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意替嚴明信解圍，豈料引火燒身，嚴定波轉(zhuǎn)向他問：“你呢？你沒個什么計劃嗎？”

    嚴定波身為長輩，他一過問，嚴明信就緊張。可時間長了，他從一開始聽到時緊張、警惕，感到草木皆兵，唯恐他爸牽線搭橋，慢慢懶得有所反應(yīng)——嚴定波不是一般的老頭，心思沒有放在婚戀嫁娶上，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的。他的過問，就真的只是過問而已。

    時至今日，嚴明信已被磨礪出了耐性，君洋不開口，他也不催。

    他爸再幾年就退休了，估計軍銜止步少將，按照君洋的發(fā)愿，他至少要四十歲以上才能達到這個軍銜。他倒要看看，君洋到底哪天才肯開口。

    嚴明信和他爸一起攛掇：“對啊，你什么時候找對象?。俊?/br>
    “我不找?！本箧?zhèn)定自若，面不改色地夾菜吃飯，“我沒時間?！?/br>
    嚴明信立刻道：“那我也不找，我也沒時間?！?/br>
    “你沒時間，你也沒時間。”嚴定波在二人之間掃視一圈，“你們倆湊合過算了?！?/br>
    “……”君洋掃了一眼桌面——嚴艦長今天沒喝酒。

    他不知這是何意，開始回想今日自從進門之后的種種，不做聲地低頭吃飯。越是想不出異常，他越不敢抬頭對視。

    屋內(nèi)一陣沉默。

    不知多久，嚴定波盯著菜盤，開始自說自話：“其實我也怕帶孫子。一把年紀了，還要彎腰拉著個小東西，被拽得滿地跑，我看了都累啊。再說，我連第一茬都沒帶過，第二茬我哪知道怎么帶？生兩個生三個，有什么好羨慕的？cao心完這個上學，還要cao心那個工作，最后也不見親近，還不知道送出去讀書回來長成什么樣的人。我cao了一輩子的心，不想再cao心了，奉天軍校那邊喊了我十幾次，讓我過去給他們講課，我不如去帶帶別人家的孫子算了?！?/br>
    君洋余光瞥見嚴明信神色動容，嘴唇微張，像魚游近魚餌，即將咬鉤時的神情。

    他連忙掩嘴清清嗓子，可依然攔不住嚴明信放下手中的碗筷，喊了一聲：“爸?！?/br>
    嚴定波未抬頭：“嗯？”

    君洋真想一把摁住嚴明信，可他手掌一陣發(fā)麻。

    還沒容他緩過勁來，就聽嚴明信說道：“那我和君洋，我們倆就湊合湊合過了?！?/br>
    覆水難收。

    君洋原地一僵。

    他收回雙手，按在腿上，比第一次見到嚴艦長時更加拘謹。

    時隔多年，他早比初來奉天時更能承受風浪，可看得越重，越輸不起分毫，他依舊不敢輕易試探這件事。

    嚴定波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嚴明信倒是很開懷，一把抱住他爸：“那我們真就湊合過了啊？你聽見了嗎？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你都這么大了，怎么還要我交代？”嚴定波多年沒和兒子擁抱過，冷不丁一抱，難免別扭。

    可嚴明信的身子骨真是生龍活虎，嚴定波拍了拍，感覺他兒子長的還真不錯，無論交給誰，都該是非常拿得出手的品質(zhì)。

    他身為人父的與有榮焉很快將這點別扭化開，生平最最掏心掏肺地囑咐道：“真要交代，你們就都保重身體。要是三十年、五十年后，你們還能這樣坐著，高高興興地說話，那就值了——值了，懂嗎？你們活得值了，我今天的決定也值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