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手機。

    那個照片不是用手機照的,而是手機拍下了曾經(jīng)的老照片。邱弘宇應(yīng)該只有十一二歲,頂著一個印著大紅牡丹花的搪瓷盆子站在門口,表情很臭，臉上青青紫紫的，腮幫子腫的老高。

    “這是以前有一回,他知道學(xué)校里有個小流氓老纏著我，偷偷過去找人打架。結(jié)果鬧大了，老師把我mama喊到學(xué)校。我媽氣得不行,回來就讓他出去罰站?！?/br>
    邱采湊近了,把落下來的頭發(fā)撥到耳后,指著照片對阮奕說“看，這是我?！?/br>
    女孩端著一個碗，彎著眉站在邱弘宇面前，長長的連衣裙在風(fēng)中擺開。

    “他不認錯，我mama飯都不讓他吃。我偷偷扒了點菜，出去給他送飯。他一開始還不樂意吃?！?/br>
    阮奕看見照片的左下角用紅色記號筆寫了個15。

    邱采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道“那天剛好是我15歲的生日，我就找了我們這兒會拍照的人，想照幾張照片留著做紀念。這張是他隨便拍的，但我覺得特別有意思?！?/br>
    阮奕想起邱弘宇之前說過，邱采初中畢業(yè)之后就出去打工了。

    如果她是正常年齡上學(xué)，那應(yīng)該就是在這一年。

    阮奕沒說話。

    雪白的燈光下，他長睫微垂，手指從壁紙的一角劃過。

    半晌，他說“我聽說你初中成績很好。怎么不繼續(xù)念書”

    邱采微微一笑“弘宇說的吧。當時家里挺困難的。我的學(xué)習(xí)其實也不像他說的那么好?！?/br>
    她端起衣筐，走出了房間。

    走上樓梯，忽然一頓。

    陸炳辰靠在樓梯口的欄桿上，不知道站了多久。聽見動靜，他似笑非笑望過來。

    那個目光，像是一把森冷的尖刀貼在她的脊梁骨上。

    邱采渾身都僵了。

    她看不懂這個人的眼神。明明像是平靜，卻讓她止不住地想要發(fā)抖。這些年，在外面，她和很多個公子哥打過交道。那些人雖然不好應(yīng)付，但她從沒有過這種腦子嗡嗡恨不得想逃走的恐懼。那個人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看著她。

    邱采抓緊欄桿，強迫著自己笑了笑。

    陸炳辰挑起唇角，轉(zhuǎn)身上樓。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邱采才往前走了一步。她腳步一踉，發(fā)現(xiàn)自己腿都是軟的。

    這里每年過年都有特別盛大的活動，每個村都有，舞龍舞獅，敲鑼打鼓，還有各種曲戲。邱弘宇找了個朋友，帶著他們混進去看排練。

    邱采也跟著他們一起。

    她的談吐完全不像初中之后就沒再讀書了。講起這兒的民風(fēng)民俗，娓娓道來，時不時插一些他們小時候的事“這個面具小孩其實會很害怕，但是他們就一定要逗小孩玩。每年的時候，家里都會把小孩抱到前排，然后戴面具的人突然就把臉伸到小孩面前。弘宇小時候被嚇哭過好多好多次?！?/br>
    下午她帶他們壇口聽講古。老人講評用的都是這里的方言，邱采就在旁邊輕聲給他們講解。

    呆在這兒的最后一天，邱弘宇班里的同學(xué)過來了。

    玩了一天，到晚上才收攤回家。

    一回來，邱弘宇的鼻子就動了動“哎，好香啊太好了，我姐煲湯了?！?/br>
    湯里的魚丸和蝦丸都是自己用手搓的，味兒特別夠勁，能把人舌頭都鮮掉了。

    邱采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我們小時候，一群小孩子，經(jīng)常去打小工，給人剝蝦殼。剝一下午能賺五角錢。剝好的蝦rou都送去做蝦丸了。”

    阮奕回房間收拾行李。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是邱采。

    她還穿著那身雪白的長裙，像一朵風(fēng)姿綽約，迎風(fēng)搖曳的花，眼眸露珠一樣，水盈盈地望著他。

    阮奕坐在椅子上，看著她走進來，手背到身后。

    輕輕一轉(zhuǎn)，落下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