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佳的笑聲，正好給了今上臺階，今上不再看皇后，轉(zhuǎn)而顧看楊福佳。

    楊福佳笑語如嫣，指著花奴面前碟子里堆起的蟹殼，“我們都是些傻子，只顧著說話，再瞧瞧花jiejie，這才多一會兒的功夫，面前竟堆了這么多蟹殼兒，可不趁著我們說話的功夫偷吃的。”

    今上與皇后的尷尬解了，但花奴瞬間紅了耳廓，低垂著頭，手持蟹腿，不知該不該往嘴里送。

    今上憐她膽小，轉(zhuǎn)對楊福佳笑罵道：“花御侍懷著身子，她是兩個人，她吃得多便是小皇子吃得多，無礙?！?/br>
    皇后低斂眉目，淡淡推開面前釀蟹橙，只飲清水，目光瞥過花奴，不再多言。

    楊福佳聽了今上的話，連忙起身，微笑著將自己面前的蟹推送到花奴跟前，“meimei不曾懷過孩子，不知道有孕之人的事情，還請jiejie原諒?！?/br>
    花奴瑟瑟縮縮，“不瞞meimei，今兒還是我頭次吃蟹?！?/br>
    提及往事，花奴黯然神傷，今上卻是心襟蕩漾，憐她嬌弱，又親自取了蟹黃送給她。

    花奴謝過，以笑謝今上，今上卻道：“喜歡就多吃點?！?/br>
    花奴應(yīng)下，又食一口。

    阮阮抬眸看天，恰烏云閉月。

    是夜，花奴所在梨閣卻傳來消息，花奴咳嗽吐痰，有了出血之狀。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除了阮阮和韓玦，其他都不是好人。

    實在是趕得急了點，細節(jié)不完善，周日一并修。

    感謝營養(yǎng)液，我看到了，謝謝。

    寶貝，晚安～

    第35章 私情

    有孕之人見紅，非同小可。

    今上聞聲，披衣而起，阮阮在帳外聽到他動靜，忙端過茶水，遞送到他跟前。

    他有用濃茶水醒腦的習慣，阮阮跟隨他幾月，已深知他的飲食起居喜好。

    他睡眼惺忪，伸手接過茶盞，觸手半溫，心下滿意，對阮阮道：“你辛苦了?！?/br>
    忽聞夸贊，阮阮垂首，赧然低眉。

    每逢她當值，她都會在茶爐上將夜間茶水備好，她喜歡煮水點茶，與韓玦一樣，一系列繁瑣的點茶工序中，獨愛候湯。

    候湯最難，未熟會浮沫，過熟會茶沉。

    湯瓶瑟瑟，水霧翻滾而出，她平心靜氣，細聽水沸的聲音，起初瓶中如戀人低低絮語，而后溫柔纏綿，最終至熱情相擁。

    每每這時，阮阮總會情不自禁想起曹不休，她暗自期許，她與他的相遇，會如候湯。

    今上目光從她身上淡淡掃過，略滯了滯，喉結(jié)滾動，大口喝下，而后起身，展開雙臂。

    阮阮會意，上前幫他整理衣衫，不期然，目光瞥過他精實的胸膛。

    今上愛騎射，閑余時總喜歡練上幾把，故而胸膛結(jié)實，散發(fā)著nongnong的男子氣息。

    夜深人靜，沉水香散在帷帳內(nèi)，紅羅紗帳層層疊疊，天地之間，仿若只剩二人，若換做白日還不甚明顯，但于夜間，總覺朦朧曖昧。

    阮阮細細幫他整理腰間束帶，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有意無意地流連。

    迎著他灼灼目光，她原本平靜的心緒有些慌亂，以至于在束帶時加了力氣，他略一提氣，溫聲道：“阮阮，緊了?！?/br>
    阮阮連忙松手，卻被他自己接了過去，指尖相觸，猶如碰觸了guntang湯瓶。

    今上眸光再瞥她一眼，一語不發(fā)，獨自束好腰帶。

    阮阮上前一步，替他掀開紅羅帷帳，殿門聞聲打開，一身清冷的韓玦已經(jīng)提燈守在殿外。

    梨閣中，遠遠可聞熏艾的味道，眾人見著今上到來，均慌不迭跪下。

    細碎而壓抑的哭聲傳來，今上眉頭一蹙，用目光詢問當值尚醫(yī)局醫(yī)官。

    醫(yī)官以額觸地，痛聲道：“臣對不起官家?！?/br>
    今上明了，白了臉色，跌坐軟椅中，目光緩緩移向殿內(nèi)，那里突然爆發(fā)一聲痛哭，“我的孩兒?！?/br>
    “我的孩兒”四字，讓今上紅了眼眶，相比于花奴的崩潰，他還算能夠支撐得住，他勉強扶椅起身。

    花奴卻不顧眾人阻攔，掙扎著從床榻上下來，披頭散發(fā)，雙目紅腫，直奔今上而來。

    及至今上跟前，撲通一聲跪下，青絲垂地，白衣黑發(fā)，尤顯可憐。

    今上不忍，忙彎腰扶她。

    她卻連連搖頭，梨花帶雨，直起身子，舉起雙手不住對自己臉頰左右開弓。

    今上大驚，半跪在地，奮力將她摟進懷中，不讓她再傷害自己，而他也在花奴強烈而激動的情緒中，為失去的孩子流下了眼淚。

    “臣妾該死，是臣妾貪嘴，臣妾不該吃蟹的?！被ㄅ难蹨I奪眶而出，一壁說，一壁不停內(nèi)疚自責。

    今上聽了，面色突然一僵，雙目冷峻，久久才道：“是朕錯了?！?/br>
    一語說罷，今上旋即轉(zhuǎn)身，目光看向韓玦，“著人去水央閣，掏空水央閣后假山，將所余新蟹盡數(shù)捕出，送至宮外放養(yǎng)?！?/br>
    韓玦躬身應(yīng)下，剛想退去，又聽今上道：“許昌原在翰林院當差，他從哪里來，還讓他回哪里去罷。”

    聽了今上的話，韓玦有片刻愣神，但他向來穩(wěn)重，他舉手行禮，緩緩?fù)巳ァ?/br>
    阮阮知道，這于韓玦而言，是極好的兆頭，原先今上身邊最得用的就是他，后因皇后，他才得罪了今上，使今上調(diào)來許昌與他制衡。

    但今上為何要責罰許昌，阮阮不解。

    可她也來不及思考，因為殿外楊福佳突然也披頭散發(fā)，腳步凌亂跑進了梨閣。

    她赤腳而進，身上只著純白單衣，酥.胸外露，隱約可見內(nèi)中小衣。

    顯然是已經(jīng)睡下，聽聞梨閣消息，慌張而來。

    “meimei，meimei……”楊福佳一腳踏進閣中，急切尋找花奴。

    “誰是你meimei，你又與誰是親姊妹？”今上凝視她，目中盡是怒色。

    楊福佳大驚，不敢置信看著今上，面帶無辜，“官家，臣妾哪里做錯了，竟惹得官家如此大怒？”

    今上冷哼一聲，“哪里錯了，你當真不知？”

    楊福佳面上先是一紅，像是被燈燭照亮的顏色一般，而后慢慢變成死蠟。

    “臣妾從未生養(yǎng)過，哪里知道蟹性涼，有孕之人吃多了會危及胎兒，臣妾只是憐惜meimei……憐惜花御侍不曾吃過蟹，這才將自己的給了她……”

    阮阮聽了她的話，總覺有些刺耳，心頭突突地。

    果然楊福佳又突然叫道，“不對，官家，這不對。”

    楊福佳情緒激動，“皇后她是知曉的，所有的蟹，皇后分毫未動，所以她明白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

    楊福佳聲音極大，今上眸色松動。

    “不會的，臣妾素來與皇后交好，皇后怎會對我見死不救？”花奴淚眼朦朧看向今上。

    “皇后是記恨。”楊福佳焦急攀過今上胳膊，“君實被心昭儀燙傷那日，所有醫(yī)官都先來了花御侍處，皇后一定是心有不滿，所以她明明知曉花御侍不能食蟹，故意避而不提?！?/br>
    阮阮心驚，她驀然想起夜間皇后推開碟中新蟹的情形，若當真如同她們所說，阮阮不敢設(shè)想。

    今上聽罷楊福佳的話，似有所思。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卻可救人一命……”楊福佳又喃喃道。

    今上眸中怒氣漸濃，阮阮當下心頭一涼，怎么都不曾想到事情最終會變成這樣，所有的矛頭竟指向了皇后的不作為。

    沉水香斷，折了半截落在地上，灰燼灑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今上，等待他最后的表態(tài)。

    也就在這時，久未露面的周太后竟然跨步走了進來。

    半年未見，她老了許多，兩鬢斑白，行走都需要人扶著。

    “官家。”周太后沉聲道，唇角勾起冷笑。

    “母后怎么來了？”

    周太后的到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今上。

    自從太后放火少了福德殿后，他母子二人便不曾再見面過。

    周太后冷冷環(huán)顧四周，命令道：“都下去?！?/br>
    閣中眾人聞言不敢反駁，轉(zhuǎn)眼盡數(shù)退下，獨留今上，花奴與楊福佳。

    阮阮本也是隨眾人出去的，但剛退至一半，卻被周太后叫住，“阮阮留下，防止你主子有吩咐。”

    阮阮應(yīng)聲，抬眸看今上，恰他也舉目看她。

    她一觸及他視線，旋即垂首，與他目光錯開。

    “官家，你不想我，可是我想你啊?！敝芴笠娝腥送巳?，這才緩緩向今上說道，“晨昏定省你不來，我只能親自來瞧瞧自己兒子怎么樣了？”

    今上被她說得有些不自在，“尚醫(yī)局給母親把的平安脈，朕都看過，母親的健康，兒子還是記掛的?！?/br>
    太后聞聲笑，面上帶著無可奈何，又問今上，“是不是只有我閉眼了，才能獲兒子看一眼？”

    今上側(cè)首不答，兩宮不合，由來已久，原先因為皇后稍稍緩和，后又因皇后產(chǎn)子而惡化。

    空氣中全是尷尬。

    “母后深夜前來，怕不是來看兒子這么簡單?！苯裆辖┯矄柕馈?/br>
    “我若不來解釋，只怕會有無辜之人受傷?！敝芴笳Z調(diào)平和，但依舊暗含凌厲。

    “無辜之人？誰無辜？”今上反唇相譏，“她不作為，見死不救，有失國母風度?！?/br>
    楊福佳很滑稽地在一旁瘋狂點頭，表示贊同。

    太后并不瞧她，只緩緩說道：“這不是皇后的錯，是我讓她這么做的。”

    太后一語出，所有人都聞之震驚，不敢置信，包括阮阮。

    她于茫然中抬頭看周太后，平心而論，周太后待她不薄，從未對她有過打罵，甚至還多有照拂，她不解，她為何要對一個無辜胎兒下手。

    “古有胡人，為使得皇子血統(tǒng)純正，殺死頭胎嬰兒，以保證血統(tǒng)?；ㄅ錾黼m瞞了眾人，但事實就是事實，秦樓楚館出來的女子，怎能保證完全干凈？且未經(jīng)過驗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