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他們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哎呦呦，看見大清的一顆大蔥也稀奇。

    ?？担骸啊?/br>
    保康哈哈哈笑。

    保康知道，這是一種事實上的陣痛，而他們必須接受，必須在中西方文化的沖擊中，知道華夏文化的落寞，不足。

    當(dāng)然，?？狄仓溃@非常非常非?！睦щy；也明白，這不是短時間可以改變。

    不說別人，就是他汗阿瑪，野心勃勃地要利用西洋文化發(fā)展新滿洲文化，對此也是感嘆不已，說面對這些西洋人和他們平等建交不舒坦。

    納蘭老師說：“如果說懷抱著“上國大國”夢想的大清人都有這種“陣痛”，皇上作為皇帝，是感受最清晰的一個，承受壓力最大的一個。”

    保康就嘻嘻笑。

    他汗阿瑪很在意漢家人罵他“蠻夷果然是蠻夷，做了中原皇帝也沒大國皇帝的氣度和尊嚴(yán)布拉布拉”。

    還非常在乎滿蒙王公對他的不滿，說實話，蒙古部落的任何一個臺吉，地盤都有英吉利那么一個海島大，整個歐洲都沒有大清大。

    可是能怎么辦？

    事實就是如此。論富裕和文明，整個蒙古部落捆一塊兒，也趕不上西洋國家的技藝水平，文化發(fā)展。

    西洋國家發(fā)展起來了，古老神秘的東方才剛剛起步，就算現(xiàn)在大清各方面技藝領(lǐng)先西方，那又如何？論起來民眾基礎(chǔ)，西方國家依舊甩開東方很大一步。

    而且，還有大清內(nèi)部的，各種歷史遺留問題，還有那未來的世界發(fā)展趨勢。

    ?？蹬滤拱攬猿植蛔?，特別找時間和他汗阿瑪談話，就看著他汗阿瑪?shù)那榫w特低落。

    皇上如何不情緒低落？

    大清進關(guān)，滿以為坐擁大好河山，可以過好日子了，結(jié)果那，趕上時代大變革的時候了，還是快結(jié)束的小尾巴時候。

    皇上嘆氣：“汗阿瑪大膽猜測，未來，很可能就和保康說的那樣，技藝和文明決定國家地位?！?/br>
    “目前大清，技藝方面，只能從上到下發(fā)展，積極開展百姓基礎(chǔ)，爭取大清的民間多出來幾個“黃履莊”；而文明，古老的華夏文明，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黃昏落日的時候了，再不改變，那就是從根子上落后于整個西方?！?/br>
    ?？笛劾锩靶⌒切牵骸昂拱斦嬷埔?、英明神武?！?/br>
    皇上無力地?fù)]手。

    “還‘汗阿瑪真知灼見、英明神武’？后人不大罵汗阿瑪沒有大國尊嚴(yán)就好了?！?/br>
    保康嘻嘻笑：“之前的中原，沒有椅子，人們都是跪著說話。到了大唐時期，胡椅傳入中原，可上朝的時候，還是君臣一起坐著。也沒誰說唐太宗沒有大國尊嚴(yán)?！?/br>
    皇上：“……”

    ?？得嫔懊C穆”：“到宋朝時期，那宋太~祖命人把大臣的椅子抽走了，從此大臣都跪著說話，結(jié)果又如何？大宋最終也沒有北上成功，反而被打得南下?！?/br>
    皇上：“……”

    皇上覺得熊兒子果然是熊兒子，皇上抖著手指著門口。

    “阿彌陀佛。汗阿瑪再見?！北？涤淇斓穆曇繇懫?，皇上更是氣得來——

    氣完之后更想嘆氣。

    心里頭煩悶，一個人坐著沒勁兒，溫暖如春的暖閣也治愈不來的他的“心里拔涼”，皇上干脆出來溫暖如春的暖閣，到外面吹吹西北風(fēng)，醒醒神。

    來到坤寧宮，和皇后嘮叨嘮叨兩句“你看看?？担介L大脾氣越大，瞧瞧他那小樣兒……”

    皇后娘娘親自給皇上泡茶，安靜地傾聽，聽完后還特稱職地安慰皇上：“世事如此如此，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那東方之前不是興盛過西方？凡事哪有一直興盛衰落的過程?！?/br>
    “現(xiàn)在東方落后一步，我們吸取前朝教訓(xùn)，好好培養(yǎng)皇子公主們，關(guān)心民生，懲治貪官，開放海貿(mào)，都會好起來?！?/br>
    于是皇上就嘴角抽抽。

    “前朝的環(huán)境，文官勢力那么大，皇帝都被逼得用宦官了，整個國家就那么大點兒，東西南北全是虎視眈眈的敵人，怎么發(fā)展大航海？”

    “我們這現(xiàn)在，要不是?？凳帐傲苏麄€南海，我也不敢大力開放沿?！?/br>
    皇上說著說著，又嘆氣。

    如果不是有熊兒子給撐著，有熊兒子這么一個“熊兒子”在，他哪里敢去想發(fā)展海運？更不要說和沙俄那一戰(zhàn)。

    “朕有時候啊，越琢磨越覺得，有時候，真的是天命如此。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研究英吉利歷史的感觸。那英吉利，那就好像是蒼天的親兒子一般。東方，就好像是蒼天那吃力不討好的長子。”

    皇后娘娘：“……”

    “我雖然沒有研究，我也知道，那歐洲，老牌的有西班牙，新興的有法蘭西，海外，?？翟诿乐薮蛴⒓粋€措手不及，逼得他們主動前來求和。就算是‘親兒子’，那好日子也到頭了?！?/br>
    “所以說你也不懂?！被噬弦荒槨昂湍阏f不通”的小矯情，“那英吉利人要不是遇到保康，現(xiàn)在還不知道怎么蹦跶。法蘭西……路易十四是英雄，可你知道繼承人如何不？”

    皇后娘娘淡定地品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隱約知道。前幾天四公主和我說話，說，法蘭西，目前只有一個繼承人……但英吉利的繼承人雖為女流，有膽有識有遠(yuǎn)見。

    就是那個，一個皇帝不停合離再娶，不停合離再娶，娶了六個老婆，一心就想生兒子，結(jié)果還是沒有兒子。還因此與羅馬教皇鬧決裂，建立英國國教？我聽得一知半解的?！?/br>
    皇上：“……”

    皇上想說你是不是要我給你詳細(xì)解一解？想說你們女子就關(guān)注這些。好吧，皇上剛看這段歷史的時候，也挺驚奇的。

    “不說王室，就是普通人家，也想要個兒子繼承家業(yè)。歐洲的私生子就和我們的外室子一樣，不光沒有繼承權(quán)，甚至連正式的姓氏戶籍都不能有。都鐸王朝的亨利八世就想要一個正經(jīng)兒子繼承王位，也是為了家族不絕嗣。

    可是他的皇后是當(dāng)時正興盛的西班牙的小公主，羅馬教皇不允許他離婚再娶，他只能反抗羅馬教皇，使得自己的再婚具有合法性?！?/br>
    皇上覺得，這要是他，他也反抗。

    “后來亨利八世的兩個女兒繼承王位，都沒有子嗣。就輪到伊麗莎白一世的表侄孫，蘇格蘭國王繼承英格蘭王位，就是現(xiàn)在的斯圖亞特王朝。你看看，這就是絕嗣的后果?！?/br>
    頓了頓，又感嘆：“不過說起來，這也是英吉利王室矯情了?！?/br>
    “……想當(dāng)年法蘭西帝國多么興盛，大半個歐洲國都是它的附屬國，那個時候的英吉利國王，是法蘭西一個公爵的私生子繼承，正式建國，能做法蘭西的藩屬國，那都是榮幸?！?/br>
    皇后娘娘：“……”

    聽明白現(xiàn)在英國王室的來歷，卻又聽得更迷糊：“他們的老祖宗，既然是一個法國公爵的私生子，怎么現(xiàn)在私生子不能繼位？”

    皇上：“……”

    皇上一臉正氣：“歐洲的天主教，教義，本來就規(guī)定只有合法夫妻的孩子才有繼承權(quán)——他們的老祖宗，能力高絕，手腕高超。那個時候英國還不是一個正經(jīng)國家。那私生子，好歹也是法蘭西公爵的私生子?！?/br>
    皇后娘娘“哦”一聲表示明白。

    面帶微笑，伸手捏一個小金叉，叉一塊馬卡龍，細(xì)嚼慢咽。

    眼睛微合、輕言慢語：“我就感覺，英吉利人很不一樣。和東方不一樣，和歐洲人也不一樣。他們的國家繼承人，一般都英明，女王也是。民眾若是遇到暴君就去推翻，去……”

    去迎接下一個國王。

    皇上聽懂了，皇上喉嚨一哽，這又說到皇上最為擔(dān)心的一件事。

    就好比現(xiàn)在被他們迎接來的威廉三世和瑪麗二世。這樣的情況下，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英吉利必然是明君輩出。而這樣的情況下，其他國家的老百姓有樣學(xué)樣，早晚輪到大清。

    皇上不能接受這個發(fā)展方向，皇上想要阻止英吉利的崛起，皇上和路易十四一樣想要阻止這股“趨勢”?？苫噬细溃髣菟?，他再怎么阻止，也是螳螂擋拖拉機罷了。

    皇上慢慢品一口紅茶，搭配一口點心，看著桌子上的梅花插瓶，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小四，想去喀爾喀？”

    皇后娘娘眉眼帶笑：“應(yīng)該是?！?/br>
    皇上心里冷哼。

    拐了這么多彎彎兒，不就是要給小四撞木鐘？

    皇上沉吟不語。

    皇后娘娘就笑著，接著說道：“大公主嫁去科爾沁，二公主嫁去巴林，位于承德以北，原先蒙古林丹汗統(tǒng)治的地方，也需要嫁一位公主過去?？柨?，大清和沙俄交界的地方，之前也沒有聯(lián)姻過。”

    “三公主和四公主……還是四公主最適合去喀爾喀，而且四公主本人也有這個心思，一心要去喀爾喀做大清的女親王。”

    皇后娘娘的意思，那就成全了吧。

    皇上看一眼皇后，抬手按按眉心。

    特愁得慌。

    四公主嫁去喀爾喀，嫁給誰？土謝圖汗部落？

    還有原來出身喀爾喀的策凌，成吉思汗嫡裔，一直養(yǎng)在京城，有自己用心教導(dǎo)這么些年，這眼看也到了大婚的年紀(jì)，又該嫁哪個女兒？

    皇上的身子朝后一靠，之前覺得女兒挺多，現(xiàn)在掰開手?jǐn)?shù)一數(shù)，只有不夠。

    眼睛望著窗外嘰嘰喳喳的小鳥兒，看著小鳥兒在宮人的逗弄下頑皮地?fù)尲Z食吃，想起每次小鳥兒們圍繞?？缔D(zhuǎn)悠的模樣，他又情不自禁地笑出來。

    轉(zhuǎn)而說起一件事情：“皇太后說，不希望小五遠(yuǎn)嫁?！?/br>
    …………

    這下皇后是真的驚訝了。

    小五要留在京城？

    看樣子，皇上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小五，德妃的女兒。打小兒在皇太后的跟前長大，最得皇太后的心。德妃的娘家烏雅家一直受皇上信重，其他的兒子，胤禛馬上就能獨立辦差，還有一個胤禵大受皇上寵愛……

    皇后眼睛一閃，沒有說話。

    滿京城的滿洲大家族，目前都沒有合適的。唯一的，皇上要遏制佟佳家，不想佟佳家的女兒做皇家的兒媳婦，可到底是顧慮佟佳家是他的母家，要嫁一個公主過去？

    “可是，佟國維的孫子，舜安顏？”皇后試探地問。

    皇上沉默。

    默認(rèn)。

    皇后：“……”呆愣。

    皇后娘娘特想問問皇上：你打壓明珠，扶起來大阿哥；現(xiàn)在又要這般折騰，反正保康是不在意的，可你知道太子的想法嗎？

    就算我知道，你要鉗制佟佳家不倒向太子，就算我們都知道佟佳家不喜歡胤禛的脾氣，就連胤禛養(yǎng)在佟佳貴妃跟前都沒多看一眼，可是，這名義上到底是照顧了德妃一脈。

    皇后娘娘腦袋里那個想法呼之欲出，卻怎么也不敢相信皇上真要那么做。

    “皇上？！”剛剛的悠閑蕩然無存，神色凝重，聲音里也帶著一絲嚴(yán)肅的不認(rèn)同。

    皇后看著皇上，目光灼灼?？苫噬现荒槻徽f話。

    皇后就更為著急。

    她想說那都是你的兒子，她想說皇家和國家這些年的和樂日子不容易，她想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兒子太多了開始折騰？她更想說你不要牽扯到我的保康……

    她什么也沒說出來，急切、擔(dān)憂的眼神表達一切。

    可皇上還是不說話。

    皇上怎么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