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樓一聽，愣了。

    他還以為就是個公務(wù)員貪污腐敗，沒料到竟然還把軍隊扯進(jìn)去了？這文官武官要能在朝堂上也這么和諧，本朝早就一飛沖天提前奔小康了！

    “我知道了，”他老老實實低頭，“那這事就勞煩大人您了?！?/br>
    秦鳳池嘴角抽抽。

    這人生病，他伺候了一晚，也沒換一句尊稱，現(xiàn)在為了一幫不相干的人……

    “你真不認(rèn)識陳府女眷？”他冷不丁問道。

    褚樓一臉懵逼：“誰??？陳夫人？”

    他光記得陳天永攛掇他拜見知府夫人的事兒了。

    “……沒什么，”秦鳳池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我既應(yīng)承你，你只管放心?！?/br>
    東城門的守備比往日嚴(yán)格，中門緊閉，兩邊門洞只保留右側(cè)進(jìn)出，于是傍晚出城的人流一直排到街心。

    褚樓抬頭看向城樓，他當(dāng)日進(jìn)城的時候，城樓上例行不過里外兩側(cè)四人立哨，兩人一組一共兩組來回巡邏。但是現(xiàn)在，城樓上光朝里這側(cè)就有八個人手持長戟，來回巡走的小組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西城門的一營五百人，俱都被關(guān)押在司寇院，”秦鳳池輕聲說，“通判和天使回來之前，這里會被看守得密不透風(fēng)?！?/br>
    褚樓聞言悚然，這一整個營啊。

    本朝原就忌憚武將，官家提拔文官，由內(nèi)閣掌權(quán)。特別是邊關(guān)駐軍，都由朝廷派出監(jiān)軍，每月一報，比后世的政委管得還多。這下又發(fā)生駐軍勾結(jié)地方官員販賣私鹽，可想而知官家會如何震怒。

    他家可是世襲武官，還有正一品的爵位，他爹更是長期駐守邊境，現(xiàn)在他爹的監(jiān)軍是內(nèi)侍省出身的大太監(jiān)馬玉，有官家授予宣徽使，那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功換來的。這樣一位監(jiān)軍，不但沒有使他爹受到掣肘，反而如虎添翼。兩人早已形同莫逆。

    萬一朝廷政策變動，或者打算更換各地監(jiān)軍，誰知道下一個是貓是虎？

    “我可否——”褚樓說了一半，又閉上嘴。

    秦鳳池挑眉，眼睛里帶著些似笑非笑。

    褚樓頓時懊惱。他真是傻了，還好沒直接問出來。

    秦鳳池：“你想問能不能給你爹提個醒？”

    褚樓板著臉：“瞎說什么呢？我是這么不遵法度的人嗎？”

    “可以啊，你隨意?！?/br>
    秦鳳池悠悠道。

    啥？

    褚樓懷疑地瞪他。真的假的？

    秦鳳池卻用手指了指隊伍正前面：“快點，過去插個隊?！?/br>
    褚樓只好先跟著他跑到門洞去。他倆一路走著，就被甩了一路的白眼，還有人低聲抱怨他們插隊，但是看他們二人不尋常的打扮，又都憋了回去。

    檢查文牒的兵卒見到秦鳳池手里的腰牌，默默地讓開了道。袁禎正帶著人守在城門外，見到秦鳳池立刻就認(rèn)了出來，但是一看到他身旁的藍(lán)衣少年，又閉上了嘴。

    秦鳳池挺滿意，沖他隨意點頭，順帶把腰牌收起來，避開某人探頭探腦的視線。

    “哇，真無情！”褚樓不滿地縮回腦袋，翻他一下白眼。

    秦鳳池?zé)o語：“你那一雙眼珠子若是不會正常看人，不若我替你挖了出來？”

    褚樓心道：會不會說人話？這要在道上，還不被人砍死。

    碼頭邊仍然是那一艘漕船，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打過招呼，這會兒就已經(jīng)掛帆準(zhǔn)備離港了。旅者商人都排著隊上船，熱鬧的情形就跟那天下船時一樣。只是在褚樓看來，唯獨少了那兩個女子。

    褚樓撓撓頭：“要是有人沒按時登船，那遺留的物品怎么辦？”

    秦鳳池掃他一眼，沒吭聲。虧得這人還記得這個……當(dāng)初他和秦松本就打算要南下，順道在天津府幫個忙，沒想到現(xiàn)在暫時走不了。他回憶了一下，留在船上的只有些飾物和衣服，緊要的東西一樣也落下，倒是無所謂。

    褚樓見他不搭理自己，也只能暗自嘆氣，感慨物是人非。

    兩人各懷心思來到船邊，正碰上漕運司那個小吏常三檢驗船票。

    “這不是樓小哥嗎？”常三認(rèn)出他，驚喜道。

    褚樓客氣一笑：“常三哥，幾日不見了?！?/br>
    常三一見到他就熱情高漲，滿臉八卦地附耳道：“樓小哥，你對面那房的小娘子好似出了事，死了?！?/br>
    褚樓陡然一驚，直直瞪著他。

    怎么可能？

    常三顯然很滿意他的表現(xiàn)：“嗐，是天津府衙們來同知咱們的，說是府城有大案，限制通商，叫碼頭肅清盡早離港……又說船上乙字號船艙遇上命案倒了霉，叫我們收拾了艙房的東西送到官衙去?！?/br>
    末了還感嘆一句：“紅顏薄命吶！”

    褚樓：“……”

    秦鳳池：“……”想殺人。

    到底誰出的餿主意？

    褚樓輕咳一聲，心道，約莫是王千戶他們想出的借口吧？秦姑娘真倒霉，就這么被死亡了。

    “秦姑娘”本尊已經(jīng)在心里磨刀霍霍，準(zhǔn)備送完人去“向”豬羊了。

    他冷著臉道：“你這就上船吧，我也好回去覆命?！?/br>
    褚樓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上了懸梯。

    反正萍水相逢終究一別，這人倒比他利索多了，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巨大的漕船在小船的牽引下慢慢離開港口，呼喊號子的聲音回蕩在港口上方，人群熙攘。秦鳳池頂著太陽的余暉，戴著面具，久久佇立在岸邊目送船只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