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伸手?jǐn)Q著兒子的小耳朵一個“溫柔笑”：“額涅的花盆底是十公分?！?/br>
    保康：“……”

    “額涅，額涅，?？倒怨??！?/br>
    “去洗漱沐浴休息？”

    “去洗漱沐浴休息！”

    “乖。”皇后娘娘松開兒子的小耳朵，還給揉了揉，特“溫柔”。

    “?？倒??！北？滴亲?，感覺到他額涅的“威嚴(yán)”不容挑戰(zhàn)，垂頭耷腦地去自己的院子。

    貼身太監(jiān)趙昌趕緊安慰：“皇后娘娘是擔(dān)心阿哥，怕阿哥累著了?！?/br>
    ?？滴⑽⑻а燮?，給他一個輕輕的眼神兒。

    “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嗷嗷?！北？迪词逶?，臨睡前還有點兒氣呼呼的。

    皇后娘娘不放心來看兒子，發(fā)現(xiàn)他睡著了，笑出來。

    慢慢長開后眉梢眼角明顯地上翹，帶有一絲絲勾人的小邪氣。皇后娘娘想起兒子偏偏還無知無畏地對人“飛吻”，更笑。再仔細(xì)看，發(fā)現(xiàn)他眉眼間的一絲疲憊，擔(dān)憂，心疼。

    回來五臺山兒子就徹底放松下來，這一覺……

    皇后娘娘猜得沒錯，?？狄恢彼酵砩习頃r分，起來后陪著師祖、太皇太后、長公主、額涅，一起用晚食，簡單的洗漱后，他又睡了過去。

    自從去年夏天回去京城到現(xiàn)在，?？党吮仨毜男菹⒈ＷC精神之外，一直都在學(xué)習(xí)，做事兒，一回來五臺山，他就撐不住這好似千斤重的困意，睡得昏天暗地。

    師祖心疼小徒孫，也只叮囑他安心休養(yǎng)；師祖因為長公主的到來，又想起當(dāng)年長公主和他的往事，只有念佛，陪著太皇太后念佛，研討佛法。

    師祖陷進(jìn)回憶里，一會兒是五jiejie細(xì)心照顧他的慈愛，一會兒是五jiejie再次出嫁，踏上鳳輦的那一回頭。

    年幼的他說：“是你抱著朕坐的龍椅，所以你就是皇公主，朕愿與你平分天下。”

    他的五jiejie說：“嫁出去的女兒家，終歸是人家的人，是袖子上的補丁。我不要與你平分天下，我要去北地吃奶酪喝奶茶?！?/br>
    他的五jiejie，因為年少時美麗的名聲外傳，十二歲離開家人遠(yuǎn)嫁聯(lián)姻，嫁給喀爾喀蒙古的索爾哈，三年無子守寡回來京城。順治五年再次為了聯(lián)姻出嫁，千里迢迢去做巴林部蒙古色布騰的妻子。

    他曾經(jīng)發(fā)誓好好待五jiejie，他做到了嗎？他也不知道。世人都說他的五jiejie這一生，除了年輕喪夫，晚年喪偶，稱得上一生安康幸福。他五jiejie也說，她過得非常好。

    “能和額涅來一趟五臺山……這輩子此生無憾。我很好，我很開心?！蔽錴iejie如是說到。

    第一天見面抱著他大哭一場，第二天見到他還是又哭又笑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瞧著好像小孩子一樣。

    好像，確實，很開心，過得很好。

    師祖擺開棋子，和小時候一樣和長公主下棋，面對她那毫無章法卻又自信滿滿的“亂下一氣”，微微笑。

    師祖天天陪著太皇太后。

    偶爾瞅著小徒孫那眼巴巴的好奇樣兒，心里一軟，也會給小徒孫講述一些過去的小故事。

    “傳說，固倫淑慧長公主，出生在一個冬天，那個冬天格外的寒冷。但是因為她的出生，即便是數(shù)九寒天的盛京也就顯得不那么寒冷。滿宮里的人，自從她出生起，都驚嘆于她的美麗。”

    “太宗皇帝對五公主極盡寵愛。人們說五公主的眼睛又大又靈動，和天池的水一般；還說五公主在冬天出生，皮膚也冬天的雪花一樣潔白無暇?！?/br>
    ?？盗ⅠR想起烏~爾袞和他說的：“祖母當(dāng)年是滿蒙大草原上一等一的大美女，巴林人都知道。美目流盼、桃腮帶笑、肌膚嬌嫩若雪、吐氣若幽蘭，跳起來八角鼓，迷花人眼……”

    ?？档男⌒母翁饋恚⊙凵駜耗莻€叫飽含期待：“那師祖，姑祖母有孫女兒嗎？”

    師祖抬手一捏小徒孫的胖臉頰：“你姑祖母繼承了父母長相上的所有優(yōu)點。她的后人，你看烏~爾袞?！?/br>
    ?？担骸啊?/br>
    憑良心說，烏~爾袞不丑，甚至稱得上英武不凡，可對比“傳說中”他姑祖母的當(dāng)年……阿彌陀佛。烏~爾袞可能是繼承了他父母、祖父母的所有缺點。

    “阿彌陀佛。師祖，保康一定也是繼承了父母的所有優(yōu)點?！?/br>
    師祖：“……嗯。我們?？甸L得好?！?/br>
    ?？凋湴?。師祖看著小徒孫慢慢恢復(fù)的精神頭，微微笑。

    “作為大清公主，最尊貴的地位和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都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應(yīng)該說，古往今來所有的大家女子都是這樣，貧家女子也是一樣吧，都是為了家族，為了兄弟出嫁?！?/br>
    “前朝的皇子們?yōu)榱艘粋€國家在戰(zhàn)場上拼殺；生在后宮的公主們……為了鞏固江山社稷，離開家人遠(yuǎn)嫁去聯(lián)姻，勇敢去面對偏遠(yuǎn)的蠻荒之地?！?/br>
    “語言不通、習(xí)俗不同，還有大清和蒙古的種種矛盾沖突，她們用自己的聰慧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就和，當(dāng)年太皇太后從科爾沁蒙古嫁到盛京一樣……”

    ?？蛋察o地聽著，眼睛亮亮的：“師祖，?？抵馈！?/br>
    “太皇太后很勇敢，堅強。姑祖母也是。巴林人都說，姑祖母是他們的‘巴林公主’，都敬仰她?！?/br>
    “師祖，?？狄呀?jīng)好了很多了。師祖，我們明天就下山好不好？”

    “……”

    “人間四月天——師祖和保康去開拖拉機——師祖——”

    …………

    師祖耐不住小徒孫的纏磨，和他下山一趟，?？到K于完成“夢想”，開著拖拉機和師祖逛五臺縣，和所有的五臺縣人跳啊唱啊鬧啊，開心得來。

    “?？惮F(xiàn)在太興奮了，感覺美美的，特美，和五臺山的杜鵑花一樣美，師祖——我們何時再下山？”開始抽條兒長大的?？蹬d奮得一臉通紅，眼睛比天上的太陽還亮，說著話還有手腳舞動。

    “等到人間六月天。”師祖語氣淡淡。

    ?？担骸啊?/br>
    人間六月天就人間六月天。?？当硎?，他非常知足，知足常樂。

    人間六月天里，皇上一行人提前到來五臺山，一家人在一起過了一個夏天，太皇太后身體不適，病了一場，有驚無險地過去。

    太皇太后在五臺山住這么久，每天都有孩子們陪在身邊，每天笑哈哈的，感覺此生心愿已了，可到底還是不舍得分開。

    八月份中秋節(jié)過去，皇上發(fā)現(xiàn)太皇太后還是精神頭挺好，熊兒子也恢復(fù)得很好，也不忍心，一直等到重陽節(jié)過去，實在需要回京，才決定帶著一家人啟程。

    太皇太后望著醒遲大師，終究是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太皇太后拉著師祖的手，渾濁的老眼里，淚水朦朧：“將來，回去吧？”

    師祖給她擦眼淚，輕輕回答：“回去的?！?/br>
    太皇太后的眼淚又出來，握住師祖的手直哆嗦。

    既然當(dāng)初舍了，那就不能有留戀。國家怎么可能有兩個皇帝？已經(jīng)去世的先皇就是去世了，再也不會踏足京城半步。

    可是舍了皇位，舍不得親人。死后火花的一把骨灰，師祖也想陪在家人的身邊，陪在他的母親，他的兒女們，他的小徒孫……的身邊。

    師祖答應(yīng)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得到師祖的一句準(zhǔn)話，再也受不住心里的激蕩之情，抱著師祖哭得幾度哽咽。

    師祖只默默地給她順背。

    這一刻，母子兩個好似又回到當(dāng)年的日子，小小的小阿哥耍小聰明趕走伺候他的人，跑到他額涅的跟前，仰著臉，清清脆脆地喊“額涅”。

    第96章

    康熙二十七年一月二十五日, 太皇太后在宮里過完最后一個春節(jié), 走完她的人生旅程, 以七十六歲的高壽安然離開人世。

    臨終前回光返照的那一刻有了精神，挨個看看眼前的兒孫們，將手上的佛珠串兒放在皇上的手里。

    看著?？档难劬铮兄а匀f語。

    ?？蹈Ｖ列撵`, 快速說道：“保康一定孝順師祖，孝順汗阿瑪?！?/br>
    太皇太后眼里露出來放心的笑, 看向皇上，再次諄諄囑咐說：“太宗山陵奉安已久, 不可為我輕動。我心中實在舍不得你們父子, 就將我在你父親的孝陵附近選個地方?；鸹? 薄……”

    “葬”字沒說出來，太皇太后含笑而逝。

    皇上手握佛珠，面對他皇祖母的去世，直接崩潰。

    慈寧宮正殿的靈床前, 長公主哭得暈過去, 皇太后哀哭傷痛到不能起身, 皇上淚流滿面, 抖著手割了自己的辮子。

    長公主和皇太后哀傷無法理事。報喪、挺尸、整容穿衣、飯含……到小殮，入殮，所有的流程中所有物事, 皇上都一一過目, 親自檢查, 都要最好的。

    可是皇上已經(jīng)三天三夜沒合眼，水米未進(jìn)。

    ?？笛垡娝拱斶@個模樣，更擔(dān)心五臺山的師祖。他一面趕緊再緊急送信去五臺山，甚至將潘云和鴻德格也都送回去，可他還是擔(dān)心。

    去年十二月，太皇太后一度病危，眼看要熬不過去?；噬蠒円共浑x左右，親奉湯藥，怕湯汁子太苦喂太皇太后之前都自己先嘗嘗。

    皇上還親自率領(lǐng)王公大臣一路步行到天壇，三跪九叩祈告上蒼，請求折損自己生命，增延他皇祖母的壽數(shù)。

    ?？狄幻娼o他汗阿瑪?shù)南ドw上藥，一面哭；可他還又收到大喇嘛的來信，得知他師祖也在五臺山做法事，愿以身代替太皇太后。

    ?？得鎸λ拱敽退麕熥娴摹白該p”，哭得稀里嘩啦，他和太皇太后說話，幫助太皇太后撐到陪家人過完春節(jié)?？珊茱@然，盡管他和太皇太后一起努力了，太皇太后的去世，對皇上的打擊之大，大大超過他的預(yù)測。

    他師祖在五臺山不知道怎么樣。

    ?？岛薏坏米约阂簧矸殖蓛砂?。

    保康每次都硬逼著他汗阿瑪用飯，找各種機會讓他休息?？伤垡娺@才剛剛不到七天，他汗阿瑪已經(jīng)瘦得沒有人樣，實在氣不過。

    可他汗阿瑪還撐著身體去正殿守夜。

    氣得他哇哇大叫：“汗阿瑪你要‘節(jié)哀’、‘節(jié)哀’，不是說說。太皇太后最掛心的就是汗阿瑪，汗阿瑪這個模樣，太皇太后能走的安心嗎？太皇太后不安心，汗阿瑪折騰這些儀式……”

    皇上反應(yīng)過來，氣得來?？伤麆傄酒饋碜嵝軆鹤?，人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皇子們本來因為他們?？档艿?哥哥的話震驚，眼見他們汗阿瑪真撐不住了，一擁而上一起扶住。

    太子看著他汗阿瑪，哭著道：“汗阿瑪，保成和兄弟們替你守夜，汗阿瑪，求汗阿瑪去休息休息?！?/br>
    哥哥弟弟們跟著一起哭“汗阿瑪、汗阿瑪……”

    太子本來就哭得嗓子沙啞，皇子們更是眼睛紅腫，憔悴異常，此刻他們圍著皇上一起哭，都是一身白麻“齊衰”孝服，麻冠、麻衣、草屨、銅仗齊全，哀傷痛哭的樣子，無比哀傷，皇上看在眼里，一時心里又是大痛。

    再看看保康，猶自“橫眉豎眼”的小樣兒，卻也是瘦了，眼里全是血絲?；噬舷肫鸨？档纳眢w情況，禁不住又是淚流滿面。

    “汗阿瑪，去休息?！被噬隙哙轮f出這句話，在兒子們的伺候下，簡單地洗漱，直接穿著孝服，躺在躺椅上睡了過去。

    ?？悼粗拱?shù)哪?，又哭?/br>
    “我們分成兩伙，胤祺領(lǐng)著胤祚、胤佑、胤禩、胤禟、胤俄在偏殿守著汗阿瑪，汗阿瑪醒來，若是不好好用水用飯，你們就哭。大哥、太子哥哥、胤祉哥哥、胤禛，還有?？等フ钍匾??！?/br>
    弟弟們都乖乖地答應(yīng)下來。太子想反對說，你也留在偏殿休息，卻又知道反對也沒用，?？档艿鼙厝灰婧拱斒匾?。

    他重重地怕拍他的肩膀，眼淚又出來。

    大阿哥和胤祉、胤禛也都知道，不管怎么擔(dān)心?？档艿?哥哥的身體情況，就憑他和師祖的關(guān)系，雖然他們都不知道師祖是誰，他必然要去守夜的。

    哥幾個最后看他們的汗阿瑪一眼，輕手輕腳地走出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