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別走！”剛才還啐他的二哥突然撲過來，抱住他嚎哭，“哥不怪你了！你別出去送死！”

    “二哥……”陳天永眼淚刷地流下來，痛苦萬分。

    “嚎什么嚎，”獄卒吼道，“誰說你要死的！是外頭有人要探視你！”

    相擁而泣的兄弟倆：“……”

    陳二老爺抹了把臉，小心問道：“差爺，敢問是何人要探視小兒？”

    獄卒木著臉瞥他：“反正不是劊子手?！?/br>
    二老爺：“……”

    總而言之是虛驚一場(chǎng)。

    陳天永跟在獄卒身后來到靠里一間空置的牢房，牢門大開著，他抬頭一看，就見到褚樓站在里面，正關(guān)心地看著他。

    陳天永瞬間就跪下去了。

    “天永兄！”褚樓大驚，立刻過來扶他，“你這是干什么??！”

    陳天永抓住褚樓攙扶自己的手，仰頭苦笑道：“沒事，我、我就是腿軟了?！?/br>
    褚樓一聽，松了一口氣。

    嚇?biāo)纻€(gè)人了，他還想著這老同學(xué)怎么一見面就行大禮。

    “你先起來再說?！彼箘乓焕瑢㈥愄煊雷饋?。

    這間空牢房正對(duì)著火把，再加上正當(dāng)午后，相對(duì)比較明亮。褚樓雙手扶著陳天永的肩膀，上下打量他這位老同學(xué)。

    畢竟才關(guān)了一天不到，陳天永除了穿著和發(fā)型稍微狼狽點(diǎn)，身體看起來沒什么問題，頂多神情頹喪些。他注意到陳天永剛剛出了一頭冷汗，低聲問道：“你方才是怎么了？”

    陳天永也是要臉面的年紀(jì)，哪好意思跟他說，自己是怕到腿軟，看到他才松了口氣呢？于是默默地?fù)u了搖頭，把滿腔的復(fù)雜情緒都吞咽下去，打定主意絕對(duì)不對(duì)褚樓訴苦。

    褚樓看他眼神中的堅(jiān)決，就沒再追問。

    “要不要坐下說？”

    陳天永搖頭：“我都坐了一晚上了，站一站吧?！边@里沒有父兄圍著，他心里也輕松些。

    兩人相對(duì)沉默，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褚樓想了想，開口道：“我今日就得離開，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模冶M力而為。”

    陳天永原想拒絕，但一想到如今的情形，猶豫道：“我這里，卻沒什么好折騰的，但是女眷們還有退路，我娘親和伯娘，還有堂姐們，假如外家能花錢贖買，還能免受刑罰，還有我?guī)讉€(gè)侄子侄女，年紀(jì)尚幼，都不在刑罰之列。”

    褚樓點(diǎn)頭：“你想讓我怎么幫她們？”

    陳天永慢慢道：“我主要擔(dān)心她們沒有盤算，這贖買還得娘家人出面，總得送出口信。如果可以，樓哥兒你幫我確認(rèn)一下她們的想法，如果想出去，就幫她們送一下口信。”

    “行！”褚樓一口答應(yīng)，“你放心，這事我一定替你辦妥當(dāng)。等我問清楚了，到時(shí)候托人送口信給你，也好讓你安心?！?/br>
    陳天永頓時(shí)如釋重負(fù)，低頭擦了擦眼睛。

    “多謝你，樓哥兒?！?/br>
    褚樓暗自嘆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天永兄，不要放棄希望，天無絕人之路！”

    陳天永黯然：“就算僥幸保命，流放到嶺南去，和死又有什么區(qū)別？”一路南下路途艱險(xiǎn)，押解的犯人非死即傷，能順利到達(dá)流放地的也不過十之一二。

    褚樓默然。

    這里不是后世，此時(shí)的廣南道大部分地方都荒涼落后，氣候潮濕炎熱，多有瘴氣，就算是公務(wù)員好吃好喝地過去上任，都要大傷元?dú)猓螞r是戴著頭枷和手枷的犯人？

    他極低聲說：“我打聽過了，你畢竟沒有正式記入你大伯這一房，且又沒有入仕，并不知情，不出意外應(yīng)當(dāng)就是流刑。”所以還是盡早接受現(xiàn)實(shí)，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

    陳天永和他對(duì)視，半晌嘴唇哆嗦起來。

    一時(shí)之間，他不知道是該為自己能夠活下來慶幸，還是為今后漫長(zhǎng)的流放生涯感到恐慌。

    他緊緊地握住褚樓的手，哽咽無言。

    其實(shí)他有很多話想對(duì)樓哥兒說。

    他想同樓哥兒聊一聊小時(shí)候在京城大街小巷亂竄的事兒，想問問他舊時(shí)玩伴們?nèi)缃穸汲杉伊藳]有……他還想告訴樓哥兒，他家小堂妹在觀戲樓瞧見他了，還偷摸問他的事兒……他小堂妹清秀極了，善良可愛……

    褚樓反握住他，能感覺到對(duì)方手心的汗水，還有微微的顫栗。

    對(duì)方滿臉的淚水在昏暗的牢房里反著光。

    更多的話，也不必說了。

    秦鳳池在門口站著，抱臂閉眼，一動(dòng)不動(dòng)。

    獄卒偷偷打量他，心道，鷹羽衛(wèi)就是與眾不同，這大半時(shí)辰都不帶動(dòng)彈的。正看著，對(duì)方突然睜眼看向他，面具上面無表情的臉譜顯得有些可怕。

    “去喊他，時(shí)辰差不多了?！鼻伉P池冷靜道。

    獄卒嚇一跳，恭恭敬敬低頭：“是，小的這就去?！?/br>
    褚樓出來的時(shí)候臉上還帶著些黯沉，心情也不大好。不過這在獄卒看來都屬常見，畢竟牢獄能是什么好地方？倘若開了天眼，這里定然是怨氣沖天的，進(jìn)去的人無形中就失了陽氣。

    秦鳳池打量了他一番：“不走？”

    褚樓想了想，有些為難地瞅了他一眼。

    秦鳳池一看他那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有問題，這爛好人八成又給自己攬事了！他簡(jiǎn)直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么養(yǎng)大的，怎沒聽說褚遠(yuǎn)褚芳助人為樂？

    可惜褚樓沒法從他那冷漠的面具上得到警示，只能用心虛的眼神一下一下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