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dāng)年，褚懷衽在街上無意中看見夏老的孫女之后，很快就查清了她從遭遇家難一直到彼時的蹤跡?；舸笄蝗⑵奚訁s專愛收養(yǎng)漂亮小女孩兒的做法讓他不得不留心，因此霍辰怡身邊一直有他的人跟蹤保護(hù)著。

    過了一年，又過一年，霍大乾接連嫁出了兩個女兒，北平城中人人看懂了霍老板的算盤，褚懷衽也撤回了那幾個跟蹤保護(hù)的人，只自己偶爾去學(xué)校附近看霍辰怡一眼。

    自從進(jìn)入霍家起，霍辰怡便一直與叁姐同吃同住、同進(jìn)同出，褚懷衽每每在學(xué)校門口見到霍辰怡，她的身側(cè)一定還有另一道細(xì)瘦的身影。他默默看了她們?nèi)?，不知不覺間，視線已漸漸從霍辰怡身上移走……

    回寒月公館的車上，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霍辰怡還在意著她不知道陸行舟喜歡吃什么的事情，一時間愧而不大想面對身側(cè)的男人。陸行舟則以為霍辰怡是因為與jiejie分別而心中難過，他自然不會當(dāng)真去吃霍未綢的醋，于是伸臂攬住她，讓人靠到自己肩上。

    霍辰怡掙了兩下，不動了。

    陸行舟只當(dāng)她是撒嬌，沉吟了片刻，勸慰道：“別難過了，我們可以時常請你jiejie來家里做客，嗯？她愛吃什么菜，你盡管吩咐給阿玲就行?！?/br>
    霍辰怡：……能不能別提菜的事兒。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問他：“你知道我喜歡吃什么菜嗎？”

    “嗯？”陸行舟短暫地回憶了一下，然后很快報出幾個菜名：“蟹黃，芙蓉雞片，潘魚，荷葉米粉乳鴿，最近有沒有新添什么喜歡的？”

    霍辰怡沉默了，她原先還試圖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那盅蟹黃魚翅正好就擺在她面前，陸行舟只是順手替她盛上一碗，可現(xiàn)下事實證明，他的確對她的喜好一清二楚——或許比霍大乾還要清楚些。

    她忍不住問了：“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其實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并不太多。

    “王叔告訴我的?！标懶兄鄞鸬煤茈S意。

    霍辰怡又釋然了：這可不是她的問題，畢竟王叔又沒告訴過她陸行舟的喜好……可是王叔為什么不告訴她？

    “王叔為什么要告訴你這個？”

    “因為我問他了。”陸行舟揉揉她的腦袋，像是覺得她問了個傻問題。

    霍辰怡又蔫兒了。

    霍辰怡一直悶悶不樂地安靜到了回家，陸行舟哄著她去洗澡，自己則進(jìn)了書房。

    開信托公司的事情陸行舟已經(jīng)計劃準(zhǔn)備了很久，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他倒也沒有太多新的部署了，只需要打電話做好安排，讓一切前期鋪墊順利運(yùn)轉(zhuǎn)起來就好。

    陸行舟把玩著手中的鋼筆，這間公司一開起來，復(fù)仇也就算正式拉開了序幕，他為這件事打拼籌謀了許多年，從前以為到了時機(jī)終于成熟的時候，他會激動感慨，會喝整天的酒打整夜的拳，可是現(xiàn)在，他只感覺到一點兒疲憊和輕松。從二十四歲到叁十叁歲，從年輕氣盛到喜怒不形于色，他仿佛已經(jīng)在這條路上走了一輩子，生命里一度只剩下報仇這一個目標(biāo)。

    然而，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他拿過霍辰怡反扣在桌面上的《莊子》，替她把書簽夾好。

    臥室里，霍辰怡靠在床上看書，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翻書的動作頓了頓，但是忍著沒有抬頭去看。

    陸行舟走到她身邊，頎長的身形在書頁上投下一片暗影，霍辰怡不得已抬眸望他。

    男人神色淡淡的，不是他慣有的溫柔或者調(diào)笑的模樣。霍辰怡怔了怔，他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好像……好像他第一次被霍大乾請到霍宅吃晚餐那天，看她的眼神。

    霍辰怡收起了書，遲疑著拉住了陸行舟的衣角，“你怎么了？”

    陸行舟垂眼看著那一片衣角，把她的手指收入掌中，他沒有多說什么，俯身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打算去洗澡，見霍辰怡情緒不高的樣子，他又低聲補(bǔ)了一句：“和我一起去洗澡？”

    霍辰怡立馬變得滿臉防備，甚至身子都往后縮了縮，“你……我……我早上剛擦過藥的?！?/br>
    陸行舟哼笑一聲，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去了浴室。

    陸行舟獨自洗澡向來是很快的，霍辰怡的手里的書還沒翻上幾頁，那熟悉的腳步聲已經(jīng)再度向她靠近了。

    霍辰怡迅速放下手中的書，滑進(jìn)被窩里，目光一路追著他上床的身影，等陸行舟躺好之后，她一骨碌鉆進(jìn)了他懷中。

    陸行舟感覺自己身體的一側(cè)忽而變得溫暖柔軟，他收緊手臂，讓霍辰怡整個人都趴到了他身上，她輕淺的呼吸裝進(jìn)了他嶙峋的鎖骨里，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相互感受著彼此胸口的起伏。

    分享了一會兒這段靜謐的溫情之后，陸行舟摸著霍辰怡的頭發(fā)問：“剛才為什么不高興？”

    霍辰怡猶豫了一小下，還是說了實話：“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

    “小沒良心的。”陸行舟哼笑，“就為了這個？”

    “還有……”霍辰怡更猶豫了，她擔(dān)心是自己誤會了褚懷衽，更擔(dān)心因為自己的話而造成什么難以挽回的局面，“沒什么了。”

    陸行舟挑了挑眉，在她臀rou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還有什么？”

    霍辰怡往上蹭了蹭，和陸行舟臉對臉，她看著男人幽深的眼睛，斟酌著說：“我覺得……姐夫好像……好像認(rèn)識我似的，他今天看我的眼神，有點兒不尋常。但是，姐夫?qū)iejie很好的，他也從來沒有在私底下招惹過我，可能……應(yīng)該是我想太多了……”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個字是從陸行舟頸窩里傳來的。

    陸行舟笑了笑，“你沒有想太多?！?/br>
    霍辰怡聞言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

    “夏老從前幫過褚家一些忙，你小的時候褚懷衽就認(rèn)識你了?！标懶兄蹞е舫解鶄?cè)過身子，和她相擁側(cè)躺著，省得她支脖子太累。

    霍辰怡半晌沒有反應(yīng)，她好好消化了一會兒這個出人意料的訊息，只關(guān)心一個問題：“那他對我jiejie……？”

    “應(yīng)當(dāng)是真心的”，陸行舟頓了一下，問她：“你只關(guān)心這個？”

    霍辰怡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反問他：“那我還應(yīng)該關(guān)心誰？”

    陸行舟沒答話，將她摟進(jìn)懷里，霍辰怡看不見他的臉，他眉心蹙緊，若有所思。

    這不是關(guān)心“誰”的問題。從與霍辰怡互表身份之后，陸行舟就隱約察覺，她對于夏家當(dāng)年的遭遇似乎異常地淡漠，除了最初提及夏老時分外愛哭些，后來竟然多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她的眼睛里既沒有仇恨，也沒有絕望和恐懼，只有局外人一般的平靜漠然，這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