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jié)閱讀_141
賀蘭砜也不休息,下半夜時終于尋到大瑀三皇子的宅子外頭。此處戒備森嚴,他無法靠近,只是心焦。正在無奈時,岳蓮樓在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同你去喝酒?!痹郎彉切Φ溃敖鶎榕履阏也坏剿?,叮囑我在這兒等你?!?/br> “他怎么不告訴我就走了?”賀蘭砜急了,“我要去見他?!?/br> “改日吧?!痹郎彉亲е鶡艋鹜鞯慕窒镒呷?,“三皇子慶典當(dāng)夜才啟程回大瑀,你們還有見面的時間。他這次走得倉促,云洲王放了他,生怕天君發(fā)現(xiàn)后生氣,急急地把靳岄送到三皇子這兒,至少能保他安全?!?/br> 在血狼山上賀蘭砜已經(jīng)見識過岳蓮樓的酒量,兩人在酒鋪子里喝了三四埕秋梨釀,此酒名字柔軟后勁極大,岳蓮樓仍萬分精神,賀蘭砜漸漸地有些暈了,靠在酒鋪窗邊發(fā)愣。 岳蓮樓絮絮叨叨地說他和明夜堂堂主的事情:“……說來也沒人相信,他以前多討人厭啊,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你真臟’,第二句是‘太臭了,離我遠點兒’。我當(dāng)時要是有勁兒,我非捏死他不可?!?/br> 賀蘭砜接了一句:“舍得么?” “……有什么舍不得的?”岳蓮樓大拇指和中指拈著輕巧的白瓷酒杯,手勢漂亮,女子般柔媚,賀蘭砜醉眼朦朧中看他,一時間難辨雌雄,“我當(dāng)時要是沒遇上他,現(xiàn)在不知多風(fēng)流快活!” 他起身踩在凳上,低聲念叨幾聲,忽然大笑:“他要是沒遇上我,早就娶妻生子,當(dāng)上赫赫有名的大俠了?!?/br> 他暢笑幾句,忽然聽見賀蘭砜低聲唱歌,唱的是一首《江城子》,列星江船幫之人常掛在嘴邊的歌兒。他很訝異:“你怎么會這歌兒?” 得知是陳霜和靳岄教的,岳蓮樓提醒:“這歌兒可不好唱,里頭有些調(diào)子,你說慣北戎話,舌頭轉(zhuǎn)不過彎,不容易念出來?!?/br> 但賀蘭砜磕磕絆絆,還真的將整首《江城子》唱完了。岳蓮樓問他為何要學(xué)這首歌,賀蘭砜告訴他,這是江上船幫的人在兩船交匯時對陌生船客送去的祝愿,他學(xué)會了,打算送別靳岄的時候唱給他聽。 “好寒磣!”岳蓮樓大喊,“好惡心!” 賀蘭砜:“我再練練?!?/br> 對岳蓮樓的諷刺,他渾然不覺,拿一根用不慣的筷子,抓一只碗在手,輕輕敲著節(jié)拍。岳蓮樓漸漸也收斂了笑聲。賀蘭砜一定不習(xí)慣唱歌,他并不敢放聲歌唱。酒鋪里的人大都懂得這曲調(diào),有酒客聽出來了,笑著與他低聲相和。 岳蓮樓容貌風(fēng)流,自從現(xiàn)身江湖,雖然常用假名活動,但向他獻媚討好之人從來絡(luò)繹不絕。他見慣情愛與情債,但不知為何,總會為一些笨拙的真心打動。他想起自己收到的第一份傻氣禮物,是十二三歲的少年給他帶來的。那少年撐著傘,穿過一城飄蕩煙雨,在他窗前放下三月第一枝杏花。 沒有精心修飾琢磨,一顆真心粗糙、坦誠。當(dāng)時是會出聲取笑,日后再想起來,自己竟再也沒遇過這樣的灼灼心意。 他起身坐到賀蘭砜身邊,也敲著碗,一句句慢慢地唱,用自己原本的男子聲音,低沉穩(wěn)厚,中氣十足,唱來豪邁中帶一絲慷慨,賀蘭砜跟著他唱,漸漸把調(diào)子找準(zhǔn)了。 碧山城夜色靜謐,熱鬧的街巷持久地、晝夜不息地亮著人世燈火。他聽見列星江江水的聲音,像馳望原的風(fēng)一樣浩大而無可抵擋。 *** 在岑融這兒住了幾日,岑融每天都來找靳岄,說些閑話,說點兒往事。靳岄起先認為他總是帶著目的前來,本能地戒備,但逐漸聊多了,對岑融的惡感也消散不少。年少時的惡意捉弄,此時此地想來實在不算什么大事。岑融幫他固然有自己的目的,但他依賴岑融也自有心機:回到梁京之后,若不依傍岑融,靳岄將寸步難行。 曾種過茶花那小院子岑融讓靳岄暫住。那茶花果然死了,只剩一桿禿枝。岑融這一日來,進院子時照例不打招呼,跨過門便看見靳岄在那死了的茶樹旁拿著管洞簫吹《燕子三笑》。 “喲,又搞什么墻頭馬上?”岑融會點兒功夫,踏著竹梯攀上墻頭,果然看見墻外有位狼瞳少年。那少年見了岑融,立刻滿臉戒備。 靳岄:“你不讓我出門,我吹吹洞簫都不行了?” 岑融指著外頭的賀蘭砜,笑著問:“那是誰?” “我在北戎結(jié)識的朋友,知道我要隨你回去,特意來看看我。” “不止今天吧?我每天都見他在外頭打晃,這一身銀甲,他還是云洲王的人?” “岑融,我是你的奴隸還是你的囚犯?”靳岄立刻道,“既然云洲王答應(yīng)讓我回大瑀,你又把我困在這小院子里,有什么意思?” “叫表哥!”岑融心煩,“去吧去吧,只此一回!” 靳岄當(dāng)即抓起洞簫,潦草地吹出個曲里拐彎的音,滿臉喜色跑出門外,差點與走進來的游君山撞個滿懷。宅子頗大,靳岄從后門跑了出去,連蹦帶跳般奔往賀蘭砜身邊。白日里人多,不遠處墻頭還趴著個岑融,兩人拘謹,客客氣氣地過了小橋,往大街上去。 岑融在墻頭看得連笑帶罵,指著賀蘭砜背影問游君山:“那狼眼睛小崽子究竟什么來頭!” 賀蘭砜一路上連打數(shù)個噴嚏,靳岄告訴他,這是有人在背地里悄悄罵他。賀蘭砜帶他去看高塔和燈閣的準(zhǔn)備,靳岄連連驚嘆:那高塔全是用巨石砌成,冷冰冰的,佇立在碧山城中央,透著異樣的肅穆。 與渾答兒、都則打了招呼,賀蘭砜牽著靳岄的手,把他往另一個方向帶。路上靳岄想告訴他都則偷東西的事情,但想到賀蘭金英已經(jīng)知道,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兩人走到碧山城一角,爬上一棵老樹,賀蘭砜指著一個方向讓靳岄細看。 從這個方向可以看到遠處一座大宅子的后院,樹影掩映中,隱約看見有人走動。靳岄瞇起眼睛,發(fā)現(xiàn)那是個抱著嬰孩的婦人,正緩慢在院中踱步。 “……白霓?!” 賀蘭砜有些得意:“這地方我找了很久,可惜太遠了,只能看個大概。” 靳岄心頭一熱:“她似乎沒受苦?!?/br> 白霓和孩子在后院逛了很久才被婆子請回房中。靳岄戀戀不舍,扭頭說:“我問過岑融,他說白霓很難帶走,大瑀和金羌之間沒有來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