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碰一杯，給予他默默的支持, 兄弟兩個默默喝酒。

    喝一壺酒, 吹半夜冷風(fēng)，扛著喝醉的太子在他隔壁房間……第二天大中午的一覺醒來，發(fā)覺今兒是十二月二十六，外面果然下了大雪, 還是鵝毛大雪。

    保康看著雪花紛紛揚揚，活潑頑皮的小樣兒, 開心地笑。

    “下雪了。太子殿下起來了沒？”

    趙昌笑得雪花一般：“回王爺, 太子殿下早上醒來，奴才告訴太子殿下, 王爺已經(jīng)給太子殿下請假，太子殿下就又睡了。剛剛起來發(fā)現(xiàn)王爺還沒起, 正在用早膳。”

    ?？迭c頭。

    ?？灯鹕? 洗漱穿衣, 和太子一起用早膳，一起去慈安宮請安, 去坤寧宮請安, 去乾清宮請安……最后來到養(yǎng)性齋，和皇后娘娘一起看書, 和弟弟meimei們一起玩耍。

    太子懵。太子覺得?？档艿艿纳罟挥崎e沒有煩惱, 晃悠一天還贏得一家人的喜愛, 還約好了雪停后一起去西山看雪，好吧，雪停后有是一個悠閑的一天。

    可是?？岛荛_心啊。

    ?？翟诎頃r分用過晚食后，看到恰好雪停，和他額涅一起到御花園散步。

    “額涅，你看那梅花上的雪花，多好看?！?/br>
    皇后娘娘含笑點頭：“怪道前人說‘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忻窡o雪輸了白，有雪無梅缺了香。梅花和雪花一起，這才是風(fēng)情萬種。”

    ?？滴Γ骸邦~涅說得對。待會兒選一支做個插瓶放到室內(nèi)，白和香都有了?！?/br>
    “好。選一支?！?/br>
    “額涅之前一直忽略了，我們?？迪矚g的美人兒，那也不光是端莊賢淑靜婉，還要‘白、香’。這樣的美人兒少之又少，不過也不是沒有。”

    ?？担骸啊?/br>
    ?？岛退~涅撒嬌：“額涅的眼光一定是最好?！?/br>
    皇后娘娘樂呵。

    “八旗選秀在三月開始初選，你汗阿瑪說今年擴(kuò)大選秀規(guī)模，估計要等到七月才復(fù)選，正好開春就去五臺山，六月份回來。”

    ?？敌⌒〉捏@訝：“額涅，?？当疽泊蛩忝髂觊_春回五臺山，可是師祖在信里說，不許保康回五臺山?！?/br>
    ?？滴??？墒腔屎竽锬镆驗樗男觾盒Τ鰜恚骸安慌?。額涅知道?？迪霂熥媪?，你汗阿瑪說春節(jié)后給你辦還俗禮，就在五臺山?！?/br>
    ?？嫡痼@。還俗禮是什么？

    “額涅，?？狄€俗？”

    皇后娘娘含笑點頭：“那是當(dāng)然?！?/br>
    “中原人對于佛門的習(xí)慣認(rèn)知，我們保康明明沒有受戒，還身在禪宗，可不好直接娶妻，還俗是必要的?！?/br>
    ?？祻垙堊彀停舸舻乜粗~涅。

    保康知道額涅的心結(jié)，知道額涅在擔(dān)心他經(jīng)常出海的危險，知道額涅生怕哪一天她和師祖都走了，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可是?？挡幌朊銖姟?/br>
    “額涅，?？惮F(xiàn)在不想還俗；額涅，等?？祵硐脒€俗了，再告訴額涅，好不好？”

    親親額涅皺眉：“不還俗，直接娶妻，那就是‘居士’。按理說，你剛剛出生半個月就被送到寺廟，和那些主動出家的人大不同。不論是還俗，還是做居士，都是大喜事，可是你汗阿瑪顧慮你的身份?！?/br>
    保康著急：“額涅，汗阿瑪怕?？狄苑痖T弟子的身份娶妻，使得大清佛門大興，不好管理。?？刀祭斫狻！?/br>
    “額涅，?？嫡秃拱斦f一說，大清的佛門應(yīng)該好好整頓一番，特別是有關(guān)于犯罪后出家就不再追究罪責(zé)這一條，實在太過。還要嚴(yán)格規(guī)定出家受戒的人的佛門知識水平……”

    ?？颠蛇蛇梢淮笸ㄔ?，皇后娘娘就笑。

    “這個事兒你和你汗阿瑪說。但是你還俗這件事，是你師祖決定的。你師祖認(rèn)為，你剃度的時候太小，應(yīng)該先還俗，看看俗世生活，然后再決定要不要出家?！?/br>
    保康：“……”

    “師祖是要?？怠哌M(jìn)七出’不成？”

    皇后娘娘生氣：“什么‘七進(jìn)七出’。雖然佛門規(guī)定僧人可以出家七次還俗七次，可你看誰這么沒有定性的？”

    “額涅——額涅——”?？岛退~涅可勁兒撒嬌；“額涅，?？狄沁€俗，就要蓄發(fā)了，額涅你看汗阿瑪?shù)陌l(fā)型……”

    親親額涅：“……”

    想要生氣氣不起來，哭笑不得：“可不能在你汗阿瑪面前說這話，知道不？”

    “什么你汗阿瑪?shù)陌l(fā)型？那是關(guān)外傳統(tǒng)發(fā)型，是為了生活方便——你這小光頭好看？”

    ?？挡环骸昂每?。?？颠@小光頭更方便。”

    “……行行行，隨你。你呀，只要給額涅乖乖地娶妻生子，還俗不還俗都隨你，還俗后不蓄發(fā)也隨你?！?/br>
    ?？担骸啊?/br>
    他額涅就認(rèn)準(zhǔn)一條，娶妻生子，?？禌]奈何。可是?？颠@一個春節(jié)，不光是他相親這一個煩惱，他對朝堂上的事兒不想搭理，可是有些事，他還真避不開，應(yīng)該說，他必須面對。

    一些必須的祭祀和宴會活動必須參加之外，他去拜訪很多親友。

    …………

    鈕鈷祿府里，他給去世的姥姥上柱香，給小一輩的親人挨個發(fā)紅包，和幾位舅舅一起說話，發(fā)現(xiàn)一家人身體康健，和和睦睦，高興；發(fā)現(xiàn)小舅舅和三舅舅關(guān)系不大好，小小的驚訝。

    弄清原因后，當(dāng)真無可奈何。

    他三舅舅哈哈哈笑：“不要搭理你小舅舅。他的脾氣就那樣，要不是你額涅和你，他早鬧起來?！?/br>
    ?？嫡０脱劬?。

    他額涅和三舅舅是側(cè)福晉所出，小舅舅是他那去世的遏必隆姥爺?shù)谌卫m(xù)娶的妻子，可是當(dāng)年姥爺去世的時候，前面兩個長子沒長到序齒早夭，他額涅是皇后，小舅舅太小，于是他三舅舅承襲祖上爵位。

    到他三舅舅堪堪長到十歲，又遇到他出家一事，鈕鈷祿家空前團(tuán)結(jié)，個人的榮辱那都不是事兒，趕緊站出來和赫舍里家、納蘭家抗?fàn)幉攀谴笫隆?/br>
    再后來，就是一樁樁的家事國事，一直到現(xiàn)在他小舅舅才想起來，他應(yīng)該和三舅舅爭這個爵位。

    不過?？涤窒肫鹆硗庖患隆?/br>
    “三舅舅，汗阿瑪要封你做承恩公沒？”

    “沒。三舅舅估計，皇上是要等……等未來，封三舅舅承恩公，再把爵位給你小舅舅。”

    ?？笛捞邸?/br>
    他三舅舅也牙疼。

    滿洲向來沒有禍及子孫的說法，皇上卻一直卡著鰲拜的后人不封賞，估計也是留給未來的新君拉攏人心。

    可這未來的新君會是誰？哎。

    三舅舅拍拍小外甥的肩膀，悄悄說：“我們家……怎么都好。王爺只要開開心心的。”

    ?？岛腿司苏Ｑ?，甥舅兩個相視一笑，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

    納蘭府里，?？当緛砗屠蠋熛嗑鄯浅ｉ_心，可是他發(fā)現(xiàn)，明珠已經(jīng)是垂垂老矣一個老人家了，納蘭老師也老了，保康挺傷心。

    這個時代五十歲就是老人，納蘭老師四十九歲，雖然還沒露出老態(tài)，但他早年身體太差，現(xiàn)在經(jīng)常胳膊腿兒不舒服。

    可是他認(rèn)為自己活到這個歲數(shù)已經(jīng)是奇跡，他非常高興，一點兒也沒有傷感，還勸慰?？?。

    “人這一生的意義，和活得多久，有關(guān)系，可也分人。老師這一生已經(jīng)非常滿足，王爺要想得開?！奔{蘭老師如是說。

    “好?！背恕昂谩保？凳裁匆舱f不出來。

    ?？岛退蠋熛缕?，讀書，逛園子，西山賞雪，海子滑冰……得知他老師要修一本書，直接給他老師三百萬兩銀子，因為他老師沒有推辭就接下來，特高興。

    …………

    直郡王府、毓慶宮、胤祉哥哥府里，胤禛弟弟府里……保康面對一個小侄子小侄女，那當(dāng)然更是可勁兒發(fā)紅包。

    就是和小侄子小侄女們玩得開心，面對他們的阿瑪們，那就有點小煩惱。

    胤祉、胤禛、胤祺、胤佑從海外回來后一直在休息，前兩天皇上露出口風(fēng)，年后，胤祉去禮部，胤禛去戶部，胤祺去理藩院，胤佑卻是去兵部。

    出海一趟，學(xué)習(xí)很多，他們的能力都可以勝任，這本是好事兒，可是他們的大哥不樂意，太子也不高興。

    大哥且不說，他單純就是因為胤佑不和他“一伙兒”。但是胤佑和?？档艿芎茫皇呛吞雍?，他也沒怎么計較。

    太子卻是為此大發(fā)脾氣。

    太子認(rèn)為，這是他汗阿瑪在防著他，認(rèn)為這不光是大哥在爭他的太子之位，他的弟弟們一個個的也是。

    大年初六的下午，天氣挺好，?？当疽グ菰L顧八代老師，卻被太子拉著，聽他嘮叨抱怨半個時辰，還有又要喝醉的架勢，當(dāng)真氣急，

    保康就覺得太子現(xiàn)在的心理非常危險。

    ?？挡幌肟吹教邮Э氐囊惶?。

    “昨兒我聽說太子哥哥朝南方送禮，太子哥哥做得非常好。會去思考自己的做法，自己開心了，可會不會惹得‘對方’快樂不快樂，會不會不開心……”保康先給予夸夸和肯定。

    太子果然聽得高興一咪咪，卻是又一個自嘲的笑：“我哪里有信心？我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撐不住了。”

    眼里一抹瘋狂一閃而過，他自己沒有察覺。?？敌睦镆惑@，狀似無意地開口。

    “可是現(xiàn)在太子哥哥很好，已經(jīng)戰(zhàn)勝自己的私欲……大哥、你，胤祉哥哥、胤禛弟弟……你們都在宮里長大，都以為自己天然地強大到，或者說，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去承受所有的壓力?！?/br>
    “可是兄弟們也都有常人的煩惱。這很正常。就和普通人家煩惱明天能不能多吃一頓大rou一樣，無需放在心上……”

    ?？颠蛇梢淮笸?，他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從腰上拿下來奶葫蘆喝一口，看看西落的太陽光揮灑在屋脊的雪上，略琢磨一番，接著說道：“做人，不光有快樂和歡喜，有的時候誰都覺得很累，做皇子，更累。

    但是這就是人類之所以是人類的偉大之處，不是嗎？這次太子哥哥能夠放手給‘對方’空間，?？岛荏@訝，?？蹬宸痈绺?。太子哥哥懂了為別人思考，這很難，但太子哥哥做到了?！?/br>
    說完后，他還和舉著奶葫蘆和太子碰一杯。

    太子唯有苦笑，喝一口酒后，他的情緒稍緩，頗有些認(rèn)同地說道：“是啊，這就是人類的偉大之處。”

    露出一個笑，笑得嘲諷，嘲諷自己：“我做到了，可是我有時候，又希望自己沒有做到，沒有意識到……

    作為太子，作為皇子，從小接受皇家教育，打小兒就認(rèn)同汗阿瑪、老師們、嬤嬤們教導(dǎo)的道理，把自己硬塞進(jìn)一個‘太子’的殼子里……等到猛然間意識到的時候，什么都晚了……”

    太子情緒激動到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缔D(zhuǎn)頭看向他。

    目光閃亮，太子甚至可以從中看到煌煌日光，獵獵朝陽。太子愣怔。

    “不晚！”

    保康的聲音鏗鏘有力，他面對太子的愣怔，又重復(fù)一遍：“不晚！”

    太子嘴唇哆嗦：“不晚？”

    “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