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xì)細(xì)地講解，查理親王聽得迷迷糊糊，但也大體聽明白。

    就看著這間只有十臺傳統(tǒng)織布機的小作坊里，婦女們端坐在織布機這一端的布柱前，雙腳踏板上下交替，雙手輪換著cao縱機杼和梭子，雙手翻飛，穿梭往復(fù)，嫻熟的動作如同大師彈鋼琴一般美妙。

    走到作坊里面，分別是紡線、染線、分線……的忙碌情景，分工明確。

    再到作坊的后院，到處是晾曬的布匹，聞一聞嗅一嗅摸一摸，果然是和機器織出來的布匹完全不同的感受。

    查理親王摸著一塊粗棉布，糾結(jié)半天也還是糾結(jié)：“……要說也說不出來，當(dāng)然是機器織布更好，可，好像就是多了一份人氣兒。”

    ?？狄驗樗哪雍驼f詞笑出來。

    可他的表情，充滿懷念，看向這些充滿“原始”感的布匹的目光，幽遠(yuǎn)深沉。

    “我小的時候，一下山就能看到村子里的人們紡線、染線、織布……隨意走在一個巷子里就能聽到織布機的梭子聲——現(xiàn)在大清國父老鄉(xiāng)親們的生活日益更新，傳統(tǒng)的織布機漸漸地消失在歷史暮靄中……”

    不管怎么維護(hù)傳統(tǒng)的一切，終究是變成歷史。

    保康此刻聽著這織布機的梭子聲，到底是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節(jié)奏是那么的熟悉，旋律依舊是那么的動聽，女子們坐在織布機前的身影是那么的專注，兩腳協(xié)調(diào)踩下踏板，兩只手來回投梭、接梭，經(jīng)緯線在交織中變成一卷卷天然的、綠色的，涼爽透氣老粗布。

    可這一切，不再是作為養(yǎng)家糊口的生計，不再是家家戶戶的必備，不再有那種熱火朝天的忙碌場面。

    保康眼睛一眨，發(fā)現(xiàn)查理親王正朝他擠眉弄眼的樂呵，手上還摸著一塊紅色的粗棉布，當(dāng)即笑出來：“殿下若喜歡可以做一身衣裳，只是殿下可能穿不慣，粗布一開始穿拉皮膚，要穿久了才舒服?！?/br>
    查理親王眼睛一亮，歡喜得來——

    “傳統(tǒng)不可丟棄。我要帶頭穿老粗布！”

    保康：“……”

    “說得對。傳統(tǒng)不可丟棄。隨著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越來越關(guān)注環(huán)境保護(hù)，我們可以相信，老粗布會有重新受到歡迎的一天。純棉質(zhì)地、手工織造、古老民間工藝等特質(zhì)，穿在身上，就是歷史的質(zhì)感！”

    穿在身上，就是歷史的質(zhì)感！查理親王的心肝兒一顫。

    “請問瑞親王殿下身上的衣服，可是傳統(tǒng)織布機織出來的布匹做出來？”

    ?？堤亍罢\實”地點頭。

    “汗阿瑪是一個老派的人，他總認(rèn)為，不管什么物事，人手工做出來的，才有靈魂才有精神氣。在汗阿瑪?shù)膸酉?，老布就是大清國的一種層次文化象征。皇家宗室、王公貴族，都還是喜歡傳統(tǒng)織布機織出來的布匹，棉麻絲綢紗緞等等。”

    查理親王眼巴巴的。

    ?？当凰盒Α?/br>
    阿彌陀佛。查理親王確實是一位可愛的年輕人。

    “當(dāng)然都可以做衣裳，款式有殿下自己定，殿下若有空，可以自己選布匹料子。”

    查理親王驚喜得來——他還激動地來一個抱一抱。

    “上帝在上，瑞親王殿下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主人?！?/br>
    保康：“佛祖告訴我，查理親王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客人?！?/br>
    兩個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那場西班牙王位爭奪戰(zhàn)中的一切爭斗，都變成過往。

    當(dāng)天的晚食后，查理親王和胤祉、胤禛等等皇子說話，說起來明天就到達(dá)天津港的法蘭西團(tuán)隊，那個叫滔滔不絕。

    “上帝，你們不知道，我上次去法蘭西，哦上帝，就那個全部是玻璃的凡爾賽宮，你簡直無法想象——黑死病都消失了，天花也沒有了，霸道的路易老爺爺還是不洗澡，他不光自己不洗澡，整個宮的人都不洗澡?！?/br>
    胤祉：“……我知道?！?/br>
    胤禛；“……我知道。”

    胤祺：“……我知道?！?/br>
    其他地方他們不知道，但凡爾賽宮，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盡管在他們哥幾個參觀凡爾賽宮的時候，路易老爺爺專門讓人清潔空氣，吩咐所有人洗澡。

    他們的表情是那么的復(fù)雜難言，查理親王愣愣的，互相一對眼，彼此都能感受到那來自靈魂中的“痛苦并快樂”，他哈哈哈大笑，找到知音一般呱呱呱不停。

    “我就說凡爾賽宮臭烘烘的，其他人還以為我是故意污蔑路易老爺爺。我說凡爾賽宮沒有廁所，沒人相信?！?/br>
    “無數(shù)法蘭西富商花費巨額資金買到一個進(jìn)去的名額，豈不知那就是路易老爺爺?shù)年幹\？上帝在上，路易老爺爺通過買賣凡爾賽宮吃飯的名額，賺了多少銀子?！?/br>
    “里面的人，每天就象歌劇院的芭蕾舞一樣，一舉手、一投足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上至王子、公主，下至無名奴仆，上帝都不知道，他們的頭腦里怎么能夠塞進(jìn)那么多的東西，怎么能夠記住自己這個角色舉止動作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胤祉心有戚戚焉，根據(jù)他最新研究的精神學(xué)，不確定地回答：“……估計是，進(jìn)去的人，都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住在一個沒有廁所的房子里？”

    查理親王一巴掌拍在胤祉的肩膀上，特肯定的語氣：“就是這樣的心理，一個騙一個進(jìn)去受罪?！?/br>
    “一個貴婦人，在凡爾賽宮只有資格坐帆布折凳，到馬爾利富被允許坐方凳，到了朗布依埃宮可以坐上靠背椅。一個掌門官必須記住哪些人經(jīng)過的時候，他應(yīng)當(dāng)站在門里；哪些人經(jīng)過的時候，他應(yīng)當(dāng)站在門外……

    “上帝，他們都好像被訓(xùn)化了一般。當(dāng)然我們也可以理解路易老爺爺?shù)年幹\?？墒巧系?，他對其他人這樣也就罷了，他對自己，自己的妻子兒女也這般……”

    查理親王放低聲音，一副說悄悄話的模樣，胤祉、胤禛、胤祺……趕緊把腦袋湊過去。

    “一天清晨，王后殿下發(fā)現(xiàn)她那張大床上的棉被沾滿灰塵，她靦腆地責(zé)問一下。這件事逐級傳到寢宮侍從那里，寢宮侍從把責(zé)任推卸得一千二凈，說打掃灰塵不屬于他們的職責(zé)范圍，因為他們的國王陛下昨天改了規(guī)定。

    一天中午，王后殿下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前廳里的一張小桌子旁邊，一群侍臣和一群好奇的前來參觀的平民，在一定距離之外圍成一圈站著，靜悄悄地望著王后吃飯，平民猜測那道美味可口的菜是不是燴雞塊，一群侍臣就和這些富裕的平民兜售燴雞塊……”

    他說，胤祉給翻譯，保康微微笑著喝酒，胤祉、胤禛、胤祺尚好，其他的小皇子們——懷疑人生中。

    二月初四，一個“春雨貴如油”“貴客臨門”的日子，法蘭西使節(jié)團(tuán)的船隊來到天津衛(wèi)，大清瑞親王殿下帶人迎接。

    五十歲的王太子路易領(lǐng)著兩個孫兒，面對大清國瑞親王等等人的熱情歡迎，熱淚盈眶，就是納悶他們那同情的眼神兒。

    第171章

    陪同前來迎接的大人們立馬做出嚴(yán)肅狀熱情狀——沉穩(wěn)的王太子, 勇敢的軍人，慈愛的祖父，高尚的騎士……說實話, 同樣自覺自己和法蘭西人關(guān)系更親近的大清人，也都特喜歡他。

    ?？蛋l(fā)現(xiàn)王太子的眼神兒，發(fā)現(xiàn)自己這方人的模樣兒，樂呵。

    不管怎么說，從大清人的角度和朝廷的角度，法蘭西和大清的感情最為深厚久遠(yuǎn)，這是任何一個歐洲國家也比不過的。

    ?？当П跆游鍤q的大孫兒，抱抱王太子三歲的小孫兒，對兩個白胖俊俏的金發(fā)小娃娃非常喜歡, 面對他們緊張拘束的模樣，笑容友好親切地打招呼。

    “兩位小殿下好, 歡迎來到大清?！?/br>
    兩個小娃娃略膽怯地看著他, 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異樣, 而是和他們的祖父一樣安全, 微微露出一個笑兒，有禮貌地行禮, 異口同聲地用漢語回答：“叔爺爺好。”

    ?？滴⑽澭斐鲭p手，挨個扶起來，臉上很自然地露出驚喜的表情：“兩位小殿下的發(fā)音標(biāo)準(zhǔn)。兩位小殿下棒棒噠?！?/br>
    說著話, 不光送上歡喜和夸夸, 還特親近地挨個再抱抱, 還挨個親一口小額頭。

    …………

    兩個小娃娃立馬紅了臉蛋兒, 特害羞地回送一個額頭吻, 緊接著就跑到他們祖父的身后, 一邊捂臉一邊偷偷探頭。

    不光他們的祖父法蘭西王太子愣愣的，中法兩國所有的人都愣愣的。其他人尚好，就是覺得果然大清和法蘭西的關(guān)系不一般，瑞親王殿下果然是瑞親王殿下。

    法蘭西王太子卻是情緒激蕩。

    他剛剛愣愣地看著瑞親王殿下的表現(xiàn)，愣愣地看著兩個小孫兒的表現(xiàn)，反應(yīng)過來后登時哈哈哈大笑，挨著摸摸兩個孫兒的小腦袋，上前一步，重重地抱住可親可愛的瑞親王殿下。

    他的兩個小孫兒啊……

    “父親一定要我?guī)е麄円黄饋?，所有人都反對，我一開始也反對。上帝保佑，果然父親的決定是對的?！蓖跆诱f著話，眼睛濕潤。

    ?？祷匾运粋€重重的擁抱，承諾道：“在大清的這段時間，盡管放心?！?/br>
    王太子因為他的話瞬間紅了眼眶，滿心感激，一句“……感謝殿下”說出來，其中的哽咽和心痛，保康也忍不住傷心。

    …………

    王太子，法蘭西的繼承人，法蘭西帝國路易國王唯一的“正式兒子”，在法蘭西人和全世界人的心里，一直都是法蘭西唯一的繼承人。一個做了五十年太子，還是一個“太子”的繼承人。

    作為一個繼承人，他可能不夠合格，因為他對王位一直沒有任何特別的野望。性情平和，他父親向來對他嚴(yán)厲，他就努力達(dá)到父親的要求；他父親要他監(jiān)國，他就監(jiān)國；他父親要他出征，他就出征……

    甚至他父親因為自己年齡大了，頭發(fā)越發(fā)掉的多，身形越發(fā)矮小，看不慣他頭發(fā)濃密人高馬大的，他就盡量不出現(xiàn)在父親的面前……

    他對人生唯一的奢望，就是自己的小家庭，一家和樂，不再重復(fù)他母親的婚姻悲劇，給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們一個幸福的家?？墒沁@個如此單純的愿望，卻是無法實現(xiàn)。

    二兒子去西班牙做了國王，至少還能見到，也是好事兒；可大兒媳婦患病，不治身亡。大兒子作為培養(yǎng)好的王太孫繼承人，緊隨其后。只給他留下兩個小孩子。

    而他僅存的三兒子，體弱多病，至今沒有子嗣。

    兩個小孫兒是他唯一的希望，是法蘭西唯一的希望，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們哪一個出了意外，波旁王朝會如何？法蘭西會如何？

    可是他又能如何？

    無論他和妻子怎么照顧兩個孫兒，都無法讓他們和其他的孩子一般快樂。兩個孩子的教育問題一直是他和妻子心里的一大痛，所以在他父親決定要他帶著兩個孫兒來大清的時候，他因為害怕，堅決反對。

    哪知道……果然他的父親是對的，他永遠(yuǎn)也無法做出他父親的果斷決定。好在，他帶著兩個小孫兒來了，他的妻子也來了。

    他相信瑞親王殿下，他相信他們一家人會在大清度過一段美好的快樂時光。

    從天津到京城的小火車“咔嚓咔嚓”，保康一邊和王太子殿下說話，一邊陪兩位小王子玩最新版的碰碰車，歡聲笑語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法蘭西使團(tuán)和?？狄恍腥说竭_(dá)京城的北門德勝門。

    大門里外的四九城老百姓手中揮舞鮮花，大聲歡呼“歡迎法蘭西王太子”聲勢震天。

    還有皇上在德勝門門口迎接他們。

    太子妃領(lǐng)著三格格，清清領(lǐng)著弘晏，除了皇后在宮里陪伴皇太后，照顧小格格，暢春園的一家人可以說都來了，都一起在德勝門門口迎接法蘭西使團(tuán)。

    兩伙兒人隔著正門大開的大門相望，其他人包括圍在四九城的的百姓們齊齊安靜下來。

    皇上滿臉帶笑，?？滴⑽⑿?，兩個小王子懵懵懂懂……路易王太子簡直感動壞了。

    “上帝！”路易王太子大喊一聲，認(rèn)出來這位五十來歲的老人家乃是大清的皇上，當(dāng)場那個激動得來——

    他看向?？?，得到?？档囊稽c頭，再也克制不住，邁開大步幾乎是朝皇上的方向奔跑而來。

    皇上哈哈哈笑：“莫急，莫急。朕一直想去看看你父親，一直沒有成行，好不容易盼到你們到來，在宮里待不住?！?/br>
    說著話慢慢邁出兩步，正好卡在路易王太子跨過門檻的時候，隨著皇上的話音一落，兩個人重重地抱在一起！

    皇上還是哈哈哈笑，心里揚起一種見到故人之子的激動，王太子卻是眼淚登時下來。

    他知道大清皇上是因為當(dāng)年的那份金雞納霜，可他還是感動。

    “上帝！皇帝陛下，路易感動得哭了。路易真沒想到……”路易王太子眼淚花花，語無倫次，可他實在是激動，“感謝皇帝陛下，感謝皇帝陛下?！?/br>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雖然他只比路易王太子大幾歲，可他和路易老國王平輩論交，這個長輩姿勢的動作非常自然。

    “莫哭莫哭。兩位小王子看著他們的祖父?！?/br>
    路易王太子聞言，眼淚又出來。他給皇上鄭重行一個法蘭西最隆重的鞠躬禮，皇上雙手扶起來他，緊接著他就轉(zhuǎn)身牽著兩個小孫兒的手走過來，和他們鄭重介紹：“這是大清的皇帝陛下曾祖父?！?/br>
    兩個小王子一聽，立馬乖乖地行禮，乖乖地喊“曾祖父”。

    皇上哈哈哈笑著等他們行禮完畢，挨個抱一抱，夸一夸：“早就念叨你們，之前還擔(dān)心你們曾祖父不給你們來大清。好，長得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