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突如起來的視頻請求，興許荊羨的好心情還能更上一層樓。

    她像是被石化，睜大眼瞧著屏幕上的名字。

    daddy的備注叫她大腦直接死機。

    兩秒鐘后，荊羨反應(yīng)過來，迅速彈跳起身，火燒屁股一般，拉著容淮的袖子：“快，快，你去浴室躲起來！”

    容淮皺眉：“躲？”

    “我爸，我爸要跟我視頻?！鼻G羨緊張到冷汗都冒出來，人在危機時刻的潛力無窮，大概是男人并不防備，她竟然硬生生將他扯起身，語氣帶著極端懇求：“拜托了，就一會兒?！?/br>
    容淮：“……”

    他瞥她一眼，最終什么都沒說，帶著筆記本打開了浴室的門。

    荊羨松口氣，將窗簾全部拉開，背對著夜景，盤腿坐在地毯上，深呼吸幾次后，摁下接聽鍵。

    荊念的臉很快出現(xiàn)。

    五十好幾的男人，光看外表，完全判斷不出年紀(jì)，依舊俊美斯文，即便眼角有輕微紋路，也在為他的成熟魅力錦上添花。像一瓶塵封的陳年佳釀，時間愈久，便愈叫人沉醉。

    這會兒紐約華爾街是傍晚，他應(yīng)該在住所，靠著露臺，夕陽余暉襯得眉眼額外溫柔。

    “憂憂?！?/br>
    就連嗓音都帶著天生的低沉。

    荊羨分神想，最近社交網(wǎng)絡(luò)火起來的那些聲控，如果嚴(yán)格來品，她爸這種，才是純正的氣泡音吧？

    到底心虛，她不敢讓家長知道容淮的存在，還是決定先發(fā)制人：“爸，我在瑞士采風(fēng)，mama和你在一塊嗎？”

    荊念沒多想，只調(diào)整了下攝像頭的角度，讓她得以窺見身旁熟睡的許柔，“她昨天剛從德國飛過來，在倒時差?！?/br>
    畫質(zhì)還算清晰，荊羨掃過許柔在睡夢中都和老公緊緊扣在一塊的手，略感牙酸。結(jié)婚二十幾年還這么黏膩的，也是罕見。

    她記得小學(xué)時，有次放學(xué)去實驗室等mama下班，還撞見過荊念把許柔摁在墻上親，那種臉紅心跳的場景，直接讓她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能想象嗎？

    四十來歲的中年夫婦，一個西裝革履霸總裝扮，一個穿著研究用的白大褂，在那玩匪夷所思的壁咚。

    狗糧這種東西，吃多了總?cè)菀撞幌?，幸好如今的荊羨已經(jīng)成功脫單了。

    不過眼下的關(guān)鍵是長話短說。

    荊羨笑得額外乖巧：“爸，我等下要去拍阿爾卑斯的雪景?！彼鹧b抬腕看手表，撒嬌：“不能陪你聊太久哦?！?/br>
    荊念挑了下眉：“晚上出去？不安全，有同伴嗎？”

    “沒有?！鼻G羨知道她爸智商綽絕不好糊弄，也沒編什么完美謊言，“我這兒酒店觀景挺好的，去頂樓天臺用超廣角鏡頭就行?！?/br>
    為表所言無虛，她翻轉(zhuǎn)了前置攝像頭，往后退幾步，讓他瞧窗外的景色。

    須臾，又換回facetime的界面。

    荊念卻沒說話，莫名陷入沉默。總對她額外寬容的眼神有些微復(fù)雜，仔細(xì)辨別，甚至帶了點陰沉。

    荊羨腦中警鈴大作，干巴巴地賠笑：“你要真不放心我就不去了?！?/br>
    荊念盯著她，眼眸瞇著，似是有什么話要說。良久，又揉了揉眉心，淡聲：“你生日是三天后，我提早拍了禮物，已經(jīng)讓人帶回去了。我和你mama在紐約還有點事處理，可能晚幾日陪你慶祝，別生氣?！?/br>
    講道理，荊羨并不是很想要。

    他用的這個拍字證明，毫無驚喜，不是珠寶就是藝術(shù)品。

    他們家的男人經(jīng)商理念不同，但在寵女兒meimei這塊，卻有著驚人的默契，喜歡用昂貴的東西來表達真心。

    燒錢的手段叫人咂舌。

    荊羨成人禮時收到一座用她拼音縮寫命名的私人島嶼，那會兒挺興奮，后邊隨著年歲漸長，價值連城的寶貝收多了，就有些疲乏。

    其實比起來，陪伴才是更重要的。

    當(dāng)然，荊羨也能理解，父母在她和荊焱羽翼未豐時付出太多，好不容易熬到一雙兒女長大成人，夫妻倆想多點私人空間很正常。

    “沒事，我都懶得過生日，年紀(jì)大了，不想提醒自己變老的事實?！?/br>
    荊念：“胡說什么呢，小屁孩，你老了，我豈不是行就將木？”

    氣氛變得輕松。

    父女倆再聊了會兒，約莫半個小時，許柔在鏡頭外的地方咕噥兩聲，像是被吵到，迷迷糊糊地抱怨。

    荊羨趕緊抓住機會：“先這樣吧，別吵醒mama?！?/br>
    “早點回臨城，女孩子別總在外頭晃?！苯K歸放心不下，荊念再度叮囑，結(jié)束通話前，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憂憂，交男朋友了要帶給爸爸看?！?/br>
    荊羨瞬間皮都繃緊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亦不明白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馬腳，忐忑地敷衍幾句，對方卻笑笑掛斷了視頻。

    有問題！

    荊羨開始對著漆黑一片的屏幕發(fā)呆。想了半天，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是浴室里輕微的響動強行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如夢初醒，跑過去推開門。

    容淮撐著大理石臺盆，俯身查閱資料，身高的關(guān)系，這姿勢瞧上去并不太舒適。他也沒往她那個方向看，只心無旁騖地盯著筆電，直到小姑娘香軟的身子討好似的貼上來，才回眸：“結(jié)束了？”

    荊羨能察覺到他不太高興，眼眸里的疏離感卷土重來。

    也是，又不是見不得人，她這樣將新晉男朋友強行與家人隔開，確實有點那什么。

    荊羨抱著他的腰，臉在男人清瘦有力的肩膀旁蹭了蹭：“別生氣?！彼跑浟松ぷ?，輕聲：“就，你也知道，我出國的原因，他們都不……”

    說的話卡住一半，她仔細(xì)思考措辭，怕無形之中傷害到他。

    容淮掀了掀眼皮，面無表情將話接下去：“不贊成我們交往？”

    荊羨尷尬，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并沒什么好的話語去反駁這個事實，她只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道：“我會讓他們改觀的，給我一點時間，很快?！?/br>
    門不當(dāng)戶不對，有多難，容淮心知肚明。

    縱然當(dāng)初他有天大的苦衷，在巨大的背景差異下，依舊不值一提。

    她家里在意的根本不是他當(dāng)初為何不告而別，而是他那卑微的出生，陰暗的過去，甚至那惡心到了極致亦有犯罪記錄的親生母親。

    可看著她委屈不安又小心翼翼的神色，他又怎么忍心她為難。

    說不出私奔要她放棄家人的狠話。

    亦不愿意讓她夾在中間當(dāng)夾心餅干。

    容淮低頭，將她頰邊的長發(fā)夾到耳后：“過陣子再說吧，不急。”

    等他功成名就。

    等他再強大一些。

    等他不會再度因為外力同她分開。

    等到這一天，他將親手摘下這朵嬌花，好好安枕。

    ……

    和有情人在一塊，時光短暫。

    荊羨的年假已經(jīng)欠費，不得不在到達瑞士的第三天回國。

    愛情誠可貴，面包價更高，盡管她不需要面包，但這份工作畢竟經(jīng)歷了重重磨難才得到，再加上做的亦是自己感興趣的內(nèi)容，她不想輕慢，只能打包鋪蓋回國。

    容淮本來的計劃是8月23日才走，但考慮到嬌滴滴的女朋友孤身一人坐長途飛機，破天荒公私不分提早結(jié)束了行程。

    十四個小時航班結(jié)束，他從機場取了早先讓助理送來的車，先行送她回去。

    荊羨最近犯病，經(jīng)常飛機上睡不著，到達后卻困得云里霧里。此刻依然如此，幾乎一坐上副駕駛座，眼皮就變得沉重，她也不想抵抗，頭歪在一邊，口齒不清：“幫我，安全帶?！?/br>
    容淮俯身過去，幫她扣緊插扣，輕哂：“倒挺會指揮人?！?/br>
    正值夜間十點，馬路空曠，車速很慢。

    她家離機場不近不遠(yuǎn)，一路開了約莫一個鐘頭。只是這點時間，怎么夠荊羨補覺呢，起床氣空前的大，在她成功發(fā)泄完，并在男友臉上見到淺淺指甲印后……

    她的清醒神志姍姍來遲，心虛地摸摸他的臉，“疼不疼？”

    臨城最近冷空氣襲來，八月下旬的天氣有了初秋的涼意。容淮將人抱出，替她攏了攏衣襟，嗤笑：“我說疼，你能保證以后改掉這破毛??？”

    荊羨：“……”

    她勾了他的手，遠(yuǎn)遠(yuǎn)望一眼最里頭那間亮著燈火的別墅，不舍得和他分開，嗓音纏綿甜膩：“送我過去?！?/br>
    容淮揚眉：“你不怕？”

    荊羨笑嘻嘻：“我哥不在家?！彼谏巷w機前就跟駱亦白打聽了，荊焱這幾天都在倫敦出差，童茹玥也因為待嫁的關(guān)系，不方便住夫家，最近搬回去了。

    容淮偏頭，沒說什么。

    兩人沿著花園街燈，走過林蔭小道，眼看著別墅近在咫尺，荊羨放慢腳步，在最后一棵桂花樹下駐足。

    容淮也跟著停下。

    月夜朦朧，空氣里有桂花的香甜，淡黃色花瓣打著轉(zhuǎn)飄落，落在這姑娘烏黑的長發(fā)上，他拈了一瓣在指尖，慢悠悠靠著樹干，笑得痞壞：“想對我做點什么？”

    荊羨臉紅，睫毛輕顫，朝著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真夠墨跡的?！比莼摧p笑了聲，一把將人帶到懷里，手指扶在她腦后，低頭含住她的唇。沒急著撬開唇齒，只耐心逗弄，輕輕舔吻。

    溫柔最讓人潰敗。

    荊羨迷蒙睜著眼，看著他接吻時緊閉的眼睫，背景是路燈光暈下無限美好的桂花樹。她搭著他的肩膀，踮起腳，嘗試著伸舌，依樣畫葫蘆地勾引。

    他愣兩秒，拉開些許距離，氣息略有些不穩(wěn)。

    嗓音帶上了沙?。骸白魉朗前桑俊?/br>
    荊羨面紅耳赤，下意識閉上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法式熱吻卻遲遲未到，她不解，更主動地去勾他的脖子，手剛搭上卻被抓著摁下。

    荊羨眼眸霧蒙蒙，害羞帶怨地瞅著他。

    容淮面色古怪，安撫地揉了下她的臉，“你確定你們家沒人？”

    荊羨：“嗯？怎么？”

    容淮的視線越過她，觸及別墅那處，又收回來。怕驚到她，只平靜道：“是這樣，你家門口，站了兩個男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