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jié)閱讀_116
之后仍有一些不信他的人逃了,逃了之后就沒再回來。西北軍士兵回到了軍部,白霓父母也帶著她回了家。百姓們當時仍未相信靳明照,只是怕他,怕他手里的刀。 誰料接下來便是一場接一場的大捷,兩個月后,金羌軍隊便被逼退到白雀關(guān)之外。封狐城百姓歡呼雀躍,城里人人都曉得北軍來了個靳明照靳將軍,他以后就是西北軍的統(tǒng)領(lǐng),不會再走了。 白霓家是賣面的,支著一個小棚子沿街售賣。因攤子就在軍部不遠處,靳明照常常到她家吃羊rou面。就連白霓也是他生拉硬拽拖到莽云騎隊伍里去的:你家女娃娃身手不錯,膽子又大,以后會成女中豪杰。 念及往事,白霓心頭又痛又悲。靳明照逼退金羌軍之后,一方面籌備莽云騎,一方面開始尋找雷師之,自己昔日的同門師兄弟。 他親自帶著包括白霓在內(nèi)的一小隊人潛入金羌,緊隨金羌軍隊后撤路線,終于趕上了金羌隊伍。 但他終究沒能救出雷師之。 在牢車里見到雷師之時,靳明照雙目通紅,鐵爪一般的雙手把那鐵鏈子抓得瑟瑟作聲。雷師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蜷縮在牢車里,蓋著臭氣沖天的血毯子。師兄弟相見,又是唏噓,又是感慨,雷師之頭一回見靳明照沖自己流淚,他覺得好笑,又有幾分感動:沒想到是你來救我。 “你為何不隨將軍一塊兒走?”白霓不解。 “你不會懂的。明明西北軍副統(tǒng)領(lǐng)一職我唾手可得,可如今卻要仰賴他靳明照施舍!”雷師之嘶啞地笑了,“我被他救回去,我成了什么?他原本是北軍的人,現(xiàn)在又在西北軍立下這樣大的功勛,我再回去,我又是什么?!以后人人提起我雷師之,都要添一句:我是他靳明照救下來的人?!?/br> “……那又如何?”白霓緊走幾步,被腳上鎖鏈限制,無法再靠近,她不能理解,“今朝是他救你,明朝戰(zhàn)場上生死難分,你也會救他。你當時裝作虛弱,不肯回來,騙他說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不愿拖累他。他一路是怎么回封狐城的你知不知道?他還為你立了衣冠冢,他說你是西北軍的英雄,舍生忘死,潛入敵后。在他知道你當上金羌喜將軍之前,他一直掛念著你!他年年清明都會去那墳上祭拜你!” 雷師之良久又笑了一聲:“是么?我不知道?!?/br> 他擺了擺手,起身離開。室外春風和煦,已經(jīng)足夠溫暖。宅中高樹林立,綠草繁茂,雷師之忽然想起當日靳明照背他逃離,他卻掙扎著從他背上跳落。他騙靳明照自己生氣將絕,又見身后金羌人追來,假意催促靳明照離開。 雷師之當然記得,當夜?jié)M天星斗,晴朗無風。靳明照眼中含淚,雙目發(fā)紅,帶著幾位身穿夜行服的人跪在他面前連連磕頭,喊他“子業(yè)”。 這是建良英將軍給他的字,期待他建立萬世功業(yè),頂天立地。他當時趴在地上,裝作奄奄一息,看著靳明照忍淚離開。之后便再也無人喊過他“子業(yè)”了。 世上從此沒了“子業(yè)”,多了一位金羌的“喜將軍”。 十分突然,雷師之忽然想起了他離開建良英、前往西北軍任職時,建良英留給他們的最后一道題目:若城池危在旦夕,而你的同伴身陷死局,你如何抉擇? 他記得靳明照不假思索回答:先解城池困局,待城池解圍,立刻援救。建良英又問:若一旦你分身援救,城池便再次陷入重圍呢?靳明照又答:再解,再救。建良英被他氣笑,拍桌低斥:二選一! 靳明照固執(zhí)地不肯選:沒有二選一,城池要保,同伴也要救。 建良英:你沒有辦法救。 靳明照:我有。我是靳明照。 雷師之記得建良英發(fā)了脾氣,斥責靳明照不分輕重,靳明照當時看著自己說,子業(yè)若是身陷死局,師父你救不救?我知道你肯定救,反正我不會二選一,我都救。 雷師之不明白為何會在二十年后突然想起這件久遠的往事。他是有點兒唏噓,也有點兒難受,但那些古怪的情緒很快就被吹走了,春風不解意,水痕生又無。 他也記得,自己并沒有回答建良英這個問題。 *** “我倒是沒想到,那喜將軍和你阿爸還有這樣一段淵源?!辟R蘭砜躺在屋瓦上,翹著腿,瓦藍的天空中棉垛一樣的云被風推著飄過。 靳岄教他吹《燕子三笑》,賀蘭砜磕磕巴巴吹了一段兒便說累,他也就停了。 他托岳蓮樓給白霓送了紙條報平安,岳蓮樓等白霓看完紙條便將條子吃了,白霓在回給靳岄的紙條上說:這岳兒是個瘋子。 岳蓮樓從白霓那里聽了許多雷師之和靳明照的事情,和靳岄這邊兩相一對照,自行做出判斷:“愛而不得,情深成恨。哎呀,這事情我懂,我也一樣。” 阮不奇冷笑:“你恨堂主?” 岳蓮樓搖頭:“是堂主愛我,也恨我?!彼呎f邊笑,誰都不知他笑的什么。 靳岄沒把岳蓮樓的胡說八道放心上,一邊擦著簫管一邊說:“以前我不知道為何爹爹不愛提起金羌的將軍,現(xiàn)在我才懂,他是心里難受。建將軍心里也難受,他倆一坐到一塊兒,總要談些唉聲嘆氣的事情。要不是喜將軍熟悉西北軍的防務(wù)和白雀關(guān)地勢,白雀關(guān)不至于成現(xiàn)在這樣子?!?/br> 屋瓦上靜了片刻,賀蘭砜說:“那喜將軍怕嚇到白霓,見她時總戴個面具,應當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之人?!?/br> 靳岄:“誰知道呢?!?/br> 兩人越聊越沮喪,賀蘭砜干脆翻身爬起來,在靳岄臉上一吻:“不聊了,我們?nèi)ヅ荞R吧?!?/br> 靳岄卻抓住他的手:“白霓被喜將軍帶到北都,喜將軍之后是要去碧山城見證訂盟的,白霓說不定也會去碧山城。我想見白霓,我想去碧山城……賀蘭砜,你大哥,能幫忙嗎?” 他話音剛落,兩人便聽見了門外的馬嘶聲。隨即便有人敲動大門:“天君降旨——” 兩人匆忙落地,來者竟然是云洲王阿瓦。 阿瓦許久沒見賀蘭砜,自然親熱,一見面就奔過來攬著他:“你這長假放得可真夠久的,聽說跟你大哥和解了?和解了那就回我身邊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