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

    然而不管他們怎么驚訝，保康阿哥就是特堅持地，一人一天一封。

    索額圖圓滿完成京城的天花推廣，要去整個京畿地區(qū)，不放心地來找小太子說話，聽說了這個事情，第一反應(yīng)：有人給?？蛋⒏绯鲋饕?，利用這個方法引起皇上的關(guān)注，表示自己的孝順。

    索額圖面對無知無覺的太子，非常著急。

    “太子殿下，皇上現(xiàn)在病了，你要多去給皇上請安，照顧皇上起居?！?/br>
    “你不用給?？蛋⒏鐚懶?，你也要給皇上寫信。”

    小太子愣怔，直覺地反對：“汗阿瑪在宮里，孤也在宮里，不需要寫信?！?/br>
    “汗阿瑪說，孤要學(xué)習(xí)，照顧好宮里的弟弟meimei。?？档艿茉诟Ｇf，他一定待不住，孤要多寫信?！?/br>
    索額圖急得額頭冒汗：“太子殿下仁厚?？墒鞘虑椴皇沁@樣的。皇上病了?？蛋⒏缡碳玻突噬系母星楦?，太子殿下要警惕啊。”

    小太子：“……”

    他接受了太子的專門教導(dǎo)，也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事情其中的不對勁之處。可是，他汗阿瑪病了，他是太子，當(dāng)然要多幫忙汗阿瑪做事情。他汗阿瑪喜歡?？档艿?，他也喜歡。

    “叔公去京外推廣天花防疫，孤也可以去嗎？”太子明知道會被拒絕，還是提出來：“孤想去看看?！?/br>
    索額圖果然是拒絕：“太子殿下，你是太子，你只管好好學(xué)習(xí)，孝順皇上即可。其他的事情，索額圖都會給辦好。”

    太子的眉頭皺起，卻沒有再說話。

    三meimei和皇后娘娘一起出宮在慈幼院推廣牛痘，回來說起的時候，非常高興，非常興奮，說四九城的人都夸保康弟弟能夢到先皇是大清的福氣，說太子領(lǐng)著兄弟姐妹們推廣天花，兄弟和睦，仁愛百姓……

    可他一步也沒有出宮。

    他大哥都跟著二伯出宮去看了看。

    太子小小的郁悶，下午上課的時候忍不住和張英提出來，張英內(nèi)心嘆氣，如果是以往，他也可能說太子千金貴體，如何能去得？可是他經(jīng)過保康阿哥的表現(xiàn)，也隱約意識到，他們對教育太子一事上的重大疏忽。

    張英猶豫片刻，終是給出建議：“太子殿下若真想出宮看看，可以和皇上提?！?/br>
    不需要，也不應(yīng)該和索額圖提。

    太子微微愣怔，不過他聽懂了，雖然他覺得自己和索額圖說話更……更什么那，說不清，還覺得汗阿瑪病了他不應(yīng)該多打擾，可他真的想出宮看看。

    太子還是在晚上的請安中提了出來。

    “汗阿瑪，保成也想出宮看看牛痘的推廣。和二伯一起，可以嗎？”

    皇上小小的驚訝，心思一轉(zhuǎn)，輕輕開口：“你二伯最近在忙乎其他的事情，你皇額涅這兩天還會出宮一次，保成和你皇額涅一起出去?！?/br>
    小太子一愣，他當(dāng)然喜歡和二伯一起出去，可是他汗阿瑪說了，他也只能答應(yīng)。

    “保成謝汗阿瑪。”

    太子心里對他汗阿瑪?shù)臎Q定驚訝，就是皇后娘娘收到皇上的命令，也是小小的驚訝。

    皇后娘娘明白過來皇上的用意，卻也沒有多說。

    皇后娘娘自覺，不論如何，他們這一輩人的恩恩怨怨，她都不會去牽連到一個孩子的身上，皇上真是想多了。

    不過皇后娘娘又覺得皇上這么試探她也很正常，萬一皇上……不管是太子還是她兒子……她都是母后皇太后。

    皇后娘娘因著太子要和她一起出宮，仔細安排人，重新做行程安排，貴妃娘娘來和她說起上個月宮里的開支情況，再次非常含蓄地表示，毓慶宮的開支太大，大大超過皇上的乾清宮，皇后娘娘也還是一笑而過。

    貴妃娘娘行禮退下，心里頭對皇后的穩(wěn)重又有了認(rèn)識。

    皇上要寵著太子，讓太子奶嬤嬤的丈夫做內(nèi)務(wù)府總管，這就是必然會發(fā)生的事兒，可是以前貴妃娘娘只認(rèn)為，只要內(nèi)務(wù)府不克扣坤寧宮的用度，皇后顧慮她作為身份敏感的繼皇后，不能也不應(yīng)該插手太子的一切事務(wù)。

    貴妃娘娘沒想到，這樣的時候，皇后娘娘還不打算借機出手。

    她對自己前天去慈寧宮的行為，開始反思。

    紛紛亂亂的政務(wù)宮務(wù)，錯綜復(fù)雜的各種關(guān)系，這就是大清朝權(quán)利中心的常態(tài)，身處其中的人都習(xí)慣了這種常態(tài)，估計，就和普通老百姓每天cao心柴米油鹽一樣吧。

    ?？翟诮o他師祖寫信。

    師祖，?？蛋l(fā)現(xiàn)，皇宮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四合院。人人都說紫禁城氣勢恢宏，裝飾奢華，是建筑工匠們心血的結(jié)晶，堪稱華夏建筑藝術(shù)的最高峰……可是?？悼磥恚褪且粋€大一點兒的農(nóng)家四合院。

    師祖你看，前庭后院，上方高居，左右?guī)糠至?，各個小園子小院子按照風(fēng)水分開……墻角屋檐上的裝飾，就比農(nóng)家四合院多了幾樣皇家才能有的花樣兒，門口的大獅子更大一些，是升級版的超大號石獅子……

    師祖，?？抵奥犝f書的說，皇家人每天都吃rou包子，皇上每天用金扁擔(dān)挑水，?？颠€不相信，覺得皇家人不可能這么“接地氣”，可是，真是這樣的。

    師祖你看?？诞媹D，一般人家的小四合院，富裕人家的二進四合院，豪富人家的三進四合院，多進 復(fù)合型四合院……最后，皇家的，超級豪華，超級氣派，超級奢侈，超級多進，超級多重，全國唯一款皇家獨享版超級超級大……四合院！

    師祖你看，?？惮F(xiàn)在就住在一個叫“紫禁城”的四合院里，和額涅住在一起，一個叫“坤寧宮”的小四合院，汗阿瑪和額涅給裝飾的，和?？翟谖迮_山上的住處一樣，可是?？迪肽钗迮_山，?？迪肫兴_頂……

    ?？翟诜N痘期間，最擔(dān)心他汗阿瑪?shù)牟∏?，最想他的師祖?/br>
    如果是師祖在這里，一定會說保康什么也不用想，一切有師祖在，師祖還會和他一起出宮化緣，一起聽書，一起蹲在路邊和不認(rèn)識的小老頭下棋……還會和?？狄黄鹣词逶∫黄鹚X……

    ?？祵懼胫?，眼淚又出來。

    他和師祖分開二十天了，師祖也肯定想他，大喇嘛他們也肯定想他，山后的小金錢豹也肯定想他……

    可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五臺山看一看。

    掰著手指頭數(shù)一數(shù)他汗阿瑪病好后的行程安排，準(zhǔn)備打仗，塞外避暑，木蘭圍獵……如果去五臺山，最早也要秋冬天了。

    他又想起師祖說要去云游，又擔(dān)心朝廷和小琉球的戰(zhàn)事起來后陳英雄會有的反應(yīng)和危險，呱呱呱又是一大通話。

    給他師祖寫完信，擦擦眼淚，接著給他大哥、太子哥哥、大姐、二姐……挨個回信。

    大哥：感謝大哥的來信，保康有早起練武。

    師祖曾說，練武不只練習(xí)弓馬騎射，更重要的是火銃。大哥你平時練習(xí)火銃，是不是覺得它還沒有刀劍好用？那是因為，那個火銃不夠好啊。阿彌陀佛。大哥你不相信你去問汗阿瑪……

    太子哥哥：感謝太子哥哥的來信，?？涤性缙鹱x書，還堅持讀了幾頁法蘭西的《巨人傳》——阿彌陀佛。等?？祷貙m，翻譯出來給太子哥哥看。

    上次西洋老師說太子哥哥學(xué)習(xí)西洋知識很有天賦，太子哥哥棒棒噠。?？涤浀锰痈绺缟洗我舱f西洋知識好，阿彌陀佛。太子哥哥，如果大清國的其他人也能學(xué)到這些知識就好了，我們一定可以造出比法蘭西更好的天文儀器、測繪儀器、溫度計……

    大姐：……二姐……三姐……三封信一樣，都是夸jiejie練武，棒棒噠，夸jiejie們要學(xué)火銃，棒棒噠，夸jiejie們要學(xué)醫(yī)，棒棒噠……

    ?？祵懙谜J(rèn)真，大白天的，因為屋子里沒有光亮，還點著蠟燭。照顧他的人給剪剪燈花讓蠟燭更亮一些，可他們看著?？蛋⒏缪劢堑臏I痕，都擔(dān)心，王醫(yī)者雖然有信心，可他也擔(dān)心——這個時候，最忌諱情緒激動。

    保康阿哥的身體素質(zhì)好，種痘三天了，目前還是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或者是個人體質(zhì)的關(guān)系。就是胤祉阿哥、胤禛阿哥、四公主有點兒不舒服，食欲不振，太醫(yī)看了，都只是輕微的發(fā)燒跡象，一切都順利得很。

    這個時候，?？蛋⒏缈汕f不能出事。

    王醫(yī)者等?？蛋⒏鐚懲晷偶?，封好蠟寄出去，趕緊囑咐他休息：“還有半個時辰到午時，阿哥早早點午休。”

    ?？迭c頭，種痘期間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每天睡啊睡啊，睡個夠。

    保康簡單地洗漱就去休息，哪知道，他這一睡，就是接近十個時辰。

    簡直嚇?biāo)廊恕?/br>
    還是輕度發(fā)燒，也沒有其他癥狀，可就是不醒來，王醫(yī)者通過那封信猜測，?？蛋⒏缦胛迮_山，平時壓抑著，這次種痘發(fā)燒，一起發(fā)作出來了?；噬喜≈膊桓胰ジ嬖V皇上，只讓人去請來裕親王。

    裕親王一聽說保康侄子好似是昏迷的癥狀，馬不停蹄地趕來，發(fā)現(xiàn)王醫(yī)者只守護在一邊，沒有強行喚醒，狠狠地松一口氣。

    裕親王自己還沒種痘，謹(jǐn)慎起見他也沒進去，只在福莊的外面院子里等候，一邊等著一邊哄著要?？档艿?保康哥哥的侄子侄女。

    保康陷在他的“記憶”里，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醒來，可他怎么掙扎也醒不過來。

    話說?？颠M京的途中路過易縣，本來他因為這熟悉的狼牙山和紫荊關(guān)而想通，還想著進京，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半夜里，他起夜解決“人生三急”后，怎么也睡不著。

    心臟砰砰跳，總覺得有哪里不安的，好像有事情要發(fā)生。

    挨在師祖的身邊，迷迷糊糊地好似睡著了，卻又驚醒。

    小耳朵動動，?？第s緊喚醒師祖，臉色煞白他自己也沒發(fā)覺：“師祖，?？德牭剿嫔嫌袆屿o?！?/br>
    師祖愣怔片刻，快速起身。

    易縣的城北為拒馬河，谷寬坡陡，浪高水急；城南是黃土嶺，背千山萬壑，層巒疊嶂，本就是水災(zāi)的多發(fā)地之一，這幾天還有小雨不斷……

    師祖披上衣服出來一看，果然雨勢加大，還好似起了風(fēng)。只是所有人都因著這幾天的小雨沒在意。

    師祖一面自己穿衣服，讓?？荡┖靡路幻孀屖绦l(wèi)們趕緊找來裕親王和法喀。

    裕親王臨睡前也發(fā)現(xiàn)天氣變化，可他沒在意，去問石溪道人，石溪道人也沒在意，都覺得易縣今年春天不可能再發(fā)生水災(zāi)了，聽到師祖的擔(dān)心和提議，就心生猶豫。

    “沒有兆頭就讓百姓就出門躲避……”萬一最后沒有水災(zāi)，豈不是鬧笑話？

    裕親王眼見?？抵蹲訃樀媚槹l(fā)白，他也不敢說你們不要多慮，法喀抱著小外甥心疼，可他也生怕萬一他們鬧錯了，一個鬧不好影響官府名聲。

    師祖：“派人去易縣的幾條河去看了嗎？”

    裕親王趕緊答著：“派去了。也派了有經(jīng)驗的人出去觀察貓狗?！?/br>
    師祖點頭：“如果河水上漲不多，也不能掉以輕心。易縣的地勢由西向東下降明顯，流水落差大，易患水災(zāi)……上游也派人去看?！?/br>
    裕親王趕緊答應(yīng)下來。

    阿彌陀佛。師祖身上的氣勢太嚇人了。

    裕親王親自去忙乎，法喀也趕緊派人去將容若、石溪道人、他弟弟阿靈阿都喚醒，安排侍衛(wèi)們和將士們做好準(zhǔn)備。

    阿彌陀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驛館里火把點燃，亮如白晝，侍衛(wèi)們忙著收拾行李車架，特別是他們的糧草車，雖說到了易縣就是進京了不用擔(dān)心餓肚子，可能不損失還是不要損失。

    ?？蹈C在他師祖的懷里，眼見這一切，心里頭還是不安。

    師祖輕聲哄著：“?？挡慌?。”

    ?？挡蛔雎?，只一心聽著山上的動靜，水里的動靜。

    大約寅時一刻，裕親王從外面回來，面色有些凝重，幾條河的水面確實上漲，上游河水堵塞，非常不好的兆頭?？伤€沒說話，就發(fā)現(xiàn)保康侄子“刷”地從他師祖懷里出來，驚恐地說道：“師祖，有貓叫?！?/br>
    緊接著，就有侍衛(wèi)們進來通報，外面有野貓在大聲嘶叫。

    每當(dāng)有大災(zāi)要發(fā)生的時候，小動物的反應(yīng)經(jīng)常比人快。師祖面無表情，裕親王的心臟一突突地跳，他剛要說“大師和?？抵蹲酉热ジ叩乇芤槐?，連夜進京也行……”就聽到師祖先開口。

    “立刻去通知當(dāng)?shù)毓俑?，安排?dāng)?shù)匕傩辙D(zhuǎn)移。衙役不夠，或者百姓不相信，裕親王和一等公法喀，若是方便，親自去催促百姓。我們這里，無需擔(dān)心，立即轉(zhuǎn)移。”

    裕親王聽得一愣一愣的，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開口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我們?nèi)マD(zhuǎn)移百姓。大師且記保重自己?！?/br>
    “保康跟著你師祖，不要害怕，知道嗎？”

    ?？递p輕點頭，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師祖抱著出來驛館來到一處高地，據(jù)說是每次易縣發(fā)生水災(zāi)都最安全的地方，他還是心里頭不安。

    易縣的大街小巷火把點燃，一只只家養(yǎng)的狗狗汪汪叫喚，衙役們侍衛(wèi)們的腳步聲悶悶地響在青石板上……一陣陣急促的銅鑼聲中，家家戶戶的大門打開，接著就是驚慌失措和兵荒馬亂地逃離家中。

    都知道性命重要，寧可虛驚一場也不能抱著僥幸的心理?？删褪怯腥吮е鴥e幸心理。裕親王和法喀都擔(dān)心大師和保康那邊的情況，面對這個情況著急上火，親自跟著侍衛(wèi)們吆喝。

    好在他們兩個的一身官服確實不凡，不管是不敢還是不敢，總之能出來家門的都出家門，就是周邊的一個個村子也都快馬去通知，有里長、亭長、家族族老等等人一起組織鄉(xiāng)民們疏散。

    ?？笛垡娺@個情況，本該放心了，可他還是心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