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兒子那么好。

    她的兒子那么乖。

    這到底是為什么？

    這到底是為什么！

    皇后娘娘的淚水下雨一般，她憤怒、不甘、痛苦……她每次看著兒子沉睡的樣子，心臟就跟凌遲一般，刀絞的痛。

    她的兒子……這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待她的兒子??！

    第115章

    “為什么？為什么？”黑沉沉的夜色里, 皇后娘娘內(nèi)心的吶喊是那么的悲戚，那么的痛苦, 卻什么也喊不出來, 只有淚水順著面頰流淌。

    皇上收到師祖和大喇嘛的來信，那一刻只覺得，天塌了一半。

    他的兒子……蒼天果然容不下嗎？

    是因為“泄露天機”？還是因為動了蒼天的“親兒子”？從南海、到俄羅斯, 到法蘭西, 到西班牙, 英吉利，一步一步的壓垮?？档纳?，果然蒼天就是要“這個不討好的長子退出爭霸舞臺”嗎？

    《中英合約》？《中英合約》？哈哈哈哈，皇上內(nèi)心憤恨、瘋狂, 人卻呆愣愣地出來乾清宮，呆愣愣地看著高高在上的藍天, 眼里一絲嘲諷，一絲刻骨的殺意。

    憤怒、不甘、痛恨！

    內(nèi)心的火焰熊熊燃燒。

    皇上不認命。

    他是皇上, 蒼天不允, 那就反天！

    蒼天的威嚴不容褻瀆，更何況只是一個自稱“天子”的凡人？春日的艷陽天烏云密布, 電閃雷鳴，京城下起瓢潑大雨，好多年沒有這么大的大雨了。

    風雨狂嘯、天地怒號。

    很像熊兒子出生那一天的狂風暴雨。

    皇上站在大雨里, 渾身濕透, 卻是肆意大笑。

    皇上的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二月十八, 朝廷一改往日寬仁的原則，雷厲風行地清理大清境內(nèi)，朝野上下，所有反對改革的人。

    該殺的殺，該貶的貶，該扶持的扶持，該打壓的打壓……

    大阿哥領(lǐng)著三個弟弟和火器營的將士們一起出征，作為一個小兵，在大清和緬甸的戰(zhàn)事立下大功勞，志滿意得。哪知道回來京城，突然面對這天巨大的變故，這番“疾風驟雨”。

    太子學習獨立處理政務(wù)，正煩惱于他的大婚之日遙遙無期，高興于他的側(cè)福晉又有了身孕，哪知道，他的保康弟弟會一病不起，他的汗阿瑪受刺激之下，性情大變。

    胤祉阿哥作為皇家阿哥代表，二月份的時候和這伙兒特愛開舞會的英吉利人玩鬧，蹦蹦跳跳、旋轉(zhuǎn)旋轉(zhuǎn)，開發(fā)他一個人生新技能，新愛好，青春煥發(fā)，正打算和他汗阿瑪請求，今年他也去五臺山一趟。

    他要告訴?？档艿埽男慕Y(jié)解開了，他終于有勇氣面對，和保康弟弟好好說話了。

    他卻沒想到，他的保康弟弟，很可能再也聽不到他說話了。

    胤禛沉默著進了戶部。

    胤祺陰沉著臉進了理藩院。

    三公主定下來婚事，喀喇沁部蒙古杜凌王之次子噶爾臧，只哭她的?？档艿堋?/br>
    四公主開始跟著哥哥們學習處理日常事務(wù)，眼神冰霜一樣。

    五公主的身體好轉(zhuǎn)，對著春日的暢春園桃花林，為保康哥哥祈禱。

    …………

    皇家里，似乎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胤祥讀書很好，習武也好，胤禵也開始期待自己正式進學的日子到來，八公主和十公主在皇后娘娘臨走之前的叮囑下，開始調(diào)理身體，鍛煉身體……

    皇太后身體康健，皇上年到四十還是安康強壯，拉得起來十六力的大弓。

    什么都沒變?？伤麄兌贾溃目谄屏艘粋€大洞，冷風冷雨呼嘯進來，從頭冷到腳后跟，從皮冷到骨頭。

    沒有那個人，這個皇宮里頭，就連呼吸的空氣里都透著涼薄的血腥氣，腐爛的猙獰。

    就和那個人沒有進宮之前的模樣，一樣。

    皇太后抹淚：“我這把老骨頭了還好好的，為何要這么對待?？?？我們?？颠€沒過十五歲生辰，有何災(zāi)難，降臨到我身上不好嗎？我的?？怠?/br>
    皇上嘴唇抖動，眼淚出來：“皇額涅……?？底钕Ｍ侍蠛煤玫?，他也一定會好好的?！?/br>
    “你莫騙我?！被侍罂薜闷嗳粺o助，絕望哀戚，“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就擔心?？等诵?，招了天妒。我都知道……”

    她知道，保康的功勞太大了，不光招人眼，還招了蒼天的眼。

    皇太后的一顆心，刀割一般的疼，她的保康，現(xiàn)在就躺在五臺山上，人事不知，她一個孤老婆子，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她這般老骨頭活著這么久做什么？

    她的?？?，才剛剛長大，蒼天啊，她們的?？挡艅倓傞L大！

    皇上眼見皇太后呼吸急促，臉色青白交加，心里一驚，連聲大喝“皇額涅！皇額涅！”

    “皇額涅！皇額涅！”皇太后愣愣地從黑暗的魔障里回神，人還呆呆傻傻的。

    皇上伺候皇太后用了一口茶，眼見皇太后真的醒神了，一屁股跌坐在炕對面。

    眼睛通紅，聲音暗啞，眼里有著嗜血的陰暗：“皇額涅，你相信玄燁，你相信?？怠１？涤写蟾?，?？狄欢ㄓ写蟾狻１？翟f過，他一定會安康無憂，長命百歲?！?/br>
    “?？底钍巧屏?，最是孝順。?？等绻阑暑~涅這般傷心，他怎么忍心？他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

    他的熊兒子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皇上秉持著這個信念不動搖，其他人除了傷心還是傷心。

    希望有多大，不過就是他們拒絕接受現(xiàn)實的膽怯的反面。

    五月份西班牙使團來到大清，皇上安排一位宗室子弟迎娶西班牙的一位皇家旁支。

    六月份皇上啟程去承德。

    七月份法蘭西的路易國王來信說，要大清和法蘭西聯(lián)姻，皇上答應(yīng)。路易國王還送來一份非洲地圖，皇上還答應(yīng)。

    八月份，皇上面對最新的大清地圖，再次派軍隊去南方，在交趾的地盤上打下來一處種植咖啡的地方。

    九月份，皇上回來京城，召開經(jīng)議政王大臣會議，會議討論后，皇上決定拒絕頒西藏第巴桑結(jié)嘉措金印，收回明朝所賜的闡化王玉印，正式派遣駐藏大臣和軍隊去西藏。

    十月份，準格爾的策妄阿拉布坦帶領(lǐng)大軍攻打烏蘭布通，和大清守軍展開激戰(zhàn)，朝廷調(diào)遣大軍強勢朝西部攻打，準格爾大軍打敗，策妄阿拉布坦逃跑，皇上面對失誤之下放走策妄阿拉布坦的佟國綱和索額圖，直接命令他們停職反省。

    十一月份，四川五位土司不服朝廷收歸礦山和土地的命令，聯(lián)合起兵反叛，還有交趾、緬甸兩方勢力參與其中，大阿哥領(lǐng)著火器營強勢剿滅之，順便又狠狠地打一次緬甸和交趾。

    十二月，各地藩屬國進京送禮，沙俄也送來賀禮，并且要求在京城正式建議一座東正教教堂，理藩院拒絕。

    京城已有的兩千多東正教徒，把皇上賜給他們的一座廟宇，擅自改成東正教教堂，皇上怒而收回，將留在京城不走的沙俄使團全部扔出京，沙俄再一次要在京城建立據(jù)點的計劃失敗。

    一樁樁，一件件，全大清人都隱隱感受到他們皇上那極力壓抑的怒火，感受到皇家?guī)孜话⒏缒菐子S持不住的“仁義寬厚”，不停使出來的凌厲手段，誰也不敢去碰觸生怕火山爆發(fā)。

    春節(jié)里，熱鬧的鞭炮聲淹沒一切。

    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懷念他們的瑞親王，人們相信，瑞親王在，一定不會這樣。人們滿心期待著他們貪玩的瑞親王回京的日子。

    皇上領(lǐng)著最小的十公主在四九城微服私訪，聽著老百姓議論他們的瑞親王的聲音，心里的痛苦翻江倒海，重的他承受不住。

    大阿哥守著自己的大閨女練習大字，看到她寫到“康”的時候，習慣性地少一撇，心里大痛。

    太子在詹事府官員又呱呱呱大清匠人的不是的時候，不是和往常一樣隱忍，而是直接訓斥。

    …………

    等候中的老百姓，念叨著瑞親王玩去了哪里。

    痛苦中的皇家人，一顆心越發(fā)的冷硬，行事風格越發(fā)的強硬。

    西班牙贈予大清的地盤之一西西里發(fā)生大地震，六萬人遇難。皇上一面派人去救災(zāi)，一面趁機安排大量移民去西西里。

    重修山東曲阜孔廟的事情再次被漢家大臣提出來，皇上再次拒絕，嚴詞訓誡上書的大臣，不關(guān)心民生實事，只喜虛頭巴腦。

    河道總督于成龍因于河工事宜妄行陳奏，前后矛盾，皇上要革職枷責；九卿討論給于成龍的處分，以于成龍修河事未完，給以革職留任，戴罪立功處分，面對皇上那幾欲爆發(fā)的怒火逃出生天。

    天翻地覆，快樂不再的康熙三十二年過去，康熙三十三年的春天到來，皇上面對他汗阿瑪和皇后的來信，淚流滿面，卻還是固執(zhí)地不去五臺山看望他的熊兒子。

    皇上自己不去，還規(guī)定誰也不許去。

    好像這樣自欺欺人，他的熊兒子就一定會醒來，會歡歡喜喜地送他額涅回京。

    好像他不去五臺山，他的熊兒子就是好好的，正賴皮地躺在五臺山的后山上，躺在金錢豹的身上和小松鼠嬉笑玩鬧。

    康熙三十三年，同樣是一個動蕩的年。

    朝廷規(guī)定，步軍統(tǒng)領(lǐng)總轄京師內(nèi)城的治安，提督九門事務(wù)，全面負責京城內(nèi)外治安保衛(wèi)工作，包括所有旗、民人等，諸王、公。

    赫舍里家被打壓，鈕鈷祿家完全低調(diào)下來，外戚佟佳家正式成為“佟半朝”。

    西沽的運河及渾河決口，百姓受災(zāi)，良田受淹，正好皇上巡視京畿地區(qū)路過那里，遇到不肖地方官員，將救災(zāi)糧加價賣給百姓，直接買賣人口，以致百姓苦不堪言，大發(fā)雷霆之怒。

    秋天的經(jīng)筵講學上，一改往日的溫和態(tài)度，大肆批判那些釣名沽譽的“道學家、理學家”。比如吳三桂起叛時，議政王大臣會議討論發(fā)兵，一位叫魏象樞的理學家就說吳三桂乃烏合之眾，何須發(fā)兵？

    “人都說前朝心學誤國，豈不知，理學也不能治國?！被噬先缡钦f到。

    伊爾根覺羅氏出身的兩江總督傅拉塔病逝于任所。其人和而不流，不畏權(quán)勢，愛惜軍民……皇上不光從優(yōu)賜恤傅拉塔，還展開新一輪嚴查，廣東巡撫江有良、巡鹽太常寺少卿沙拜等等人都牽扯其中，抄家。

    …………

    時光悠然，轉(zhuǎn)眼間就是康熙三十四年的夏天。

    大清儲君的大婚之禮準備完畢，南方傳來黃宗羲病逝的消息，石溪道人病重的消息，皇上想起熊兒子和他們之間的情誼，派人送去銀兩之外，再也忍不住，一個人來到五臺山。

    皇上站在熊兒子的床前，看到面色蒼白的熊兒子，人前強撐起來的信念徹底崩潰。

    熊兒子躺在床上，兩頰的嬰兒肥已經(jīng)瘦沒了，可他好似全然不知道一般，沒有和往常著急地要吃回來，而是躺著一動不動，呼吸都是清淺不可聞。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熊兒子，熊兒子胖的圓乎乎的，圓滾滾的，好像一個小圓包子，一根根小眉毛里都是調(diào)皮、機靈……

    他是那么的快樂。

    這都是為什么？

    所有的懲罰懲罰到他身上不好嗎？為何要這么對待他的兒子？為什么？

    皇上以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已。

    皇后跟著哭，師祖沉默。

    師祖等皇帝哭完，和他單獨說話，也不管他那“天塌地陷”的樣子，直接說道：“貧僧身在五臺山，聽聞皇上舉動，民間反應(yīng)，心有所感?！?/br>
    “非洲的奴隸貿(mào)易大清不參與，但是非洲的黃金鉆石，其他礦場，大清不能錯過，貧僧理解。但是，派出去的人，皇帝可有嚴格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