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失禮，教師父見笑了?！蔽簩さ哪樕仙砸娋狡?，趕緊放下茶盞對許清衍又行了一禮，“這次路途雖遠(yuǎn)些，事情卻也不難辦。本就是些不入流的水妖精怪，不知為何最近突然戾氣難平，出沒作祟，弟子收了它們便是。許是因?yàn)樵谏街星鍥霭惨輵T了，甫一去那濕熱的地方不太適應(yīng)，是弟子太過嬌慣，叫師父掛心了?！?/br>
    “事情卻也不難辦……收了它們便是……”

    許清衍微不可聞的重復(fù)著魏尋的幾句話，默默起身向窗邊走去，眼中思慮甚重，魏尋在一旁看著竟也覺得在這炎炎夏日脊背發(fā)涼。

    “尋兒，這些年你日益精進(jìn)，這四季寒暑怕是早已對你無甚影響了吧。尋常炎熱豈會讓你失了分寸？”許清衍雖是問句，語氣中卻并沒有一絲詢問的氣息。

    不暮海地處極南之地，終年晝長夜短，日炎灼灼，世人嘆其‘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腸’，故而得名。

    這點(diǎn)常識魏尋還是有的，顯見許清衍話中另有他意。

    也未待魏尋答話，許清衍沉思片刻便徑自說了下去，“你可知不暮海深處的酷熱，亦并非全然天成，而是另有別由?！?/br>
    言已至此，魏尋便也不再躲閃，直言道：“師父可是說滅世冥鳳？”

    許清衍似是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沉聲問道：“你且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算不上知道，徒兒也只是翻看山中古籍時看到了些遠(yuǎn)古神話，加之最近幾年又時常下山游歷，道聽途說一些罷了?！?/br>
    魏尋不疑有他，旋即將書中記載與坊間傳聞細(xì)細(xì)道來。

    書中有載，那鳳凰本是上古神獸，為開辟三界的父神唯一血脈——天庭第一神將的坐騎，后因常年追隨神將作戰(zhàn)，殺戮太重，戾氣難馴，最終被神將封印。

    有傳神將已以仙身化牢籠，以魂魄結(jié)封印，鑄造了一處超脫三界之外，無人可涉足之地，因那鳳凰被囚于此，便得名“鳳囹圄”。

    因鳳凰身攜無間業(yè)炎，鳳囹圄周邊燥熱非常，仙人百怪都難以接近。

    民間百姓傳說，逢九州動亂，朝代更迭，那鳳凰便會短暫脫離桎梏，降臨人間，所到之處皆會燃起無間業(yè)炎，爆發(fā)戰(zhàn)爭瘟疫，尸橫遍野，血流漂杵。

    故而得名，滅世冥鳳。

    民間常有一俗語道：冥鳳低泣，禍?zhǔn)聦⑵稹?/br>
    許清衍聞言亦不回身，只負(fù)手問道：“那你覺得個中分說，幾分真假？”

    “古籍中的上古神話，弟子敬之重之，但這鳳囹圄既陷無間業(yè)炎之中，又超脫三界之外，便斷不是我等凡人可窺探一二的所在，弟子無法置評。”

    魏尋雖隱隱覺得許清衍話中另有深意，卻仍只是恭謹(jǐn)對答。

    “倒是這幾百年間，各方朝廷勤勉于內(nèi)，江湖中亦有憫安眾人彈壓制衡，九州大地雖談不上什么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卻也沒有再起過大的動亂，因而這冥鳳現(xiàn)世至多只能算個民間傳說，弟子不以為意?！?/br>
    言及此處，許清衍突然轉(zhuǎn)頭問了句：“為何？”

    魏尋愣了片刻，究竟還是猜不出許清衍個中深意，于是便只好繼續(xù)如實(shí)作答。

    “民間傳說之事，就算不是空xue來風(fēng)，無風(fēng)起浪，也大多夸大其詞，實(shí)難取信于人?！?/br>
    “若是朝廷貪腐，無所作為，江湖紛亂，動蕩迭起，普通百姓本就難以為繼。再加之遭逢天災(zāi)，民怨四起豈非必然。屆時民不聊生，餓殍遍野，朝廷官府無力轉(zhuǎn)圜，仙門眾人獨(dú)善其身，豈非就是官逼民反?！?/br>
    “戰(zhàn)火乍起，人們果腹尚且不能，又有誰還能顧得上餓死戰(zhàn)死的那些個死人？尸體堆積如山，瘟疫蔓延也是自然?！?/br>
    言罷，魏尋對著許清衍的背影又是一揖，“弟子以為這不過是自古以來朝代更迭的規(guī)律，倒看不出其中有冥鳳現(xiàn)世的痕跡?！?/br>
    許清衍回身走回案邊，繼續(xù)問道——

    “那你又可知那不暮海深處，本就鮮有人踏足，就算偶爾有人誤闖，那些許個水妖精怪也尚算能與人和平共處，此番為何會突然平白添了戾氣，又為何要遣你千里迢迢去收那幾個不入流的東西？”

    魏尋頷首垂眸，“弟子愚鈍?！?/br>
    “你何時愚鈍過？現(xiàn)下怕是心中已經(jīng)有八/九分答案了罷?！痹S清衍再次拂袖轉(zhuǎn)身，語氣里已是怒意畢現(xiàn)，“不暮盡處，三界之外，上古神獸的無間業(yè)炎，任他金身不滅也是難敵，又何況是你！”

    魏尋仍是不解，“既如此，那鳳囹圄遺三界而獨(dú)立，不知千萬年有余，百年間相安無事，為何會在最近出現(xiàn)異動？”

    “百年間相安無事？尋兒我且問你——”許清衍轉(zhuǎn)身直直盯著魏尋，“你可知那憫憐上一次出現(xiàn)在問道大會之前，有多少年未曾在江湖露面了？”

    “弟子只聽說是十多年了，彼時弟子年幼，還未上山修行，并不知道的十分清楚?！?/br>
    “十六年了。拋開上一次問道大會的一瞥不算，憫憐上一次真的在江湖上有所動作正是十六年前的今天，且就是去做了你今天做的事情。在此之前，據(jù)為師所知，每十六年一次，此事一直都是憫憐親往。不暮海深處，戾氣極重，會侵染人心，阻滯靈氣，尋常修為，行至那處，便是連方向都難辨。是以一直都是憫憐親去清繳那些為戾氣所染的精怪，免他們借戾氣修行，成為不世的魔物?！?/br>
    語罷，許清衍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徒兒，見魏尋臉上已失了往日的謙卑從容，眉頭深鎖，牙關(guān)緊閉，他深知這徒弟心思甚重，怕是已經(jīng)想到什么不該想的地方去了，便也不等他答話，徐徐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