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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鐵匠坐在顧澹床沿,見他將自己裹成蠶繭,知道他不想搭理。 油燈放得較遠,床邊幾乎照不上,昏暗中,武鐵匠偉岸的身影如山般沉寂,而顧澹躺著,拉被的手擱在額上。 本來武鐵匠沒打算這么快告訴顧澹,即使他們相處的時日著實不多了。無論一年前,這人是因為什么樣的緣故來到他身邊,而今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一根軟肋。 顧澹蒙著頭,但知道武鐵匠一直坐在他身旁沒離開,他此時特別不想看到武鐵匠那張臉。 顧澹不知道自己會如此難過,要是在更早之前,他還只是饞這混賬身體那會,分離會來得更容易些。 武鐵匠拾起顧澹露在被外的一束發(fā),指腹摩挲他柔軟的發(fā)絲,顧澹倏地從被子里伸出手,把自己的發(fā)絲收走,碰都不讓他碰。 武鐵匠想,看來他果然是知道了,而且正在生悶氣。 武鐵匠試探地貼靠顧澹,他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子,攬住顧澹,他的雙臂逐漸收攏,將顧澹整個摟住。 “走開?!鳖欏е鴲酪猓檬秩ブ馕滂F匠。 武鐵匠那身板像塊石頭,他不主動移開,顧澹推不動,只能聽他說:“我原先想等打完石龍寨回來,再告訴你?!?/br> 武鐵匠做了解釋,但顧澹沒有再吱聲。 顧澹蒙住頭,看不到他的模樣,只能看個臉輪廓,武鐵匠的手正要摸向顧澹的臉,這時顧澹突然扯開了被子。 本來是在慪氣,但被子悶得顧澹氣短,他拉開被子一角呼吸,當即對上武鐵匠那張伏低的臉。顧澹覺得自己沒必要如此,他把被子扯低,露出一顆腦袋來。 顧澹干脆坐起身子,瞪著眼看武鐵匠,好一會兒,他才說:“你要加入武忠鎮(zhèn)的軍隊,和朝廷的兵打仗嗎?” 眼下武忠鎮(zhèn)正在征兵,而且上回那個來找武鐵匠的校尉,也是武忠鎮(zhèn)的。 武鐵匠道:“是。” “怎么突然要去打仗,和你那位故人有關(guān)嗎?”顧澹記得校尉昭戚曾說過,他是受武鐵匠的故人差遣,才來尋找武鐵匠。 “有些關(guān)系。”武鐵匠回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故人手里,所以才要給他效力?”顧澹只能胡亂猜測,畢竟武鐵匠把刀具都埋掉了,告別戎馬生涯也有五年。 武鐵挨著顧澹坐著,他道:“那倒不是,等我打完石龍寨回來,我再和你細說?!?/br> 武鐵匠的往事挺復雜,不是三言兩句能說清,此時讓他道來,一時也不知從何談起,再說夜也深了。 仔細想想,對于武鐵匠的過往,顧澹了解得很少,當然武鐵匠以前也不愛講,不愛提。 顧澹拉來塊枕頭,重新躺下,還把被子蓋上,武鐵匠就在他身旁,他被子沒分一丁點給武鐵匠。 “我要睡了,你把燈吹滅?!鳖欏8械接行┢R?,他想入睡,夜也深了。 問得再清楚也無濟于事,武鐵匠自己已經(jīng)做出決定。 他們又沒搞過什么山盟海誓,只是湊在一起過活。 武鐵匠將燈熄滅,他回到顧澹身邊臥下,手臂摟著他。 顧澹側(cè)著身背對,他閉著眼想睡,然而睡不著,但他沒動彈,仿佛睡去。 床動了下,是武鐵匠起身,他正要下床,到他自己的床上去。明早卯時,武鐵匠就要隨官兵進山攻打石龍寨,得早起。 武鐵匠覺得手臂被人拉住,回頭一看,是顧澹,四周沒有照明,月光很有限,顧澹不吭聲。 武鐵匠轉(zhuǎn)身抱住顧澹,顧澹的雙臂也摟上武鐵匠的背,武鐵匠問他:“消氣了?” 顧澹說:“沒有?!?/br> 武鐵匠低頭親顧澹。 兩人相擁入眠,這夜很短,凌晨武鐵匠就得起來,顧澹沒怎么睡,武鐵匠應該也是。 武鐵匠天未明就隨討伐石龍寨的官兵走了,官兵到來時,顧澹在院門送行。 顧澹見阿犢在官兵里頭,阿犢穿件破舊而不合身的皮甲,可能是他爹的,手里拿柄大刀,興致勃勃。 “顧兄,我和師父這就去殺賊,你別太擔心,我們很快就回來?!卑贀]動手中的大刀,火把的光照亮他稍顯稚氣的臉龐。 和阿犢一起的還有屠戶,另外有三名村中的青壯,他們都要隨同官兵進山殺賊。 顧澹哪會不擔心,武鐵匠好歹有些武藝,阿犢光憑一腔熱血,他叮囑:“你跟在你師父身后,別逞英雄只顧著往前沖,把腦袋給丟了。” 阿犢嫌這話晦氣,急道:“顧兄別胡說!我還想活著回來,吃顧兄烤的羊rou餅?!?/br> 看來他還是怕死的,怕死多半不會像個愣頭青一樣往刀海里鉆,能保命。 顧澹望向武鐵匠,他身上穿著布衣,沒有甲胄,他正從屠戶那兒取來頭盔和一身舊甲衣穿上。 那是屠戶家的物品,屠戶年輕時穿的甲胄,武鐵匠穿起來還算合身。 武鐵匠熟練的系扣甲衣,將一把橫刀掛在腰間,抬頭與顧澹對視一眼,如同在道我走了。 顧澹頷首,沒說什么,心里仍有些惱他。 惱火他嘴巴如此密實,也惱火自己如此在意。 目送官兵離去,顧澹不經(jīng)意間注意到領(lǐng)兵的武將,覺得此人很有些眼熟。顧澹看他,而他也正在認真地打量顧澹,顧澹有些莫名。 思索許久,顧澹想起這人像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