡得掉下了床，驚醒了拂生，然后把她抱到床里睡，這可好，這丫頭睡覺一直往外踢人，裴韶都快被擠掉下去。

    當(dāng)然，這些只是理由，其實(shí)就是單純的不想讓凝兒過來睡。

    拂生閉著眼裝睡，下一刻，她臉上就被人狠狠嘬了一下。

    她嫌棄的推開。

    怎么比凝兒還粘人！

    他們來湘城已經(jīng)有段時(shí)日了，本只是路過，先被大雪攔了去路，又被雪化后衙門屋檐上的浮尸攔住了腳步。

    厚厚的一層雪掉下，尸體跟著水流下滑，心口處兩把刀，正好砸在送飯的衙役身上，磕掉了兩顆門牙。

    衙役捂著漏風(fēng)的牙齒，哭哭啼啼，看見縣里的大夫跟見了親娘。

    這往上撲的架勢，看得縣令都不忍心。

    “章武，你先坐下，讓陳大夫給你看看?！?/br>
    凝兒揪著娘親的裙擺，看著沒了兩顆大門牙的衙役，不知怎么心里一陣害怕。

    沒了牙，不能吃飯，不能吃rourou，不能吃糖。

    “王爺，下官已經(jīng)查明死者身份，是……怡紅院前幾日才掛牌的小倌。”

    大冬天的，縣令尷尬的擦擦汗。

    概因本朝正式明令禁止官員狎妓。

    師爺遞上文書，縣令立馬獻(xiàn)到裴韶面前：“王爺，這里是所查內(nèi)容。”

    裴韶直接鋪開在桌上，大家都能看到，

    死者名叫紅柳，從小賣身進(jìn)怡紅院，長相出眾，文采也佳，掛牌接客后一躍成為怡紅院的紅人，于叁日前晚飯后失蹤不見。

    mama當(dāng)即報(bào)了官，以為他是跟哪位客人逃了。

    一個(gè)賤籍，跑也跑不遠(yuǎn)。

    沒想到，叁日后竟在衙門的屋頂上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

    mama也被請來了衙門，她手絹一握，凄婉蒼涼，眼淚就下來了。

    不得不讓人感嘆，娼門多戲。

    “大人啊，你可得為我們紅柳做主啊，我們紅柳從小就聽我話，奴家心里早就在想他怎么可能就這樣舍得拋棄他的家和別的人逃走，只沒想到……沒想到我們紅柳命這樣短，我寧愿他是逃了呀嗚嗚……”

    哭的頭疼。

    裴韶叩了叩桌子，縣令立馬令人在地上放上白紙和筆。

    “你且將紅柳失蹤前那幾日他接觸過的人和事都寫下來，不論大小?！?/br>
    眼淚沒用，明顯縣令還要看坐著那人的臉色，mama也非常識相的收起眼淚，提筆寫了起來。

    因?yàn)榧t柳要相貌有相貌，要學(xué)識有學(xué)識，紅柳能賺錢，他的一些小性子mama都是依著的。

    紅柳要求一天只接一位客人，mama想著奇貨可居，也同意了。

    一共掛牌了五天，總共接了四位客人。

    縣令問：“還有一日是做什么去了？”

    “回大人，紅柳他自幼飽讀詩書，喜歡彈琴寫詩，湘城有一詩社，每回舉辦雅集，紅柳從不缺席。他的第一位客人就是雅集上認(rèn)識的張書生，兩人相識許久，張書生家里貧窮，紅柳還總是接濟(jì)他到樓里吃飯，也不知那一日紅柳接客他哪里來的銀子。我們紅柳失蹤后，他也再未來過，呸，果然心最黑的都是狗書生?！?/br>
    mama故意話不經(jīng)心的樣子，將想說的話倒了個(gè)干凈。

    縣令放下名單，等于還是四個(gè)人。

    他安排衙役分為四組，分別去尋。

    凝兒晚上鬧起來可不分爹還是娘，此時(shí)她雙眼咕嚕嚕轉(zhuǎn)，而拂生手撐著桌面一下子沒撐住，干脆倒在了裴韶身上。

    此時(shí)此刻，拂生心里想的也是，今晚再不要和凝兒一起睡覺了。

    裴韶將人扶起來，辭別了前堂，到后堂小憩一會兒，后堂也冷。

    又怕拂生睡熟了，醒來不舒服，干脆帶著凝兒一起回府了。

    拂生睡醒時(shí)，天已經(jīng)黑了。

    床里暖融融的，她翻個(gè)身，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

    “什么時(shí)辰了？”她聲音帶著睡醒的迷茫。

    裴韶蹭到她的耳邊，嘴唇在她臉頰肆意游走。

    “還早呢，天還沒黑。”

    天還沒黑算什么早。

    拂生自己睜眼一看，屋內(nèi)也沒點(diǎn)燈，窗外透進(jìn)的光明顯暗了許多。

    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shí)辰。

    但是明顯咱們這位爺一點(diǎn)也不餓，逮著人在這啃。

    “那案子怎么樣了？”

    拂生配合的讓他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服。

    “沒怎么查，去了張書生家的衙役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被狼狗啃食的張書生，屋子里，他夫人就坐在窗口看著，一見到官府的人來了，直接跟著走了?！?/br>
    裴韶掀開被子，覆在拂生身上，找好位置后，才將被子蓋回來。

    “張書生和他夫人從小相識，才成婚不久，新婚之夜拿著夫人的嫁妝去了怡紅樓，也是他藏的夠深，原來不愛紅顏。”

    “啊……你出去一點(diǎn)……有些疼……那，那紅柳是怎么死在衙門屋頂上的？”

    “哪里深了，我都沒全進(jìn)去，摸摸就不疼了……紅柳的事被張書生夫人知道了，張夫人說，她威脅張書生殺了紅柳，如果不殺紅柳，她就將他斷袖的事說的縣城都知道?！?/br>
    “這張書生就去找紅柳了，最后了張書生還想著快活一回。大雪天，衙門全都休沐，兩人為著刺激，跑到了衙門，從角門掛了梯子爬上去。誰料發(fā)生意外，紅柳摔了下去，張書生探他鼻息已然沒了氣息，他慌張極了，不知怎么想的，又把紅柳拖回了屋頂，這時(shí)候想起張夫人說的話了，掏出懷里的刀閉眼刺了進(jìn)去，然后人跑了，尸體就留在了屋頂上?！?/br>
    床榻有規(guī)則的晃動著，太熱了，拂生受不住掀開了被子。

    他的吻就落下來，密密麻麻，和她十指相扣。

    “今晚還吃不吃晚飯了？”

    裴韶拉過被子，把兩人全蒙進(jìn)去。

    “不吃了，直接睡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