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人邪惡又狡詐，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來，村正很清楚。

    武鐵匠似乎沒在細聽村正的話，他的雙臂稍稍松弛，目睨向院外的草木，他說：“任他們使手段，我是個孤漢，實在住不下去，搬個家還不容易?！?/br>
    不過是一群拿著劣等武器，武藝堪憂的山賊，真打起來武鐵匠就沒怕過，只不過武鐵匠不想村正和村民受他牽累而已。

    村正一聽武鐵匠提搬家，忙擺手，急道：“不至于！不至于！”

    他們孫錢村有四十來戶人家，算是個大村，可是青壯都是拿鋤頭的田夫，村正還指望武鐵匠幫忙守護村子呢。

    “老朽前日受召進縣城，縣君有令，要各鄉(xiāng)各里查實人口，上報男丁。老朽琢磨著按照例年規(guī)矩，不用多久，縣君就會在德義里召集鐵匠，鑄造刀甲，充實府庫。”

    村正當(dāng)了大半輩子的村正，雖然只是個村干部，但他了解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務(wù)。

    “到那時，老朽將武郎君向縣君推薦，郎君前往德義里打鐵，既能避開石龍寨的糾纏，也有個官匠名義。曹錦就是借他膽兒，他也不敢跟官府搶人?！?/br>
    村正十分通曉人情世故，他提的這個方法可行。有村正推薦，再加上武鐵匠打鐵的精湛手藝，足以當(dāng)上匠戶，有這個身份在，石龍寨就不敢把主意打在武鐵匠身上。

    武鐵匠聽完村正的話，面上不見分毫喜悅之情，神色反而有幾分凝重，他拂去心緒，起身作揖，向村正道謝。

    村正心中欣喜，忙道不必謝。村正以為他的方法絕妙，能幫武鐵匠解決石龍寨的糾纏，但他并不知道武鐵匠藏身偏鄉(xiāng)僻壤，就是為了不跟官府打交道。

    哪怕村正的方法無用，但他仍不失是整個孫錢村里最睿智的老者，在生活上很有些小智慧。

    “村正這邊請?！蔽滂F匠將村正請到院中，老人家腿腳不好，站著許久了。

    武鐵匠進屋搬席子和木案出來，擺設(shè)好，請村正入座。阿犢還在廚房煮茶，水還沒燒開，他不時往門外探看，他很想知道師父和祖父都在聊些什么。

    見兩人交談的地點搬到桑樹下，阿犢便就安心在廚房里忙碌，他在里頭就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村正把竹杖放在身側(cè)，端正身子掃視院落，見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很是舒適，他還聽到幾聲雞叫聲，以前武鐵匠并不養(yǎng)雞。

    村正有很長一段時日沒來武鐵匠家了，見到這些變化，使得他想起那個和武鐵匠一起生活的人，他道：“我聽阿犢說，那位后生近來能說咱們這的話了，他可曾說起他的籍貫？”

    “說過，他是江南地區(qū)的人，至于縣區(qū)鄉(xiāng)里他記不清?！蔽滂F匠幫顧澹打掩護，顧澹告訴武鐵匠的戶籍信息是現(xiàn)代的，和古代壓根對應(yīng)不上。

    村正允許顧澹住在村子里，是因為武鐵匠幫他求情，還有顧?？雌饋硐駛€文弱書生，不是歹人，村正道：“他多半是個逃戶，要小心，別讓他到村外去?！?/br>
    “祖父放心，顧兄哪兒也不敢去！”廚房里的阿犢忙出聲，他平日在祖父那兒可沒少說顧澹的好話。

    “他終日在家，我讓他養(yǎng)雞喂豬，倒也還勤快?！蔽滂F匠一腳放平，一腳收起呈三角，他手臂搭在膝蓋上，姿態(tài)自然而不羈。聽他語氣，他對顧澹無疑是滿意的。

    村正看向武鐵匠，瞧見他身上穿的衣服破舊，袖子開裂，裂縫有一指長，未縫補。村正一時像個為村里大齡單身男cao碎心的村干部，他悠悠道：“武郎君老大不小，該成家了，身邊沒有一個執(zhí)帚做羹的婦人哪能行?！?/br>
    村里的大齡剩男有那么幾個，可人家那是窮得娶不起老婆，武鐵匠壓根就不是娶不起老婆，而是一直沒娶。

    “漂泊在外多年，孤身一人早就習(xí)慣?！蔽滂F匠估計被村正催婚多次，當(dāng)即就找來一個借口。

    村正捋須，笑而不語，須臾他才道：“武郎君是要找個如意的女郎才肯成家。依老朽看，咱村屠戶家的女郎貌美賢惠，配得上武郎君?！?/br>
    “就是，師父趕緊娶個妻子，我才有師娘?！?/br>
    阿犢在廚房里應(yīng)聲，他笑呵呵往灶膛里猛塞柴草，一屋的煙，果然一會就聽他在那咳。

    “她是二八女郎，我是三十老漢，依我看絕不配。”武鐵匠有意將自己的年齡說大，把英娘的年齡說小。

    “配得，英娘尚未婚配，郎君又沒娶妻，老朽瞅著你倆男才女貌，是樁好姻緣。武郎君要是有意，老朽愿當(dāng)月老?！?/br>
    村正一對小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見了，他老早就想給武鐵匠撮合樁親事，正巧今日提起。

    莫不是春時村溪的桃花開得茂盛，春水?dāng)y桃花東流時正巧被武鐵匠撞見，以致他一年來桃花運不斷，這才幾天又有人想跟他說姻緣。

    鐵匠和屠戶聯(lián)婚，確實是樁好親事，不說一個村子，就是一個里，一個鄉(xiāng)，鐵匠和屠戶都是較受人敬重的。他們的職業(yè)使得人人有求于他們，而鐵匠與屠戶都有手藝在身，一般也比較剽悍，日子比尋常百姓過得好些。

    “咳咳師父快些答應(yīng)！”阿犢在廚房里興奮地喊著，師父這樁婚事要是成了，他往后就能吃到師娘做的羊雜湯。

    武鐵匠嚴聲：“讓你煮茶，茶煮好了嗎？”

    讓他煮個茶他三心二意，到現(xiàn)在都沒弄好。

    午時還不到，太陽已經(jīng)很熱，院中的桑樹遮蔭，武鐵匠和村正坐的位置都在樹蔭下，微風(fēng)徐徐還是很愜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