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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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淮左右手都拎著禮盒,這點功夫也買不到什么額外名貴的東西,看包裝就是小區(qū)附近的進口超市??赡苁且驗橛媱澮鋈ネ娴木壒?,他沒做慣常的精英裝扮,額前碎發(fā)落下來,神情平和柔軟。 荊羨看了他一會兒,只覺此刻這位芝蘭玉樹的青年徹底顛覆了記憶里那位乖張狠戾的少年形象。尤其是當(dāng)他開口,清冽謙遜的口吻,一聲伯父伯母,喊得無比乖順,仿若是特地上門下聘的好兒郎。 太能裝了…… 荊羨難得和荊焱有了同樣的想法,只是后者心里對這句話完全賦予了貶義色彩。童茹玥何等聰明,怕搞得不歡而散,特地給小姑一個面子,借口不舒服強行把未婚夫帶走了。 于是在座就剩了荊念夫婦兩人。 不得不說,容淮這具舉世無雙的好皮囊總能錦上添花,而他這種臨時登門不忘禮數(shù)的行徑確實也挺懂事討巧,再加上丈母娘看女婿的增益buff…… 許柔已經(jīng)站起來,讓傭人拿過禮盒,順道招呼:“來,過來坐。” 容淮應(yīng)言坐下,垂著眼睫:“抱歉,其實我早該過來拜訪的?!?/br> 許柔微笑:“現(xiàn)在見到也不遲。”語罷,她將蔬菜和鮮蝦加入翻騰的鍋底,一邊合上蓋子,一邊意有所指地看向女兒:“憂憂,怎么不介紹下?!?/br> 荊羨如夢初醒:“啊,我男朋友,容淮?!?/br> 她這番說辭簡短到離譜,剛說完,飯桌上忽而陷入沉默,惟有咕咚咕咚冒泡的煮沸火鍋在不遺余力地緩解尷尬氛圍。 容淮側(cè)頭,不著痕跡看她一眼,微微上翹的眼尾,自帶睥睨弧度,仿若在說,就這? 荊羨深吸了口氣,鎮(zhèn)定下來,認真補充:“容易的容,淮北的淮,是我的高中校友,今年8月20日開始交往的……” 她停頓半晌,耳根子有些發(fā)燙,異常鄭重的口吻:“雖然交往時間不長,但在那之前,我們早就彼此掛念了八年?!?/br> 這漫長的八年,天各一方,至于中間為何分開,在場各位心知肚明。 許柔沒直接參與棒打鴛鴦的前塵往事,但當(dāng)年也間接支持了送女兒出國的決定。她自詡開明坦蕩,如今被她這樣一說,略有些愧疚。 荊羨本意不是責(zé)怪父母,純粹為了證明這段感情的純粹與羈絆,只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幸好容淮出來解圍,笑容帶著晚輩的禮貌,語調(diào)妥帖:“也挺好,沒這八年,指不定早戀荒廢學(xué)業(yè)了?!?/br> 許柔笑起來,愈發(fā)覺得他順眼。 荊念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被老婆不輕不重瞪一眼,才口氣淡淡:“來都來了,吃飯吧。” 火鍋永遠是最熱鬧的吃法,圍著同一口鍋,吃著同樣的食材,無形之中就拉近許多距離,或許連根深蒂固的成見,都跟著消融一些。 容淮沒怎么動筷,一直在禮貌應(yīng)對荊念時不時拋出的問題,不算刁難,但卻相當(dāng)尖銳棘手,帶著上位者審視的嚴(yán)苛態(tài)度。 荊羨給男朋友夾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耳朵里全是兩人一問一答的公事,從青鷺?biāo)帢I(yè)的成立模式,到生物制藥的前景,再到公司未來的發(fā)展規(guī)劃。 鍋里蛋餃浮起的時刻,她終于忍不住了:“爸——” 尾調(diào)拉得巨長,帶著幾分撒嬌,更多透著股兒不能認同的埋怨。 許柔也很無奈:“你干什么呢?吃飯時候能不能聊點正常的話題?!?/br> 荊念面對妻女的抱怨,破天荒沒理會,只用一雙洞悉人心的黑眸,慢條斯理掃過坐在對面的青年。 對方一直很淡然,不卑不吭,邏輯和思維方式無懈可擊,即便和天資聰穎的荊焱相比,也不遑多讓。舉止言行挑不出錯,讓人想象不到其會有那樣低劣泥濘的出身。 良久,荊念靠回椅背:“家里的事,徹底解決了嗎?” 荊羨撈丸子的手一頓,她立馬想到被抓入看守所等待判刑的崔泠。同一時刻,震驚和意外竄上心頭,她天真地認為父親遠在國外被蒙在鼓里,誰知道大魔王不改本色,仍是千里之外運籌帷幄。 他們的一舉一動,像極了被貓盯上的老鼠,自以為瞞天過海,實則幼稚可笑。 容淮倒是笑意不減,面上坦蕩蕩,沒有半分難堪,“解決了,以后我便只有一個家?!?/br> 荊羨心中一暖,沒再避諱父母,緊緊拉住了他的手。 兩人十指交扣,更為纖細的那一雙手覆在上頭,無名指戴著戒指,鑲嵌其中的清澄粉鉆相當(dāng)顯眼,切割成完美棱邊,燈光下熠熠生輝。 創(chuàng)業(yè)期間一擲千金買這么個玩意,這小子也挺瘋魔。 荊念收回目光,囑托傭人打開冷落許久的紅酒,面無表情給青年滿上半杯,口氣不咸不淡:“會喝吧?” 容淮站起,禮數(shù)周全地同他碰杯,仰頭一飲而盡。 這一關(guān),算是有驚無險過了。 荊羨托著腮幫子,掩不住笑意,只覺這個溫馨的跨年夜快活到了極點。 最終,容淮在酒量深不見底的荊念面前稍顯青澀,這波爾多的葡萄酒入喉甘甜,下肚后勁強烈。再加上未來丈人抿一口他喝一杯的方式猛灌,他面色不顯,眼眸已經(jīng)染上淡淡醉意。 許柔出來叫停,趕鴨子一般讓這對小情侶上樓。尤不放心,又親自泡了熱茶送上去。 “小淮,晚上別走了,睡客房吧?!?/br> 荊羨憋著笑,待得母親離開,才躺倒在地上,四肢攤開來,在長絨地毯上歡樂地扭動,模仿這獨特的稱謂:“小淮,你怎么樣啊小淮,沒喝多吧?” 容淮坐在一旁,背靠著這間公主房里夸張巨大的太陽花抱枕,半瞇起眼瞧她。 荊羨爬過來,拱到他懷里,嬉皮笑臉:“小淮為什么不說話?” 容淮輕笑:“小淮在想,晚上要如何不動聲色地從客房溜到這里來。” 荊羨:“……” 她揪著他的領(lǐng)口,滿眼警惕:“你瘋了?這是我家。” 容淮反手撐著地毯,身子懶散地朝后倒了些許,漂亮的眼里被酒意熏得瀲滟朦朧,勾了勾唇:“知道就好,所以,別挑戰(zhàn)我的極限?!?/br> 荊羨不得不收回這個可愛又搞笑的昵稱。 臨近十二點,窗外燈火通明,湖對岸的市政廳廣場有跨年演出,交響樂的悠揚恢弘被風(fēng)送入耳中,預(yù)備的零星煙火間或渲染天際。 臨城最高的地標(biāo)建筑就在附近,由上至下的玻璃幕墻泛著閃爍led流光,勾勒出四個新的年份數(shù)字,亮了一半,只待12點的那一刻,全數(shù)綻放。 荊羨縮在他懷里,面對著落地窗,感嘆:“真美。” 容淮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姑娘的長發(fā),忽而瞥到床底下的陳舊箱子,蓋子規(guī)規(guī)矩矩合著,上頭被絲帶纏了幾圈,打了個蝴蝶結(jié),像是刻意塵封。 他輕輕捏著她的下巴,往那個方向轉(zhuǎn):“沒看過?” 荊羨怔了半刻,伸長手將它撈到身邊。從云離將它帶回來后,被真相和愧疚困擾,怎么都沒敢打開看,后邊搬回曉風(fēng)和月,也就漸漸擱置。 潛意識里,她不愿意貿(mào)然對待這個陪伴在他最黑暗無光日子里的箱子,總覺得里頭裝了不得了的東西,要找個特別的日子,儀式感滿滿的時刻再開啟。 容淮看出她的猶豫,“一起?” 荊羨猶豫點頭,沒解絲帶,在蓋子上用剪刀小心翼翼弄開一個口,差不多手腕能鉆入。她視若珍寶地抱著沉甸甸的紙箱,輕輕晃了晃,再放到地毯上,認真道:“我一件你一件,我先來。” 容淮笑笑,看著她卷高外套袖口,正欲探入,又停住,他眉眼一挑:“嗯?” “還是你先吧?!鼻G羨一臉期待又緊張的表情。 容淮瞇著眼笑:“行吧?!?/br> 就像變戲法一般,灰撲撲的圍巾從那個口子里一點點拉出,很長一條,寬窄不一的尺寸,丑得沒眼看,中間還有漏針造成的大缺口。 荊羨陷入呆滯。 記憶如潮水,席卷而來。 冬夜,她守在會所門口,瞥到少年的影子,抱著紙盒攔在他面前,“容同學(xué),我想送你個生日禮物?!?/br> 少年上了機車,安全帽沒扣,清清冷冷地一瞥:“我怎么不知道我生日是2月?” 她面紅耳赤,仍是滿懷勇氣地遞過去:“我看到你的入學(xué)登記了,我……” “假的。”他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似是不耐這位千金大小姐的糾纏,將東西拋回她懷里,“你能不能適可而止?” 荊羨的眼眶瞬間通紅,自尊心碾了個粉碎,不想丟臉,背過身將紙盒丟到垃圾桶,手背胡亂抹著眼淚,徑自叫了計程車走了。 少女淹沒在風(fēng)里的哭泣仿佛還在昨夜。 只是誰能料到呢。 這根早該被垃圾場填埋的圍巾居然在八年后用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 荊羨目瞪口呆,跪坐起身:“你……” 容淮支著腿,姿態(tài)懶懶散散,手圈著她的腰,掀了掀眼皮,就這么光明磊落地承認:“撿回來了?!?/br> “死傲嬌!”荊羨把圍巾纏上他的脖子,用力壓他到地上,惡狠狠地咬了下他的唇:“所以你生日是不是二月?!” 他任由她作弄,乖順無害的模樣,輕聲:“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幾月?!?/br> 被拋棄在縣城醫(yī)院,被輾轉(zhuǎn)送到孤兒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顛沛流離,就連親生父母都說不出他具體出生的日子。 坦白說他無所謂,孑然一身慣了,壓根不在乎這世人眼里無比珍重的生辰日期。偏偏有個不知死活的姑娘,不管不顧攪得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時隔多年,容淮依然記得那晚在寒風(fēng)里翻垃圾桶的深刻畫面。 說不上來當(dāng)時是什么感受。 只是如今摟著朝思暮想的姑娘,那點兒曾經(jīng)不知所措的掙扎全成了甜蜜。 跨年倒計時結(jié)束時,漫天煙花炸開。 重重光影里,他扣著她的后腦勺,無比眷戀地側(cè)頭吻上去,含糊道:“就當(dāng)二月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tt 雖然很不舍,還是要跟大家說,下章就是正文完結(jié)章了。 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屁話,留著下章和你們說悄悄話。 明天更新應(yīng)該在晚上,我爭取晚上九點前。 謝謝吼吼的小餅干送的一個地雷。 第77章 天上月 塵封已久的箱子如改良版的潘多拉匣子,擁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打開后卻不會遭受懲罰,唯獨帶來陣陣甜苦摻雜的心悸。 荊羨見到了各種年少時曾被她拋諸腦后的玩意兒,有些還算眼熟,能記起來龍去脈前因后果,有些則毫無印象,徹底遺落在記憶深處。 每一件物品取出,她都小心翼翼地將其歸類。 荊羨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辨別回憶,只是東西實在太雜,從袖珍筆記本到雨傘,她甚至在里面找到了在高二那年最喜歡的黃色發(fā)圈,那個游樂園門口扣在少年手腕上的記號。 歲月漫長,上頭的星星圖案都黯淡,變得模糊不清。 荊羨輕輕摩挲著沾了灰塵的布料,嘆息:“我以為你早丟了?!?/br> 畢竟當(dāng)初是她胡攪蠻纏地求約會,又為了那點兒小心思強行把發(fā)圈套在他腕間。而少年眉宇間隱約的不耐叫她毫不懷疑,半路回去時,它的宿命一定會是垃圾桶。 怎料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