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能太子今兒午休, 也會做一個夢？”

    暖閣里一時安靜無聲。

    皇上愣怔片刻反應(yīng)過來太皇太后的話, 睜大眼睛。

    他汗阿瑪，是太皇太后的兒子, 太皇太后怎么說都行，可那是他汗阿瑪，他敢平白無故地說“太子也夢到他汗瑪法”？

    皇上呆呆地看著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明白過來，嘆氣“皇祖母都讓你繞糊涂了?！?/br>
    為人子，孝順恭敬父親是應(yīng)該?？墒沁@樣一來, 太皇太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就算讓皇上說他自己做夢，他也不能。

    可是, 自古以來, 就是忠孝難兩全, 皇帝也一樣。

    太皇太后心里的嘆氣更長“世間沒有兩全的辦法?；首婺富盍诉@一輩子，各色事情, 各樣人都見過, 誰都沒有辦法‘兩全’。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皇帝要有心理準(zhǔn)備?！?/br>
    皇上“……”

    然而太皇太后還沒說完。

    “?？? 是皇祖母這一生見過的人當(dāng)中, 最不受命運約束的人?！?/br>
    皇上眼睛一亮, 隨即又黯淡下來。

    “皇祖母？”皇上不敢確定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輕輕點頭“皇帝一直說, ?？敌乃纪该??；实廴粝嘈疟？? 那就按照自己的心去做?！?/br>
    “?？? 從出生，到長大，到他的靈性……五臺縣的變化，山西省的改革，易縣的事情，皇上也都看在眼里……或者，將來，他真的可以……”

    可以和他師祖一樣，有能力做到他自己想做的事情，還有能力活得自由自在。

    皇上沉默。

    皇上沉默地出來慈寧宮，一路擰眉沉思，越琢磨越是覺得，他自己給自己設(shè)計了一個怪圈，一個他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怪圈。

    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話，他都明白。皇太后到底是性情忠厚，而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生歷經(jīng)四朝，一路大風(fēng)大浪走來，屹立不倒，真要太皇太后做決定的時候，太皇太后自是絕對不猶豫。

    皇上知道，如果真到了無可挽回的那一天……太皇太后縱使再心痛，決定放手讓皇子們各自爭斗，將來誰有本事誰做天下，那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他又能怎么辦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會怎么做那？

    皇上煩惱，可皇上就是皇上，皇上最終還是不信天，不信命，只相信自己。

    孩子們還小，瞧瞧，一個個天真爛漫，白白胖胖的，長的多好？瞧瞧，他們一個個，都還在為了多玩一次滑滑梯，多吃一顆糖葫蘆而鬧騰。

    皇上漫無目的地逛，不知不覺逛到坤寧宮，然后就聽到熊兒子?？岛退~涅的鬧騰。

    “額涅，?？甸L大了，一天可以吃兩顆糖葫蘆了。”

    “嗯，又長大一天。額涅看著，好像又胖了一點兒了。”

    “額涅，?？禌]胖，保康瘦了一點兒了?！?/br>
    “哎吆，還瘦了一點兒了？額涅沒注意，額涅來抱抱，看能抱動不？”

    ?？怠啊?/br>
    皇上站在門口聽了半天，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保康啊，你看你額涅都抱不動你?！?/br>
    保康“……”

    然而皇上覺得挺樂呵，一面示意皇后等人免禮，一面走過來，伸手提溜熊兒子墊墊分量，口中嘖嘖稱奇“哎呀，我們的?？蛋⒏?，好像，真的瘦了一點了？”

    ?？怠啊鄙鷼狻?/br>
    “?？禌]瘦。師祖在信里說，?？甸L得正好，不需要減肥?！?/br>
    皇上更樂呵:“行。?？禌]瘦。既然?？禌]瘦，那怎么能多吃一顆糖葫蘆？”

    保康很講道理“?？甸L大一點點了。”

    皇上“……”哈哈哈哈。

    皇后“……”笑得開懷。

    宮人們“……”低頭抖著肩膀，那個樂呵。

    皇上覺得，他天大的煩惱到了熊兒子的面前也不是煩惱了。

    “給你師祖的回信，寫完了嗎？”

    “寫完，已經(jīng)發(fā)出去。”

    “那好，汗阿瑪有事情找保康，我們?nèi)デ鍖m，好不好？”

    “乾清宮有糖葫蘆？”

    “……有桃花糕和杏花糕，御膳房新做出來的口味，保證?？迪矚g。”

    “……”

    “……半顆，不能給你額涅知道?！被噬闲⌒÷?。

    “成交?！?/br>
    “……”

    皇上覺得，他用半顆糖葫蘆成功誘拐熊兒子來乾清宮，特沒面子，特沒有成就感。

    皇上給皇后一個“安心”的眼神，抱著熊兒子一路出來坤寧宮，穿過交泰殿，來到乾清宮。

    親眼看到的宮人侍衛(wèi)們“皇上你抱著?？蛋⒏绯闪?xí)慣了??？不愧是臂力十六力的皇上?！?/br>
    皇上“……”

    幸虧皇上沒看懂他們的眼神兒，否則一個“十六力”估計又讓皇上想起什么不好的回憶。

    臨時午時，馬上午休的時候，?？祦淼角鍖m就有點兒犯困，他汗阿瑪這態(tài)度這姿態(tài)，一看就沒好事兒，他用著溫?zé)岬奶鹉虦?，吃著新鮮的桃花糕和杏花糕，坐等糖葫蘆……

    一點兒也沒有主動詢問的意思。

    皇上“……”

    深呼吸，深呼吸。

    等到那份糖葫蘆上來，揮揮手讓梁九功領(lǐng)著宮人們都退下，皇上坐在熊兒子對面，氣呼呼地當(dāng)著熊兒子控訴的眼神兒，自己吃一顆半糖葫蘆，真的只留下半顆給?？怠?/br>
    保康呆呆地看著真的“半顆糖葫蘆”“……”

    皇上“……”

    好吧，他也覺得自己挺幼稚。

    皇上強裝鎮(zhèn)定“?？档娜檠篱L得好，要好好保護(hù)，可不能給蛀牙，將來還影響換牙?！?/br>
    ?？怠啊?/br>
    ?？禋夂艉舻爻韵逻@來之不易的半顆糖葫蘆，表示不想搭理他的汗阿瑪。

    自知理虧汗阿瑪·皇上摸摸鼻子，輕輕咳嗽一聲，緩緩開口“?？底龅哪莻€夢，?？颠€記得嗎？”

    ?？得院澳膫€夢？”

    皇上“……”

    “就是夢到——?？岛宫敺ǖ哪莻€夢，有關(guān)于天花防疫的，?？涤浀貌?？”

    ?？迪肫饋砹?，大眼睛一瞇，得意“?？涤浀?。”

    皇上再咳嗽一聲，用更慢的聲調(diào)說道“?？档亩?fù)責(zé)這個事情，現(xiàn)在結(jié)果基本出來，牛痘，可以防疫天花，比人痘好?！?/br>
    “好很多的好。雖然還會進(jìn)一步實驗做驗證，但基本上可以確定了?！?/br>
    ?？当牬笱劬?，小小的驚訝。

    這么速度？

    不過這是好事情，小?？捣浅ｉ_心。

    “阿彌陀佛。這都是?？档暮宫敺ǖ墓凇?yīng)該有欽天監(jiān)看一個日子，?？等バ⒘臧菁腊菁篮宫敺ā！?/br>
    ?？禈返妹佳蹚潖?，搭配嘴角那個上挑的笑兒，整個一偷到大肥雞的小狐貍。

    皇上看得心頭一哽，對著熊兒子艱難地繼續(xù)說道“等清明節(jié)，汗阿瑪帶你們兄弟一起去孝陵祭拜?！?/br>
    接著吞吞吐吐“?？?，這個事情，有點難辦?！?/br>
    “你二伯的意思，這份功勞太大，可以掛在汗阿瑪?shù)拿?，可以掛在任何一個無名之人的名下，但保康作為一個皇阿哥，應(yīng)該盡量避開?！?/br>
    “皇太后的意思，這件事，于情理上不應(yīng)該避開?？担挥诙Y法上，應(yīng)該避開?？?。怎么做都可?！?/br>
    “太皇太后的意思，這件功勞，可以讓太子和?？狄黄饟?dān)著，而不是?？狄粋€人?！?/br>
    保康眨巴眼睛“汗阿瑪？”

    皇上“汗阿瑪想要‘兩全’。”

    “汗阿瑪不想避開?？担呛拱斠膊幌胍虼?，給?？祹硪恍┞闊幌胍虼藢?dǎo)致?？岛捅３刹缓?。”

    ?？堤秩嗳嘌劬Α?/br>
    他想起師祖告誡他的話，在皇家，在權(quán)利場中，不是你做得對，不是你一腔熱血為國為民毫無私心就人人歡喜。

    ?？迭c頭表示明白。

    用眼神兒示意他汗阿瑪，有決定就說出來。

    正等著熊兒子或著急或迷糊不懂來詢問·皇上“……”

    “汗阿瑪?shù)囊馑迹_定牛痘可以完全防疫天花，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最為關(guān)鍵，全國推廣防疫?！?/br>
    “汗阿瑪如實宣告天下，‘先皇’給?？低袎簟被噬嫌行┛慕O，可皇上一狠心，還是說出來“?？档奶痈绺鐠煲粋€名頭，參與天花防疫推廣；?？档钠渌值軅円捕家黄饏⑴c進(jìn)來，好不好？”

    ?？敌∫馔獾乜匆谎鬯拱?。

    說實話，他汗阿瑪這個決定，挺讓他意外。

    用他汗阿瑪之前給他開蒙的道理來看，不管是他二伯，還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的看法，好像都更符合“常理”？

    ?？档男⊙凵駜褐卑装椎乇硎舅囊蓡枴?/br>
    皇上“……”皇上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氣暈過去。

    就算他真的有那種想法，有他汗阿瑪在后頭看著，他也不敢啊。他二哥上下嘴皮子一碰輕松了，到時候面對他們汗阿瑪?shù)睦淠?，二哥不一定怎么等著看他的笑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