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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鏑_分節(jié)閱讀_118

    “對?!苯鶎槌烈鞯溃疤硬∈藕?,朝中能競爭這一位置的僅有三皇子岑融。他年紀(jì)恰好,在北軍里當(dāng)過將領(lǐng),懂得邊境之事,母親惠妃是官家寵愛的妃子,舅舅又是朝中重臣,支持他的人很多。他本人也十分機靈聰穎,做事妥妥當(dāng)當(dāng),極為圓滑?!?/br>
    賀蘭砜只揪著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你為何討厭他?”

    靳岄臉色一沉,那張原本凝重的面龐上透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幼稚:“岑融此人相當(dāng)不要臉。若他這輩子闖過一百次禍,我至少也給他背了九十九次鍋!”

    身為靳明照兒子,靳岄五六歲時返回梁京后,結(jié)識宮中的皇子帝姬,勉勉強強算是朋友。太子是仁正帝長子,年紀(jì)比其他孩子都大,平時不大與他們玩在一塊兒,岑融的大姐又已經(jīng)出嫁,一幫孩子中,只有岑融最為年長,十一二歲年紀(jì),初見靳岄便十分喜歡似的,攛掇靳岄喊他“哥哥”。

    靳岄不明就里,懵懵地喊過幾次,宮人聽到了紛紛色變,流著冷汗勸他切勿僭越。靳岄后來才懂,岑融是故意設(shè)套讓自己犯錯。

    他喜歡欺負(fù)靳岄,旁人看來不過是孩子間打鬧的玩笑,但靳岄結(jié)結(jié)實實地哭過:宮里有一株漂亮的茶花,下雪時盛開,鮮紅花盞承托銀白雪沫,靳岄每次進(jìn)宮都惦記著那花兒,下著雪也要站在花樹前呆看許久。圣人見到了,笑嘻嘻揉他臉龐,說他是個沒心眼的呆孩子。

    岑融讓他陪自己玩兒,靳岄不干。幾日后再去,那茶花竟然不見了。原來是三皇子調(diào)皮,打翻宮燈把樹給燒沒了。靳岄眼里立刻落下淚來,一路哭著出宮回家。

    他之后再不肯進(jìn)宮,靳明照和岑靜書便請來了西席先生,在家中設(shè)塾教他功課。不料因西席先生名氣太大,漸漸的,朝中臣子將軍們也把孩子送了過來,最終連皇子帝姬也紛紛過來湊熱鬧。靳岄不得不再次與岑融相處一室。

    岑融知道自己惹了這粉雕玉琢的小孩生氣,每天來都帶一盆茶花,今日是琉璃盞,明天是鳳吟森,一株株開得茂盛,喜氣洋洋。靳岄別扭,稱自己不再喜歡茶花,岑融一拍腦袋,開始給他送金獅子銀貔貅。

    岑靜書勸靳岄算了,宮里成日金銀珠寶地往靳家送,靳家哪怕不收,別人看著也不對勁。靳岄只好算了,兩人繼續(xù)和和氣氣相處。但岑融一出宮就坐不住,沒幾天便挖松了靳家后院的狗洞,帶著一幫小孩溜到街上攆貓追狗,吃吃喝喝。

    被責(zé)罰了,他便指著靳岄:是靳岄告訴我,那里有狗洞;是靳岄騙我,說買東西不需要給銀兩,掌柜認(rèn)識他,他有面子;是靳岄教我,潘樓唱曲兒好聽,雞兒巷姑娘漂亮……等等等等。

    靳岄口訥,往往等岑融把所有鍋扣到自己身上,才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一句:我沒有。

    說得也小聲,除了岑融沒人聽到。岑融回頭看他,那張臉是委屈憤怒的,上挑的狐貍眼里卻藏著狡黠的壞笑。

    再長大一點,這些小把戲沒用處了,岑融開始天天帶靳岄上潘樓吃酒聽曲。靳岄不喜歡酒,岑融總灌他喝一杯,等靳岄迷糊了,紅著張臉呆坐一旁,他便捏靳岄的耳朵和臉:喜歡哪個姑娘,哥哥幫你把他叫過來。你睡過姑娘么?親過么?摸過么?都沒有?你這呆孩子,哥哥今兒就教教你。

    靳岄學(xué)精了,岑融一拿這些葷素不忌的話逗他,他就往別人那邊滾。岑融出門不總是自己一人,他會帶著宮人、侍從,也常常帶上其他皇子帝姬。靳岄扎到別的人堆里,岑融就不好意思再胡鬧,抓著酒杯嘿嘿地沖他笑。

    靳岄記得,在岑融鮮少流露的真實時刻里,他曾有一次握著火把,看著火光里的靳岄說,你若不是靳將軍的孩子就好了。

    靳岄笑答:我若不是他的兒子,早被你禍害死了。

    岑融大笑:“不至于!”

    “人臣之子,與注定要坐上天子寶座之人,不可稱兄道弟,連當(dāng)朋友也沒資格。”靳岄告訴他,“三皇子以后大可不必再叫我出去吃酒,有我在,只會擾了你們的興致?!?/br>
    當(dāng)時下著雪,火把燃燒,靳岄看到岑融臉上沒了慣常的笑容。他不知岑融在想什么,但之后岑融沒再拎他出門逛潘樓,再之后,他便來了北戎。靳岄在皇宮里盤桓的一個月里,他曾以為官家會來看自己,圣人會來看自己,最不濟,那整日跑靳家敲門翻墻找他的岑融,也應(yīng)該來看自己,問候一兩聲,或是送個別。

    但都沒有。他住的小院子里種著幾株茶花,宮人說是三皇子種上的。靳岄有天晚上實在又怕又無聊,想家,想爹娘,干脆也一把火把茶花燒了,熱烘烘地過了一晚。

    賀蘭砜聽得仔細(xì),揪住自己感興趣的重點問個不停:“你小時候什么樣?”

    陳霜忍著笑,后退幾步溜走了。靳岄:“……就普通小孩的樣子?!?/br>
    “不可能?!辟R蘭砜說,“我要是看到小時候的你,我一定不舍得欺負(fù)?!?/br>
    靳岄:“你傻了。”

    賀蘭砜:“阿瓦說的,我發(fā)瘋了?!?/br>
    靳岄忍不住笑起來。這哪里是該笑的時候?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前路未卜,重重危機,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笑。想跳到賀蘭砜背上,想和他一塊兒跑馬,在風(fēng)和大地間奔馳。

    “你要和我同去碧山城么?”靳岄蹲在他身邊問。

    賀蘭砜用一根木枝在泥地上寫靳岄的名字,毫不猶豫:“當(dāng)然?!?/br>
    “如果岑融在,我就把你介紹給他。”

    “怎樣介紹?”賀蘭砜說,“這樣吧,就跟他說我是你的馬兒,誰再欺負(fù)你,我一蹄子踹死他?!?/br>
    靳岄怔怔看他。

    “你是我的風(fēng)鹿。”他輕聲說,“你會馱著我,風(fēng)不怕,雪不怕,世上什么地方都敢去。”

    賀蘭砜點點頭,思忖之后又用力繼續(xù)點頭。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話不說,只是笑。

    對于那未卜的前程與重重危機,靳岄知道自己不害怕了。

    賀蘭砜想隨靳岄一同去碧山城,他第二天便回蠻軍軍部報到,重新做起了云洲王的隨令兵。他工作愈發(fā)勤力,對云洲王吩咐的事情二話不說便著力去做,做得妥當(dāng)完美,云洲王一看到他就笑:“真努力啊,賀蘭砜?!?/br>
    賀蘭砜:“帶我去碧山城?!?/br>
    云洲王揮揮手:“那你再幫我辦兩件事,我瞧瞧辦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