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洲盟毀了，靳岄毫無用處，北戎天君本打算殺了他?！辟R蘭金英沒有再隱瞞，“靳明照父子的死，足以令大瑀軍隊對朝廷徹底失望，喪失戰(zhàn)意?！?/br>
    賀蘭砜臉色蒼白：“他為什么改了主意？”

    “個中原因你無需知道?！辟R蘭金英終于將地圖抓進手里，“總而言之，把地圖交到天君手上，你的新朋友才能保住性命?！?/br>
    賀蘭砜：“為什么天君要梁京地圖？”

    賀蘭金英已有些煩，但這個問題，他仍耐心作出了回答：“北戎與金羌合力在白雀關(guān)攻打大瑀，這是計劃與事實。但靳明照之死，完全出乎我們意料。天君只是利用了這個意料之外，現(xiàn)在西北邊防軍沒了主將與莽云騎，必定要從北方邊防軍中調(diào)動將領(lǐng)。這是北戎切入大瑀的最好時機?！?/br>
    他轉(zhuǎn)身按住賀蘭砜肩膀。

    “你記住了，靳岄留在燁臺，不是因為天君慈悲，僅因他尚有些利用價值。”賀蘭金英說，“留下靳岄一條命，正是為了從他口中套出梁京與皇宮路徑。”

    賀蘭砜沒有立刻應(yīng)聲。

    如果大哥說的是真的，把靳岄囚禁于北都才是最好的辦法。北都巡令司的訊查手段足以令靳岄死去活來，也足以挖出所有天君想要的東西。

    賀蘭砜心中一動：“……哥哥，你對天君說了什么？”

    賀蘭金英沒有回答，另起話頭：“我知道他想回大瑀。但身為奴隸，他絕不可能憑一己之力逃離馳望原。賀蘭砜，我警告你不要做錯事，我今日就要與虎將軍啟程去萍洲，沒有三五個月回不來。你切莫為義氣，葬送了我和卓卓。”

    賀蘭砜只是咬唇不答。

    “聽懂了么！”賀蘭金英大聲喝道。

    良久，他才等到賀蘭砜一句“懂了”。

    阮不奇找到靳岄的時候，獵熊的人們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

    領(lǐng)隊的是阿苦剌，他滿頭花白頭發(fā)，看人時總是皺著眉毛眼睛，鼻子不斷抽動，據(jù)說他嗅覺靈敏，能聞出一個人是好是壞，是善是惡。

    靳岄和阿苦剌沒有來往，偶爾喂馬、取冰時，會看到老人在部落里晃來晃去。他腰上永遠掛著一柄彎刀，但從沒見他使用過。

    靳岄正與渾答兒講話，還是他平常那副溫和又親切的表情，臉上敷著得體的笑。阿苦剌遠遠看見，鼻頭又動了動。

    渾答兒很喜歡靳岄的示好，揮著馬鞭手舞足蹈，說得口水四濺，白氣滾滾。

    賀蘭砜遠遠奔來，背上負著弓箭?？匆娊鶎橐苍冢挥傻梅怕_步。渾答兒搶先開口：“靳岄，你見過大熊么？我給你打個熊耳朵回來，你釘在帽子上，燁臺所有人都曉得你是我渾答兒的朋友，沒有人欺負你?！?/br>
    賀蘭砜根本不理他，直接把靳岄拉到一旁：“照顧好卓卓，我回來后有話對你說?！?/br>
    他從腰上解下那把小小的匕首，塞進靳岄懷中。靳岄正要拒絕，賀蘭砜已經(jīng)一陣風似的騎上他的黑色高辛馬，當先奔了出去。

    一隊人呼呼喝喝，消失在馳望原的茫茫雪垠中。

    阮不奇拉了拉靳岄的手，靳岄這才收回目光：“怎么了？”

    少女無法說話，雙手胡亂比劃，見靳岄還是不懂，便抓住他的手要寫字。風中忽然傳來甲胄清晰而錯雜的聲音，靳岄忙牽著她，壓低腰，爬上一旁的雪坡。

    一支足有三四百人的隊伍，正整齊離開燁臺營寨。他們穿過雪原，直朝著南方去了。

    厚厚積雪云從遠山逼近，如同神祗巨手，壓向人間。

    虎將軍與賀蘭金英帶走了燁臺的一批勇壯兵丁，少年人又在馳望原獵熊，營寨里只剩寥寥幾個巡邏士兵。

    “不奇?！彼吐晫θ畈黄嬲f，“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立刻去賀蘭砜帳中，拿走賀蘭金英的備劍，不要讓卓卓起疑。方才渾答兒已經(jīng)答應(yīng)借我馬兒練習騎術(shù)?！?/br>
    阮不奇睜大了眼睛，滿是懷疑和驚訝。靳岄把賀蘭砜留給他的小匕首穩(wěn)妥放入懷中。

    “我們就在這坡下會合……”他目光閃動，全是難抑的激動，“啟程，回大瑀！”

    靳岄現(xiàn)在是燁臺的一個笑話：燁臺男兒女兒沒有一個不懂騎馬，比他年幼太多的卓卓也是騎馬好手，但他卻連最溫順的馬兒也無法馴服。

    來到渾答兒家的馬棚時，他并未受到任何阻攔。渾答兒家中還有幾位仆從，見靳岄過來，紛紛用北戎話開起玩笑。靳岄沒有選他平時常騎的矮馬，轉(zhuǎn)而指著一匹十分高大結(jié)實的北戎駿馬。

    仆從笑得愈發(fā)張狂，他們看著靳岄瑟瑟縮縮地牽馬、引馬，帶燁臺口音的北戎話說得飛快，靳岄有些分辨不清。但這已經(jīng)完全不重要了。他緊緊攥著韁繩，裝出幾分害怕，牽著馬兒一步步往外走。

    看不見渾答兒家兵丁后，靳岄立刻加快速度。黑云漸漸壓過來了，燁臺部落里的人紛紛牽羊拽馬，見到靳岄似要出去，忙指著天空勸阻他。靳岄只說在馳望原練馬，并不多作理會。

    他等了阮不奇很久。阮不奇帶著劍趕來，比劃著說自己剛把卓卓哄睡著。

    風里已經(jīng)飄來了冷冷的氣息，吹得人耳朵和鼻子發(fā)僵。靳岄從包袱中掏出帽子扣在阮不奇腦袋上，阮不奇認出這是不久前賀蘭砜無端消失的羊毛帽。包袱中還有許多東西，大都是吃食和御寒之物，靳岄想逃走的心思已不知醞釀了多久。

    他把阮不奇抱上馬，低聲叮囑她別怕，自己則躍上馬背，姿勢流暢漂亮。阮不奇坐得很穩(wěn)，靳岄把她護在自己身前，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緊張與鎮(zhè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