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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屑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6

    兩家本也門當戶對,聯(lián)姻也是應該的。然而薛開潮身世地位都不是一般的世交子弟,因此做的很謹慎。

    偏偏正因并沒有先提起是要將李菩提說給他,反而給了薛開潮回絕的機會,說是沒有修行大成之前不談婚嫁的。李家猶不死心,輾轉(zhuǎn)去問隱居深山之中的薛開潮父親,得到的答案卻是“隨他”。

    李菩提畢竟不是普通女子,在李家素有令名,再嫁其實并不困難。但是要再找一個薛開潮這般的卻是不能。而以女郎這等修為資質(zhì),李家覺得耽擱幾年等等薛開潮也不過分,于是安然把她養(yǎng)在家中。后來令主病重,甚至以家事相托。

    李菩提本是志向遠大的女子,與未婚夫情投意合之時嫁人是一樁喜事,要為了宗族聯(lián)姻,心中就不愿意了。她立志不愿再嫁,拿薛開潮堅辭不肯搪塞父母,倒也正好。

    到這里二人談話也就告一段落,李菩提正欲再起個話頭,忽然見有人掀簾進來,捧著一個大翡翠荷葉盤,上面橫斜好多白芍藥花,送到面前。

    她方才就是見過舒君的,但畢竟沒有仔細去看,如今正面遇著了,倒有幾分興趣,先瞥了一眼薛開潮,再仔仔細細去看這個少年郎。

    薛開潮身邊的人她都是有數(shù)的,舒君是新來的這毋庸置疑??伤┮簧碚渑圩?,里頭是黑色內(nèi)襯,腰上一條蹀躞帶束出一把窄腰,鶴勢螂形,十分亮眼。長相倒沒有什么好說的,只是稀奇的蜜膚襯著亮晶晶的黑眼,倒有幾分新鮮。

    外行看熱鬧,一見薛開潮這里有個身份曖昧的人只怕就當做天大的消息,李菩提卻著意觀察舒君的眉心,片刻后若無其事轉(zhuǎn)過頭,對薛開潮笑道:“你倒是運氣好,身邊隨便一個小孩子,就如此周正漂亮。”

    周正漂亮其實還是其次,她明明看出舒君身上的不同,卻不肯說出來,也算是謹慎細心,且尊重人了。

    舒君是剛才被薛開潮派出去摘花的,卻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用。這時候?qū)⒁槐P子新鮮芍藥花放在眼前,每一支都是光禿禿的沒有一根葉子。花朵倒是碩大漂亮,全都盛放。

    坐在桌案旁的二人都是一靜,不知道該說什么。

    頓了頓,李菩提微笑:“你的眼光,著實驚人?!?/br>
    這花是要拿來插瓶的吧?沒有葉子,那還有什么好看,豈不糟蹋了?

    說著伸手挑了一只出來,簪在自己鬢邊,微笑:“瞧,我看這朵花就是花中之魁了?!?/br>
    薛開潮也微笑:“確實。”

    接著讓舒君找個瓶子將剩下的芍藥花放好,二人繼續(xù)說話,卻都有了共識,并不避諱悉悉索索的舒君。

    李菩提道:“你的打算,我想大概免不了要狠狠敲打孟家,然后樹立起個規(guī)矩,這些你還是到了東京再做的好,遠離朝中視野,也不摻和親政的波瀾,這些事只好我來看著了?!?/br>
    她獨自在長安,上下支應已經(jīng)慣了,就算薛開潮不在也沒有什么艱難。再說畢竟可以書信往來,立場又都一致,沒有什么可以擔心的。

    但她也不是沒有顧慮,低聲道:“但有一件,你總該給我交個底,到底要怎么做,我心里要有數(shù)?!?/br>
    畢竟事關(guān)重大,她現(xiàn)在代表的就是白令的令主,不能讓薛開潮一人出頭,自己反而一無所知。

    薛開潮淡淡地說:“現(xiàn)在其實還談不上要做什么。我要先去看過父親,看看他的意思。然后,想一想法旨應該如何下達。jiejie,你須知道,我不會心軟的?!?/br>
    他的冷淡多少是從父親那里學來的,沒有什么事的時候一向避世,在法殿里靜修,很少出面。然而法旨已經(jīng)是多年不動用的權(quán)力了,這回拿出來,可見聲勢確實不會小。

    李菩提多少知道,薛開潮內(nèi)里其實承襲自母親,被人逼到頭上,欺到面前,就一定是雷霆手段。攪風攪雨,試圖把他弄下來取而代之也好,渾水摸魚也好,激怒他了就是一個死。

    這個字說出來容易,上下嘴唇一碰,真要施行不知道有多少生靈涂炭。輕輕巧巧說出這種話,薛開潮才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李菩提幸災樂禍,一絲同情都沒有,哼笑一聲,并無異議。

    薛開潮接著道:“這道法旨,一定不會客氣。孟家那個盟會,你是知道的,其中雜七雜八,也有不少人參與進來,除了世家,其實還有門派。我要先讓野心勃勃的狂徒忍無可忍,自己跳出來,才好一個一個殺滅?!?/br>
    他說殺人,神情格外平靜,甚至都沒有一絲火氣。越是這樣,越像高高在上的神。神滅世人是一種慈悲,而非罪孽。即使洪水滔天,硫磺明火到處燃燒,也是世人作惡多端,自招報應。

    李菩提高高挑起兩道彎眉:“你這是不想放過了?我怕到時你放出的紅蓮業(yè)火撲上你的衣襟啊?!?/br>
    她是愛直來直去,刀風劍雨都迎面而來也絕不會畏懼。但想也知道,法旨開端的壓迫,開啟一場清洗,陣勢實在太大了,容易反噬自身。

    薛開潮卻搖頭:“惟其如此,才能破而后立。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不好說父母的是非,然而實情就是令主之權(quán)威也同皇權(quán)一樣,蒙塵久矣。坐視下去,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只要站出來,就不能有適可而止,怕鬧大了的懼意。否則,治標不治本,將來還是要亂的。爭權(quán)奪利,在修行途中,已經(jīng)是走火入魔,不能得長生,不能得大道,形如鬼魅一般了。放任下去,人間豈不就是鬼域?”

    仙俗分際如同鴻溝,追求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人間繁華雖好,但其實根本不是頭一件事。然而修真之人畢竟也住在人間,繁華未必不能迷了眼,一旦心中有了富貴權(quán)勢,做出的事就越來越下作惡心。如今風氣已經(jīng)壞了,放任下去,更壞的事情都要出來,到時候連人間都保不住,要變成修真之人爭斗的修羅場。

    薛開潮是摸到大道邊緣的人,小時候就人人都傳說,或許他能真正成神。如今修行雖然未能圓滿,但世情已經(jīng)看穿。

    李菩提身在紅塵中,又因情劫陷入迷障,著眼處和他不同,聞言也只是輕嘆一聲,道:“這……也是有道理的,你放心吧,到時你發(fā)一份底稿,我與你一起發(fā)下法旨,好歹兩個令主,態(tài)度必須一致?!?/br>
    她畢竟也是知道厲害的,這就是同意了,且要力挺。

    薛開潮答應了,道一聲謝。李菩提又說:“既然說要先見過伯父,不如早些去見,然后就回東京去吧,長安人多口雜,事情也多,你待久了,怕是不美?!?/br>
    薛開潮也應了,甚至都不問為什么。一向因法殿位置分布,洛京就算是薛開潮的地盤,長安就是李菩提的地盤,她對這里的暗中話不是隨便說的。

    一時心中都積壓著大事,想到將來的滾滾風雷,難免都不想說話,于是就去看拿了個裝了清水的大肚素色陶瓶過來的舒君。

    少年人不知道這番談話牽動多少風云,只是心無旁騖的將翡翠荷葉盤里的白芍藥一股腦全裝進去,隨后試探著看向端坐的兩人,要他們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