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樂出來，老少兩個洗漱沐浴，師祖守著小胖娃娃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睡得香噴噴的，小豬崽一般，又情不自禁地笑出來。

    心大，挺好。師祖回憶著小徒孫剛來五臺山時候的樣子，來到方丈院和大喇嘛說話，熄燈時間一到也很快入睡。

    第二天，朝陽初升，菩薩頂上還是晨霧彌漫，寒風(fēng)凜冽，賴床的?？狄恢钡奖凰藕蛑┖靡路艔氐仔牙В瑸榱俗约旱母呤謮粝牍怨缘睾退睦蠋熤?，一起練內(nèi)功。

    三歲的年紀(jì)骨骼還沒長成不能練習(xí)外功，只能練習(xí)內(nèi)功。就見他圓圓胖胖的臉蛋和身量，一身白色練功服坐在蒲團(tuán)上，看著就好像一個大白團(tuán)子。

    老師和師兄弟們雖然每天見，可每次面對他這個模樣端著一副認(rèn)真專心練功的架勢，都忍禁不住地笑出來。

    沒辦法，“快樂大師”是真的“骨骼清奇、天賦過人”，再加上他的天真心性單純無偽，領(lǐng)悟起來有時候比老師還快。他們這伙兒一起學(xué)武的師兄弟，也只能在這方面笑笑他。

    快樂大師·小?？德牭綆熜值軅兊男β暎蠖鹊乇硎静辉谝?。

    待太陽高升，菩薩頂上的霧氣散去，暖意升起，?？涤猛暝缟?，換一身紅色的小袈裟，在師祖的監(jiān)督下坐蒲團(tuán)上敲小木魚。

    昨天出去玩了一天，今天不好再出去了，可?？底蛔“?。

    敲了一會兒心思就飛了。

    大喇嘛養(yǎng)的那盆牡丹花，全開了；上山拜佛的少年郎遇到上山拜服的小姑娘，心跳加快加快再加快；靈狐幼崽玩耍的時候遇到獵戶，巧妙地跟獵戶周旋幾回，在獵戶放松警惕的時候，溜進(jìn)叢林里逃走……

    他的小腦袋上又挨了師祖一個小錘子……？

    ?？堤?zé)o辜地眨巴眼睛。

    一邊敲木魚一邊放聲高歌：“一個木魚懷抱中心，一記木魚一記磬，天上神佛聽著木魚磬，騰云駕霧開天門，開出天門看凡人，拜佛人真誠心……”

    唱完《木魚歌》后更是犯皮，“師祖，?？迪肫饋硪患隆！?/br>
    神神秘秘的小表情和山里愛好八卦的和尚們一模一樣，師祖輕輕一瞪。

    保康立馬端正坐好。

    眼睛半瞇著，嘴巴微微動著，手里木魚敲著……不急不緩、富有節(jié)奏的木魚聲悅耳悅心，收心后很快一個刻時過去，?？低瓿山裉斓那媚爵~功課，高興得來——

    小木魚放好，雙手撐地撅著屁股就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地繼續(xù)剛剛的話題：“師祖，保康想起來一件事?！?/br>
    師祖微笑：“嗯?！?/br>
    保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特神氣地表現(xiàn)：“師祖，昨天我們在縣城遇到的蒙古漢子，他和其他放牧的蒙古人不一樣，他身上有功夫——口音也不同?！?/br>
    師祖微愣，卻也沒有多驚訝：“蒙古語大概分為三個區(qū)，西部衛(wèi)拉特區(qū)，中部察哈爾區(qū)，東部布里亞特巴爾虎區(qū)?！?/br>
    “那位蒙古漢子的口音，應(yīng)該是西部衛(wèi)拉特區(qū)的口音。至于他身上的氣息，應(yīng)該是一名勇敢的巴圖魯。”

    師祖連這都可以聽出來？保康更好奇：“師祖，衛(wèi)拉特距離大清遠(yuǎn)嗎？那他為何來到五臺縣定居？保康可以感受到，他的心不安，不定?！?/br>
    “遠(yuǎn)。師祖不知道他為何而來。師祖昨日聽大喇嘛說，最近衛(wèi)拉特區(qū)的準(zhǔn)格爾部有不少人來五臺山，應(yīng)該是為了下個月的騾馬大會和跳布扎佛事活動。也有可能，是為了?？刀鴣怼！?/br>
    保康：“……”

    “大喇嘛還提醒：如今吳三桂病逝，吳世璠自殺，川、陜、湘、贛、粵、桂、閩、浙全部平定，各路叛軍俱已投降，三藩之亂徹底平定……剩下的三藩殘部，也可能會奔著?？刀鴣怼！?/br>
    ?？担骸啊?/br>
    “準(zhǔn)格爾部的噶爾丹繼承汗位，逼迫土爾扈特部和和碩特部遠(yuǎn)走伏爾加河，消滅伊犁河谷的葉爾羌汗國，向西攻打哈薩克，向北發(fā)兵喀爾喀蒙古……現(xiàn)在，估計是要向東擴張。”

    ?？到K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師祖……東，不就是山西？”

    “然也。隔著黃河遙遙相望?！?/br>
    一陣山風(fēng)吹進(jìn)來，吹得?？狄活w小心肝拔涼拔涼的。

    師祖瞧著小徒孫呆呆傻傻的模樣，摸摸他的小光頭，哄道：“?？的?，這也只是一個猜測。如今三藩平定，朝廷已經(jīng)在備軍西部?！?/br>
    都要打起來了還不害怕？?？岛喼斌@呆了，小胖手抓著師祖的衣襟，怎么也無法相信自己成了“魚餌”：“……師祖，‘他們’為何都要綁架?？?？”

    師祖輕輕一嘆：“說來話長?！?/br>
    ?？档拇笱劬Φ傻昧飪簣A，滿滿的都是疑問；師祖一時沉默，牽著小徒孫的手正要出禪房，大喇嘛走了進(jìn)來。

    大喇嘛昨天見到當(dāng)今皇上，得知這些消息后一直不安，他擔(dān)心阿哥知道后害怕，做完早課不放心地過來看看。

    大喇嘛彎下大肥腰，在阿哥的眼睛里沒看見害怕，心里松口氣；想起皇上的交代，臉上的笑容加大。

    “我們快樂大師最是聰明勇敢?！?/br>
    頓了頓，“快樂大師今天還下山嗎？”

    ?？得鎸Υ罄镞@好似猥瑣大叔誘拐孩子的笑容，眼里的疑問更多，比如大喇嘛為何告訴他一個小孩子這些消息。

    師祖突然開口：“最近兩個月山下外來人太多，不安全。正好?？等龤q了要開蒙，在菩薩頂好好讀書?！?/br>
    ?？邓查g忘記綁架不綁架的事情。

    “師祖，?？狄惨x書？”小和尚也要讀書？

    作者有話要說：　　大喇嘛：皇上吩咐，要私底下見小阿哥，我哪敢不配合？

    師祖：遮遮掩掩的，成何體統(tǒng)？

    康熙：等了一天沒見到?？担允裁瓷矸萆仙?？

    ?？担和弁弁鄄灰x書。

    第8章

    小和尚也要讀書。

    事實就是，快樂小和尚，作為一個小和尚，他也要讀書，耍賴抗議哭鬧都無效。

    原本只是背背《百家姓》，如今直接變成“三百千千”，《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

    還有那什么《蒼頡篇》《爰?xì)v篇》《博學(xué)篇》三篇合一的“三蒼”，文字起源的《開蒙要訓(xùn)》《文字蒙求》《二十四孝圖說》……

    保康面對書桌上，咳咳，特質(zhì)的小書桌，正所謂“一桌一椅一方幾，一窗一屏一天地，一燈一人一卷書”，文房四寶，印泥、水滴、筆筒、墨匣、筆簾、筆架、筆擱等等，包括帶滾軸的腳踏、供佛的條案，光線正好的素紗窗戶……

    方寸之間，應(yīng)有盡有，素雅盡顯，風(fēng)雅成趣。可是，?？抵魂P(guān)注這厚厚的一列書本兒，懵。

    說話都結(jié)巴了。

    “師祖，這，都是?？狄獙W(xué)習(xí)，的書？”

    “嗯?！?/br>
    “師祖，?？档哪X袋，只有這么——大?！彼米约耗X袋和書本比劃，書本比他圓圓的腦袋大一倍，他更害怕了。

    師祖：“蒙童書籍一般都是精當(dāng)簡潔，駢散得當(dāng)，朗朗上口。出經(jīng)入史，集百家之言；采其精華，參以人生哲理、處世方略、生活常識。

    宋朝時期人們開始細(xì)分蒙童教導(dǎo)，元明時期有了兒童故事書，配以插圖，更為易學(xué)易懂?！?/br>
    ?？笛劬Ρ牬螅⌒〉捏@訝。

    “師祖，這些都是帶插圖的故事書？”老祖宗們果然有智慧。

    師祖瞧著小胖娃娃莫名驕傲的小樣兒，微微笑：“不是全都有。只是師祖考慮到?？档念B劣性情，特意安排人全部給?？抵匦屡鋱D編制，耗時兩年。”

    “?？登心钾?fù)師祖的一番苦心?！?/br>
    保康：“……”

    特夢幻地仰著腦袋看向他師祖。

    兩年？師祖，你真不用這么“煞費苦心”哭唧唧。

    ?？狄驗樗麕熥娴摹耙环嘈摹笨辶思绨?，沒了脾氣；師祖笑而不語；大喇嘛瞧著這對老少斗法，似有所悟。

    大喇嘛決定待會兒就去告訴皇上，對待?？蛋⒏?，切莫以硬碰硬，因為?？蛋⒏缧能洠庾钣?。

    這邊廂“縣令老爺”“勉強”接受大喇嘛的提議，命令“師爺”周培公趕緊準(zhǔn)備好一套教書夫子的道具，滿腔熱血地要去給兒子開蒙，完全忘記了他兒子的那句“不喜歡”。

    那邊廂?？滴缧菪褋?，揉揉眼睛醒困，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下午要做的事情，記起來，多了一項認(rèn)領(lǐng)新老師，開蒙。

    ?？翟谒男〈采戏瓭L，耍賴不想起。

    奶嬤嬤看看時辰，上前哄著：“阿哥，時辰到了?！?/br>
    趙昌也挺擔(dān)心的，“阿哥，待會兒要遲到了?！?/br>
    阿哥遲到了那位“師祖”不舍得罰阿哥，卻會對他們冷臉，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害怕嚶嚶嚶。

    保康瞧著他們沒出息的樣子，趴在床上不動彈，腦袋一扭。

    “要穿那件黃色的九衣袈裟。”

    這還是心氣不順？

    奶嬤嬤笑得更為慈愛：“都準(zhǔn)備好了，阿哥?！壁w昌笑得一臉順從：“一個老師，本來就應(yīng)該是九衣袈裟的禮節(jié)。我們不搭理大喇嘛的話?！?/br>
    保康氣呼呼的，終于答應(yīng)起床。

    下午時分，菩薩頂?shù)纳藗円丛谧龌钣?，要么禮佛講經(jīng)布薩誦戒，就他師祖和大喇嘛有空，咳咳，專門等著他。

    師祖一看他的袈裟規(guī)制，心里一笑，沒說什么。

    大喇嘛在心里直呼“小祖宗小祖宗”。

    反正保康還是氣呼呼的，他能穿這件禮服，已經(jīng)很給這位“著急”的老師的面子了。

    這個時候，?？颠€不知道著急給他上課的老師就是五臺縣的新縣令。

    新縣令一來，兩個人大眼對小眼，彼此都還沒說話直接就對上了。

    新縣令仔細(xì)瞧著面前的小和尚，胖嘟嘟的粉妝玉琢，皮膚是水靈靈嬌滑滑的白白嫩嫩，白里透紅，眼睛是夜晚的星空和黑寶石，一件類黃色的九衣小袈裟穿在身上，配上小和尚周身的獨特氣場，哎呦呦，那個可愛！

    偏紅類黃的嶄新袈裟上面，花紋空格有六層，分別代表六道，最后的線條沒有封口，代表豎窮三際，橫遍十方。尾端幾處舊布做的小補丁，幾處象征“點凈”的墨點，正好形成一條小魚兒的形狀。

    山上對比山下冷，五月的天氣里面正好穿一件厚厚的里衣。里衣是紅色，露出來一半，因為既不是坐禪也不是禮佛，衣之兩端由左肩披至右脅下，將環(huán)掛在扣或鉤上固定……好了，多好的一枚又帥又可愛的快樂大師。

    可是，這件禮服，是僧人們上街托缽或者面見尊長之時所穿“祖衣”禮服中的，最低一個規(guī)格——九衣。

    “縣令老爺”那個氣幺，明明小家伙有九衣到二十五衣的高規(guī)格不穿，偏偏穿了一個最低規(guī)格。

    這是不喜歡讀書？

    還是不喜歡他？

    “縣令老爺”選擇性忘記了他兒子說過的“不喜歡”，也沒想到“師祖”和大喇嘛都沒告訴他兒子是他來做老師，氣得來——

    可是保康發(fā)現(xiàn)他的老師是這一位，不光生氣，還要反悔。

    “保康不要縣令做老師。”?？敌∑馍蟻砹?，先聲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