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他自己也明白,他當(dāng)然可以不救小兒子,那么大兒子就會去救……對于越澤,他已經(jīng)對不起了二十多年,如果時至今日還要越澤付出這樣的犧牲,無論越澤怎樣想,他是絕不會同意的。 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所以便選擇了最慘烈的一種方式。 電腦里的那個音頻還在一遍一遍地重復(fù)著,越澤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里一遍遍地回響著—— “越家的家產(chǎn),我一分錢都不會要,我只要這個。我會救越嶺,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心里很清楚。” 越澤向后仰靠在座椅上,他微微地閉了眼睛,臉上卻是濕涼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磨了太久,結(jié)局之后的番外會輕松一點,是越澤和融融開心過小日子的內(nèi)容 第53章 強頂著巨大的壓力將越父車禍的消息壓了三天, 越澤不可能將這個消息永遠瞞下去——越父本就是公司的大股東和董事,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要作信息披露,更何況是這樣的大事。 直到粵海那邊傳來消息, 越嶺經(jīng)過醫(yī)院四十八小時的術(shù)后觀察,如今已經(jīng)安然無恙,只要好好靜養(yǎng)待身體恢復(fù)就好。 聽到這個消息, 越澤像是松了一口氣, 又像是脫了力一般。 他打電話給董秘,告訴對方可以將一早擬好的公告發(fā)布了。 公告發(fā)布之后, 會引起怎樣的嘩然越澤已經(jīng)不再花費心神去考慮,他只希望這個消息一能瞞住早已年邁的越奶奶, 二能瞞住尚在醫(yī)院中的越嶺。 果不其然, 公告發(fā)出去后十分鐘,集團上下和外界皆是一片震驚,越澤倒也罷了, 旁人打探消息也不敢打探到他這里來。 倒是凌助理, 電話就沒停過, 一時間相熟的公司老總紛紛打了電話來問事件詳情,就連那些研究員、基金經(jīng)理也輾轉(zhuǎn)找到了凌助理的聯(lián)系方式來詢問詳情。 越澤光是聽著便覺得累, 盡管一開始他已經(jīng)同凌助理確定了口徑, 但并不妨礙他此刻覺得厭煩極了。 他看了凌助理一眼, 沉聲道:“關(guān)機吧, 讓所有人都關(guān)機?!?/br> 越澤只是覺得疲倦, 心臟的位置空茫茫的。 什么都別說, 什么也不想說。 越澤在公司一連待了三天,沒有正經(jīng)吃過一頓飯,也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此刻下巴上都冒出了密密的青色胡茬,看上去的確是邋遢又落拓。 期間季融融倒是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問他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越澤這邊答得好好的,掛了電話卻是一切照舊。 也就是到了此刻,他要回越宅看一趟奶奶,這才進了辦公室后面的休息室洗了個澡,將臉上的胡茬刮干凈了,又換上了身干凈的新衣服,這才動身回了越宅。 家里的傭人倒是早得了他的禁令,關(guān)于越父車禍的事情是一概不準對老夫人提起;而今天公司的公告一發(fā)出來,越澤便讓家里的管家謝絕一切訪客,勢必不能讓任何閑雜人等來越奶奶面前嚼舌根。 越奶奶對此倒是渾然未覺,早上起來后先是侍弄了一早上的花花草草,中午又回樓上睡了個午覺。 這會兒老人家剛從房間里出來,正在花園里喝下午茶。 見大孫子來了,越奶奶笑瞇瞇道:“今天怎么有空回家了?在家吃晚飯嗎?” 話剛說完,越奶奶凝神看他,又微微皺起眉頭來,語氣責(zé)備:“怎么瘦了這么多?今晚就在家里吃飯,我讓大師傅做你喜歡吃的菜。” 越澤在奶奶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面上倒是滴水不漏的模樣,只是笑:“剛在附近見完一個客戶,就過來看看您老人家。晚飯我也和客戶約好了,不在家里吃。” 聞言越奶奶難掩失望之色,但還是拍了拍他的手,道:“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頓了頓,老人家又有些惆悵道:“融融也好幾個星期沒來看我了。” 越澤聽了,笑著慢慢道:“她最近在電視臺實習(xí),太忙了,我讓她晚上給您打電話?!?/br> 這倒是件稀奇事,越奶奶笑起來:“她前段時間和我說過,我以為她小孩子脾氣,說說就算了,沒想到還真去啦?” 越澤點頭,然后又將手機拿出來,把季融融發(fā)在網(wǎng)絡(luò)上的那幾個小視頻找出來,“她做得還挺認真的?!?/br> 越奶奶一邊接過越澤手中的手機,一邊轉(zhuǎn)頭讓麗姐快去取自己的老花眼鏡來。 及至麗姐從樓上取來了越奶奶的那副玳瑁眼鏡,越澤也同步按下了播放鍵,屏幕上的小錦鯉動起來,嗓音清透,一雙笑眼彎彎。 越家上一輩沒有女兒,這一輩也沒有孫女,因此越奶奶從來都是將季融融當(dāng)作是自己的孫女來看待的。 這會兒看著屏幕上的小丫頭,越奶奶是眉開眼笑合不攏嘴—— “我們?nèi)谌谡婧每础龤q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小丫頭長大以后絕對是這一代小輩里最出挑的……唔,這下是真的要成大明星了!” 越澤安靜聽著,面上只是笑,并不說話。 等到戀戀不舍地將那幾個小視頻看完,越奶奶又問:“融融的節(jié)目在幾套播?幾點?我在家開著電視等她出來?!?/br> 一聽這話,越澤又笑了。 他平靜道:“奶奶,她只是個實習(xí)生,資歷還淺,上不了電視……這些視頻是她們同事放到網(wǎng)上的?!?/br> 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情況,越奶奶不由得有些失落—— “我剛還想著,等下次聚會的時候,要在那幫老姐妹面前好好顯擺一下我們家融融呢。” 頓幾秒,越奶奶又重新開心了起來:“不過融融長得這么漂亮,只要她們領(lǐng)導(dǎo)不瞎眼,肯定要讓她上電視……你等著看吧?!?/br> 越澤看著面前的老人家,唇角仍保持著先前的弧度。 此時此刻,奶奶生活中最大的煩惱,也不過就是原計劃好的炫耀孫媳婦計劃泡湯了而已。 就這樣,一切都不要變,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 又陪著越奶奶坐了一刻鐘,越澤便從越宅出來了。 越父的事情不能提,而越嶺手術(shù)成功的事情也不必提,對老人家而言,大喜或大悲都是不合時宜的。 越澤這樣想道。 *** 坐回車里,司機一路將車子慢慢開出了胡同,可越澤卻遲遲沒有發(fā)話接下來要去哪里,司機猶豫了許久,還是問道:“越總,我們現(xiàn)在還要去哪里?” 越澤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 見他這樣,司機也不敢再問,于是又將車子熄火了。 越澤坐在車里,并不覺得難過或是傷心,僅僅只是迷茫。 他還要去哪里,他還能去哪里……所有的這些,他通通要好好想一想。 就在越澤坐在車子里發(fā)怔的當(dāng)口,一輛出租車也橫停在了胡同口。 下一秒,出租車后座的車門被打開,一個纖細的身影跳了下來,還沒等前座的司機看清是誰,那個身影卻徑直走了過來,直接“砰砰砰”的敲開了后座的車門。 司機嚇了一跳,剛要阻止,可等定睛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這個人,竟然是越太太。 與此同時,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越澤也被這一陣“砰砰”聲打斷,他轉(zhuǎn)過頭,然后便看見了車窗外貼著的那張蒼白小臉,正是季融融。 司機趕緊開了鎖,下一秒,季融融就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看著眼前的越澤,季融融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就涌了上來。 兩個人之間明明只是幾天不見,可季融融卻覺得像是隔了幾輩子一樣。 從越嶺哥哥被推進手術(shù)室之后,這幾天來季融融都過得像是在做夢一樣——連她都是如此,就更別說越澤了。 所以她在電話里根本就不敢提別的事情,生怕一句話沒說對會惹他更難受,只能翻來覆去地挑些沒用的廢話來說。 這會兒見到這個大活人就在自己面前,季融融心底那個小公主又重新出現(xiàn)了,嬌氣得有些想哭。 見她這副模樣,越澤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然后又問:“跑回來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累壞了吧?!?/br> 季融融含著淚,聲音里帶了幾分哽咽,是個要哭不哭的模樣:“我……我擔(dān)心你?!?/br> 越澤走之后,她在粵海待了兩天,也煎熬了整整兩天,一邊是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的越嶺哥哥和年邁的越老爺子——季融融生怕老人家會隨時倒下,一邊又是待在北京獨自一人抗住所有壓力的越澤。 季融融長到這樣大的年紀,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肩膀上承擔(dān)了這么重大的責(zé)任,負擔(dān)著所有人的安全。 是啊,越家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至親,只有她,哪怕難過,可她的難過終歸是不如其他人的,所以只能是她能來主持大局了。 她和越澤才短短幾天不見,卻明顯能看出他瘦了許多,瘦得眼窩都凹了下去,愈發(fā)顯得高眉深目,也愈發(fā)的像越叔叔。 季融融吸了吸鼻子,然后道:“我看越嶺哥哥出了icu,看起來應(yīng)該是沒事了,所以就先回來看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越澤的肋下摸了摸。 隔著襯衣,季融融輕而易舉就摸到了一把骨頭——他在短短幾天內(nèi)便迅速消瘦下去,薄薄的一層皮rou下是硌手的骨頭。 季融融原本一直想忍著,想要裝不知道,可到了此時此刻,她還是沒能忍住,“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 她將臉埋進越澤的胸前,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道:“我都知道了,越叔叔他……他不是意外?!?/br> 在粵海的這幾天,她一直陪著越老爺子。 盡管剛知道兒子車禍這個消息時大受打擊,可越老爺子畢竟是經(jīng)受過幾十年的大風(fēng)大浪,兒子的這場車禍這樣突然,他輕易便察覺出這背后有蹊蹺。 老爺子活了這把歲數(shù),早已經(jīng)活成了精,他說有蹊蹺,就真的是有蹊蹺——秘書去查了,車禍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自殺。 可好端端的一個人,明明正值壯年,未來還有無限的好日子可以過,又怎么會一心求死呢? 想到這里,季融融的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老爺子能察覺到越叔叔的車禍有蹊蹺,越澤自然也能察覺到;老爺子能查到越叔叔是因為什么求死,越澤自然也能查到。 季融融知道,在越澤面前,她是永遠不必自作聰明的。 眼淚“嘩啦啦”的流著,季融融覺得十分難過,既是為越叔叔,也是為了越澤。 她哽咽道:“這不是你的錯,只是……只是越叔叔他太好了?!?/br> 聽見季融融這句話,越澤卻是苦笑了一下。 是啊,只是他太好了。 曾幾何時,越澤痛恨他的“太好”,他好到讓人連恨他都恨得不痛快、不利索。 臨到頭了,他依舊沒有變,還是“太好”,他不愿辜負任何一個人,所以便將自己徹底辜負了。 越澤向后靠在座椅上,微微地閉上了眼睛。 沉默了良久,越澤終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然后道:“我以前一直覺得,無論怎樣,我一定要為我mama討一個公道。” 他所求不多,僅僅是一個公道而已。 為了這個公道,財富、地位、權(quán)勢他都可以不要——這些東西他原本也并沒有放在眼里。 季融融動了動嘴唇,但卻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往日的伶牙俐齒在此刻都不作數(shù)了,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越澤睜開眼睛,繼續(xù)開口道:“可我現(xiàn)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