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鍋俠”容若大才子：“……”正耐心地哄著賴在菊花叢中犯懶犯困的小學(xué)生：“背完這段《千家詩》，老師帶阿哥去看新學(xué)院開學(xué)典禮。”

    小學(xué)生·小?？笛劬γ悦缘傻傻臎]睜開，聲音模糊：“納蘭老師——”

    納蘭老師繼續(xù)哄著：“就阿哥最不喜歡的那位，‘程門立雪’中二程之一的程顥寫的《春日偶成》，阿哥來背一背？”

    小阿哥的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親吻地面上的菊花瓣。

    納蘭老師直接抱起來他，他窩在納蘭老師的懷里，長長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的上下打架，小嗓門無精打采，聲音更是有氣無力。

    “淡淡的云在天上飄?！?/br>
    納蘭老師：“……”

    “風(fēng)兒吹拂著我的臉龐?！?/br>
    納蘭老師：“……”

    “此時(shí)此刻已近正午，我穿行于花叢綠柳之中，不知不覺間來到前面的河邊。附近的人們不理解此時(shí)此刻我內(nèi)心的快樂，還以為我在學(xué)年輕人的模樣，趁著大好時(shí)光忙里偷閑?！?/br>
    納蘭老師：“……”

    但是?？颠€沒說完：“納蘭老師，他就是學(xué)年輕人的模樣啊。蘇軾先生就直接說‘老夫聊發(fā)少年狂’?！?/br>
    最后一句皺眉的嘟囔是明顯的不喜，納蘭老師直接盤坐下來，對著小胖娃娃眼里那明顯的問題——“這么虛偽的詩詞為何要背誦……”，不搭理，轉(zhuǎn)而問道：“詩詞是這樣背誦的嗎？”

    ?？邓Ｙ嚨胤瓭L。

    “它就是這個意思，納蘭老師。”

    頓了頓，小小的妥協(xié)：“那——‘云兒淡，風(fēng)兒輕，時(shí)近春日中午；傍著花，隨著柳，向河岸漫步……不也一個意思？”

    納蘭老師喉頭一哽，嚴(yán)肅臉：“詩詞的美，不在于它的字面意思。從有文字開始，到春秋時(shí)候的《風(fēng)》、《雅》、《頌》、《楚辭》……再到唐詩宋詞元曲，詩詞都是我們抒發(fā)情感的主要方式?！?/br>
    “文有盡而意深遠(yuǎn)?！镀剿崱?、《廣韻》、《切韻》、《唐韻》《訓(xùn)蒙駢句》、《笠翁對韻》等等韻書，只是需要記住的學(xué)習(xí)韻律，要體會詩詞中的那種韻律美，就要背誦詩詞，大聲地背誦……”

    洋洋灑灑的一通訓(xùn)話和講解，?？道б馊珶o。

    抬起頭，扯著小嗓門，“大”聲背誦：“云淡風(fēng)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時(shí)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閑學(xué)少年?！?/br>
    背完后還氣不順地大吼一聲：“快樂大師背完了?！?/br>
    納蘭老師噴笑出來：“快樂大師背誦的非常好。

    “時(shí)有盡而智恒遠(yuǎn)。我們需要將自己的體悟和智慧都記錄下來，還要好好記錄下來，讓其他人喜歡看，看得明白，最好還能看懂，就要下功夫?！?/br>
    “上次顧炎武老師說，快樂大師的文章里太多數(shù)字。寫文章和詩詞一樣，不是做算法題目一加一等于幾，要用詞優(yōu)雅，語言凝練，讀起來具有智慧樂章一般的旋律感。快樂大師背誦《三字經(jīng)》，不也喜歡它的朗朗上口？”

    快樂大師鼓著腮幫子，還是不服氣：“快樂大師不喜歡程顥和《春日偶成》?！?/br>
    納蘭老師更是樂呵：“不喜歡也要學(xué)習(xí)?！?/br>
    “而且，快樂大師說程顥先生這首《春日偶成》，嗯，明明就是裝少年人還不承認(rèn)……這是不對的。就算是程顥先生裝少年人，那也是童心未泯，和我們偶爾打扮的年輕一點(diǎn)兒，一樣的心態(tài)?！?/br>
    “人都喜歡年輕，更喜歡懷念追憶自己的年輕歲月。比如納蘭老師每次想起當(dāng)年和皇上一起狩獵塞外的勇猛，就很開心。這只是老人家們的一種小矯情，快樂大師肚大能容，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不是？”

    快樂大師眼冒金星，腦袋空空。

    “納蘭老師，?？抵懒?，?？道斫狻！?/br>
    “納蘭老師，我們下山去看新學(xué)院的開學(xué)典禮？”

    說到“開學(xué)典禮”，眼巴巴的小樣兒，特可拎。

    納蘭老師還是笑：“真的理解了？”

    快樂大師點(diǎn)頭如同小雞啄米：“真的理解了。”

    “阿彌陀佛?？鞓反髱煱俜职伲Х智?，萬分萬一樣的理解。”

    “很好?！奔{蘭老師表示“百分百，千分千，萬分萬一樣的滿意”。

    溫柔地給頑皮的小學(xué)生摘摘身上的草葉子和花瓣兒，抱著他站起來，狀似隨意地說道：“明天上午早課后我們就下山，參加新學(xué)院的開學(xué)典禮?！?/br>
    ?？担骸啊蓖鄣匾宦?，放聲哭嚎。

    最有君子風(fēng)度的納蘭老師學(xué)會騙人了，還是騙最可愛最帥氣的快樂大師，“哇——哇——哇——”

    中氣十足，活力十足。

    納蘭老師抱著“憤怒”的快樂大師，聽著他唱曲兒一樣特有“韻律”的干嚎，哈哈笑：“下午的時(shí)候不能多睡，睡多了晚上就不好睡了。”

    快樂大師更能嚎。

    “快樂大師晚上好睡————”快樂大師發(fā)出靈魂深處的吶喊。

    奈何他的納蘭老師一邊不給他睡，一邊表示同意：“嗯，快樂大師骨骼清奇，怎么都好睡?！?/br>
    快樂大師：“……”徹底焉巴。

    快樂大師“鄭重”地告訴過身邊的每一個人，他體質(zhì)好，睡眠好，吃嘛嘛香……可是他們，師祖、大喇嘛、三位老師……他們守著他吃飯睡覺了也不相信放心他，天天不讓他多睡！

    快樂大師的腦袋耷拉在納蘭老師的肩膀上，小模樣好不郁悶?？墒撬募{蘭老師表示，今天下午的詩詞課程才是剛剛開始。

    納蘭老師抱著快樂大師來到他的小書房，放他坐下來給他理好亂掉的小袈裟。然后就擺開姿勢，拉開架勢，又是一通長篇大論。

    “《春日偶成》，這是一首即景詩，風(fēng)格平易自然，語言淺近通俗，但它很好地抒發(fā)了詩人程顥先生春日郊游的情感。

    長期困在書齋里，少有閑暇寬懷的時(shí)候。一旦走出書齋，便覺得格外爽快，第一句中，云淡風(fēng)輕，傍花隨柳，寥寥數(shù)筆，不僅出色地勾畫出春景，還強(qiáng)調(diào)了一種動態(tài)美……”

    ?？祫倓倵l件反射地端身正坐，聚精會神地聽講。就聽著納蘭老師講完其中的字詞，又接著深入淺出，樸素輕快地講解詩詞中的，風(fēng)景意趣和人文意趣。

    和煦的春風(fēng)吹拂大地，自己信步漫游，到處是美麗的鮮花，到處是裊娜多姿的綠柳……領(lǐng)著讀詩詞的人一起進(jìn)入其中，是“人在圖畫中”般美的享受。

    柔和明麗的春光和程顥先生自得其樂的心情融為一體，一個“過”字強(qiáng)調(diào)自己在春花綠柳的伴隨下，“過”了前面的河流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顧游春，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更是一種真性情的表達(dá)。

    納蘭老師眼見小學(xué)生眉眼間的靈動，知道他聽懂了，格外開心，更是說得興起。

    “于‘流連忘返、如醉如癡’中隱現(xiàn)其‘忘世脫俗、孤芳自賞’的高雅情調(diào)。初讀覺得平淡無奇，反復(fù)咀嚼便能從平淡中尋出深意的味道?！?/br>
    “不著痕跡地將理學(xué)中‘心便是天’思想，‘心氣和平’的養(yǎng)性之道，與詩的意境合拍，實(shí)為巧奪天工。阿哥明后兩天多讀讀這首詩，你看它的字句簡潔樸素，如同長者談心一般……”

    ?？嫡０脱劬?，眼里有明白也有不明白。

    他真的聽懂了，也明白了納蘭老師要教育他的道理，可他一時(shí)之間反應(yīng)不過來。

    “納蘭老師，程顥先生不是，須眉白發(fā)的長者，端然危坐，一對著學(xué)生就擺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一開口就是通篇古板無趣的大道理，那什么‘理啊理’……？”

    納蘭老師：“……”阿哥對程顥先生這印象打哪里來的？

    “就是……”保康表達(dá)不出來，干脆學(xué)出來。還別說，如果不看他的小胖臉，喜慶歡樂的眉眼，天然上翹的嘴角，那是真的神似。

    納蘭老師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經(jīng)驗(yàn)，硬是從小學(xué)生這rou嘟嘟的胖臉上，不笑也笑的眉梢眼角中，看出來其中一個古板刻薄、道貌岸然的小老頭兒的神韻，簡直……不要太樂呵。

    “老師知道阿哥要表達(dá)的意思。不過老師要說的是，程顥先生也是人，他也有人的惰性，終日苦讀半日悠閑，格外愉悅，放任自己去追求，一種類似少年人的心態(tài)。”

    “我們想象詩詞中的他是一位藹然長者，一個感情豐富的老人?！畷r(shí)人不識余心樂’，我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他知道人們是怎么說解自己的理學(xué)理念，而他的態(tài)度是‘嘲笑與諷刺’?！?/br>
    ?？担骸啊?/br>
    “納蘭老師，他既然不是一個‘壞人’，為何要做一個‘壞人’？”

    納蘭老師：“……”

    窗外的石溪道人和阿靈阿：“……”

    三位老師一起石化，?？岛啊凹{蘭老師？納蘭老師？”也沒有回應(yīng)。

    是啊，如果程顥先生知道人生活在一種，感情經(jīng)常被壓抑和扭曲的環(huán)境中，一言一行都是令人窒息的“理”的世界中，為何他不解釋？為何他不說明？

    反而他還用他的學(xué)說，去加重這種枷鎖一樣的“理”？

    納蘭老師覺得自己進(jìn)入了一個迷宮，一個充滿玄妙、正論、悖論……爭論繁多的迷宮。在這個迷宮里，他以往的慣有認(rèn)知都被打亂，被拿出來發(fā)出疑問。

    為什么？

    納蘭老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yīng)。

    窗外的兩位老師，阿靈阿尚且好一些，他是一個天生的武將，年輕氣盛的御前侍衛(wèi)，三等公爵。他對于漢家儒學(xué)雖然也有研讀，但他并沒有一顆詩人的心、文人的靈魂去思考這些。

    石溪道人則是不同，他雖然年輕時(shí)候就出家，和明亡后再出家的人不同，和一直爭論理學(xué)、心學(xué)的文人也不同，可他到底生活在塵世當(dāng)中，到底是理學(xué)正道？還是心學(xué)亂國？

    他和千千萬萬的漢家文人一樣，也一直在思考，在反思，甚至是反省。

    ?？点裸露?，眼見納蘭老師站成一個雕塑，窗外的兩個老師也都陷在自己的思緒里，他也一動不動。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戳中了老師們心里的哪一個點(diǎn)，但這類似道家的頓悟般的思考乃是非常難得的機(jī)遇，他當(dāng)然不能打擾。

    保康想起他昨天收到的四封信件，鋪紙?zhí)峁P，開始給大阿哥、太子殿下、三阿哥……應(yīng)該稱呼胤禛阿哥？寫信。

    不算公主們，當(dāng)今皇帝到目前為止一共生育十七個兒子，尚且在世的，加上他，有九個。這個比例……?？敌∶碱^一皺，不管怎么說，他們既然給他寫信，他就應(yīng)該好好地回信。

    就好比，“縣令”說的，他們都還年齡不大，就是序齒最長的大阿哥，今年周歲也才十歲。

    大阿哥你好，快樂大師高興，收到你的信件更高興，看到你因?yàn)椤靶孪舐暋边@般開心，更更高興……

    ?？颠@次的信件寫得，和上次一個味道。不要說才十歲，還有比他小月份的胤禛阿哥，當(dāng)然是要?dú)g樂地玩耍，盡情地嬉鬧、撒嬌、耍賴……

    保康用他那螞蟻爬的字認(rèn)真地寫，他現(xiàn)在學(xué)了畫畫，也可以畫畫了，不好寫的字句就直接畫出來。

    阿彌陀佛，大阿哥、太子殿下、三阿哥、胤禛阿哥，你們收到快樂大師的信件之后一定會開心的，肯定會笑得合不攏嘴……

    安靜的小書法里頭只有幾不可聞的寫字聲音。窗臺上的一盆小菊花迎風(fēng)打著招呼，?？禌_它歡喜地一笑；納蘭老師還站在那里眉宇間智慧的光芒的閃動，保康感應(yīng)一下，窗外的兩位老師也是一動不動。

    他手下不停，寫著寫著又想起那個理學(xué)的事情，阿彌陀佛，皇子阿哥們宮里，不會學(xué)那什么“程門立雪”吧？

    ?？涤X得不保險(xiǎn)，那個理學(xué)，看看他的三位老師的樣子，不說就知道好不糾結(jié)人，哪里該是小孩子學(xué)習(xí)的功課？

    “嗯，快樂大師應(yīng)該幫助他們一下?！北？抵刂攸c(diǎn)小腦袋，嘴角上挑，眉眼彎彎，心情好得，甚至都感覺自己“下筆如有神”。

    阿靈阿第一個醒來，容若第二個，石溪道人反而是第三個。

    阿靈阿和石溪道人進(jìn)來書房，三位老師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理學(xué)的學(xué)問，越是沉迷其中，越是理解不透；越是研究，越是迷茫。

    快樂大師放下小毛筆開心地招呼：“三位老師好?！?/br>
    三位老師一起笑道：“快樂大師好。”

    快樂大師笑得“含蓄且謙虛”：“阿彌陀佛?？鞓反髱熢诤痛蟀⒏?、太子殿下研討理學(xué)的問題?！?/br>
    三位老師心頭一跳，一起上前，拿過快樂大師寫好的信件看一眼。

    阿靈阿第一個噴笑出來。

    “這小豬崽畫的非常形象?！?/br>
    光線柔和明亮、配色鮮艷獨(dú)特。一只白白肥肥、嬌嬌嫩嫩的小豬崽躺在百花叢中睡得香甜，上面還有特別“意會”的小呼嚕，引得每一個看畫的人都想來一個美美的“白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