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字寫完的時候，朗曼幾乎要趴在桌子上一睡不醒了。他勉強睜著眼睛困頓又痛苦地問道：“我可以走了么？”

    黑袍青年面無表情地接過那張紙，看也未看便放在一旁。

    然后他說道：“去吧?！?/br>
    朗曼站起身，晃了晃差點跪倒在地。他走到客房門前，正想要推開門，忽然間意識到阿撒托斯那句‘去吧’其實并不是對他說的。

    因為對方的眼神并未落在朗曼身上，而是越過他看向了他身后的墻壁。

    ——那里正棲息著一群躍躍欲試、看上去對人類的血rou充滿了興趣的觸手。

    “等……等一下！”他陡然間被嚇清醒了，“您說過您不會殺死任何一個人！”

    “現(xiàn)實里你不會死?！痹诒荒侨翰恢纳飶氐淄虥]之前，他聽到阿撒托斯說道，“而夢里的每一次死亡，都會在你的靈魂上刻入不可磨滅的痕跡?！?/br>
    朗曼透過眼前越來越黯淡的些許光亮，看見對方走到他身前半蹲下來，眼神和表情中確實不含殺意。

    ……但那種俯視的神情中有一些比殺人者更恐怖的東西。

    他不是想要放過朗曼，他只是不在意。

    “你醒來之后不會記得這件事，說不定會陷入瘋狂……不過也可能不會，這取決于你本人的意志力?！卑⑷鐾兴蛊胶偷卣f，“而我希望你能夠知道，這三次死亡結(jié)局并不是因為你見到了我，而是你過去某些選擇的報應(yīng)?！?/br>
    朗曼渾渾噩噩之間聽到這句話，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被他艱難地吐出來：“伊戈爾……蘇利文？”

    然而對方并沒有做出回答。

    阿撒托斯只是說道：“希望他能喜歡這份禮物?！?/br>
    第44章

    第二天早上,吉爾伯特主教出現(xiàn)在餐廳里的時候，比起首都年高德勛的教職人員,更像是墳?zāi)估锱莱鰜淼氖呈怼?/br>
    福特見到他白著一張臉、一副萎靡不振又遇到了什么重大難題以至于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由得關(guān)切道：“您昨天沒有休息好嗎？”

    他和教廷沒有直接矛盾,又從小受到聯(lián)邦的教育，對于吉爾伯特主教有天然的好感——雖然他旁邊就坐著一個據(jù)說是邪神的存在，但畢竟長久以來的習(xí)慣沒辦法輕易改變。

    吉爾伯特主教表情微微猶豫，似乎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說出來。

    伊戈爾維持著人設(shè)在這時開了個玩笑：“朗曼先生也沒有下樓。難道兩位昨晚是一起失眠了？”

    “不，我只是……咳?！奔獱柌乜人粤撕脦茁?顯得特別尷尬的樣子,“我這柄匕首,昨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比較興奮，哪怕我把它放在床頭柜或者地面上也會不停地試圖割傷我,這才是我沒有休息好的主要原因?！?/br>
    “……您傷得嚴(yán)重嗎？”

    “不算太嚴(yán)重,雖然造成了輕微的失血過多,但是只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沒問題了?！敝鹘檀笕苏f道,“不過我倒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而且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如果要是能夠稍微回憶起一點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他的表情寫滿了：如果我能搞清楚這把匕首發(fā)瘋的理由，下次一定老老實實遠(yuǎn)離過敏源。

    敢情您什么都不記得而且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是傷且失血過多？難道這么晚才下樓是因為一直在對比傷口,最后確定了匕首是真兇么？

    饒是心中滿懷敬意，福特也感到一陣無語,甚至有些理解為什么吉爾伯特會有這樣困擾的表情。

    換成是另一個心理素質(zhì)不過關(guān)的人,估計已經(jīng)嚇出毛病來了。

    “我現(xiàn)在把它鎖在了箱子里,希望它不會敲開鎖頭自己跑出來?！?/br>
    緊接著，吉爾伯特開始擔(dān)憂起仍然沒來到餐廳吃早飯的朗曼·格里芬先生了。

    “他不會也遇到了什么困境吧？”

    阿撒托斯慢吞吞地說道：“他沒有和你一樣麻煩的匕首?！?/br>
    “……唉，那倒是?！?/br>
    伊戈爾飛快地抬頭瞥了一眼阿撒托斯的表情。

    神明顯得若無其事，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他反倒因此確認(rèn)確實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

    而且阿撒托斯絕對是矛盾的源頭。

    老宅里的另一個孩子，朗曼的小兒子特里早飯吃到一半就嚷嚷著要去見父親。朗曼這兩天為了自己的目的難得有心情敷衍這個能力不足的孩子，以至于特里單方面的和朗曼關(guān)系突飛猛進，一副干涸了多年的小樹苗突然得到父愛滋潤的振奮表情。

    吉爾伯特礙于禮貌不好去打擾樓上休息的主人，特里提出見父親的建議之后，主教立刻從善如流：“我?guī)е@孩子上去看看?！?/br>
    餐廳里的人們目送他們上樓。

    半晌，伊戈爾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卑⑷鐾兴篃o所謂地說道，“應(yīng)該還活著，但是精神狀態(tài)不保證?！?/br>
    福特臉上的血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了。

    “發(fā)生了什么？”

    雨果嗤笑一聲：“我就知道?！?/br>
    他高高興興地插起餐盤里的熏rou，因為格里芬老宅的廚師不知道他不是人類，所以也給仿生人準(zhǔn)備了一份早餐。雨果怕體內(nèi)的零件上銹不敢吃太多，小貓一樣一樣咬兩口就放在一旁。

    艾麗卡：“雨果，你籃子里剩下的幾塊面包可以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