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頭，對古綾招了招手：“我去洗澡。”

    古綾聽到他說洗澡，眼睛就一亮：“我也去我也去！”

    古綾不喜歡刷牙，一般般喜歡擦臉，非常喜歡洗澡澡。

    或者說，非常喜歡泡在水里玩。

    -

    岑鉞用一個肥皂盒子給她當小浴缸，接了大半溫水，放在洗手臺上。

    他自己移進浴室里，在簾子后面脫了衣服，撐著自己進浴缸里。

    一起泡水。

    古綾快樂地在肥皂盒里游來游去，她能看見岑鉞坐在那兒，露出一個肩膀，正慢慢往身上撩水。

    浴室里很安靜，就只有古綾游水的時候噗嚕噗嚕的聲音。

    其實她洗不洗澡都無所謂，因為她有自我清潔的能力，之前她在外面玩，蹭了一身灰，回來抖一抖，就渾身干凈了。

    不過岑鉞還是會每天給她擦擦臉擦擦手，還有叫她刷牙什么的，雖然每次刷牙都會被她想辦法逃掉。

    古綾跟著岑鉞一起“洗澡”純粹就是為了玩水，岑鉞自己不洗的時候，還會把她和小鴨子玩具一起放到大浴缸里面，她一個人躺在橡膠鴨子背上飄來飄去就能玩一個下午。

    橡膠鴨子是那種套裝的，一只大鴨子mama，還有幾只小鴨子。

    古綾在肥皂盒里泡著水，靠在角落里，一邊哼歌一邊捏著一只小鴨子，捏得它“嘎嘰嘎嘰”一直叫。

    岑鉞洗好之后，又挪到簾子后面，把自己擦干，套上衣服，渾身清爽地出來，對著古綾招手。

    “來，過來?！?/br>
    古綾警醒地一抬頭，盯著他，軟乎乎地問：“做什么呀?！?/br>
    岑鉞沒說話，從抽屜里拿出芭比娃娃套盒里的小牙刷，開始擠牙膏。

    古綾見狀，立刻不愿意地把小腦袋擺得像撥浪鼓。

    岑鉞一本正經(jīng)地說：“每天吃那么甜，要刷干凈牙齒?！?/br>
    古綾搖頭搖頭，咧開小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齒給他看，示意可干凈呢。

    “不行。”岑鉞cao縱著輪椅過去，一把把她抓住，先用軟毛巾把她身上的水擦干，然后把古綾帶到洗臉池前面，抽出濕巾，小心地把她小臉擦干凈，又拿起小手手擦干凈。

    她就那么一丁點大，岑鉞連用力都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他低垂著眉眼，睫毛長長的搭下來，遮住黝黑的雙眸，像燦亮的黑葡萄。

    “哇……”古綾小小聲地感嘆，“好看?！?/br>
    “嗯？”岑鉞給她擦干凈了兩只小手，用鼻音問她，“什么好看?！?/br>
    古綾笑嘻嘻地把他一指：“岑鉞，好看。”

    岑鉞抿起唇角，笑意微微漾開：“古綾喜歡好看的嗎?！?/br>
    “喜歡！”古綾答得脆脆的，毫不猶豫。

    “最喜歡嗎？”

    古綾糾結(jié)了，歪著小腦袋想來想去的。

    岑鉞眼眸漸深，又問了句：“想不出來嗎？要和誰比較呢？”

    居然還要思考。難道她還有第二個喜歡的人嗎？

    他對古綾說話的聲音低低的，少年音帶著獨有的溫柔，古綾一點威脅性也沒察覺到，十分苦惱地說：“好看的也喜歡，好吃的也喜歡，最喜歡……不知道?！?/br>
    岑鉞唇邊的笑弧抿得深了些：“那我告訴你好不好？”

    古綾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

    岑鉞一字一句清晰地說：“古綾最喜歡的，是我。”

    “明白了嗎？”他還催她。

    古綾猛點頭。

    “那你說一遍。”岑鉞把濕巾扔進垃圾桶里，好整以暇。

    本以為，這個笨笨的小妖精也只會呆板地重復一遍他說的內(nèi)容，或許，語序還會顛三倒四。

    結(jié)果古綾忽然促狹一笑，兩只水潤潤的眼睛瞇成了彎月牙兒，精神百倍地大喊。

    “古綾最喜歡岑鉞啦！”

    喊完之后，她朝岑鉞撲了過來，在他額頭上軟軟地撞了一下，然后惡作劇成功地咯咯笑著轉(zhuǎn)了兩圈飛遠。

    岑鉞愣住了，捂著額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打開水龍頭，毫無緣由地開始洗手。

    洗了一會兒，差點連水都忘記關(guān)。

    岑鉞抬眸，看見鏡子里的少年，臉頰上已經(jīng)被養(yǎng)得比之前豐潤了些，耳垂紅得過分明顯。

    那之后，大約過了兩分鐘。

    岑鉞才終于反應過來，好像，又被古綾逃掉了一次刷牙。

    “……小壞蛋?！?/br>
    岑鉞把衣服放到洗衣機里，回到臥室，古綾就在那兒提醒他，要他吹頭發(fā)。

    “岑鉞，吹頭發(fā)，不可以感冒！”

    小小的家伙，還一本正經(jīng)的。岑鉞好笑地把吹風機打開，古綾對著吹風筒口“啊——”的大叫，聲音被風一吹，就變形成了“哇嗷哇嗷”，古綾笑得樂不可支。

    這也能玩一會兒。

    岑鉞甩甩吹干的頭發(fā)，清爽柔軟的碎發(fā)落在少年的額際，已經(jīng)隱約顯露出日后更長大一些，美少年的影子。

    如果他不是常年坐在輪椅上，那該有多完美。

    古綾看了眼門外，忽然軟軟地問岑鉞：“岑鉞，你是不是喜歡徐博士？”

    岑鉞的動作一頓，驚訝而不解地轉(zhuǎn)頭看向古綾：“怎么這么問?！?/br>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哪個“外人”。

    岑鉞的世界已經(jīng)封閉很久了，他僅有的情緒都給了古綾，這種詞，離他很遠很遠。

    古綾沒有回答他，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問題：“是不是??？”

    岑鉞搖搖頭：“不是?！?/br>
    古綾嘀嘀咕咕：“你喜歡他哦，你很喜歡，我看到啦！”

    岑鉞本來覺得很荒謬，可是，他想到古綾之前說她看到了徐博士在“生氣”和“傷心”，她是能看見“情緒”的，難道，古綾說的是真的？

    荒謬變成了不可思議。

    事到如今，他早已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怎么可能還會對別人的情緒有所回饋……

    “啊！”

    岑鉞糾結(jié)的思路，突然被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給打斷了。

    他猝不及防地捂著膝蓋，痛叫出聲。

    酸、軟、刺痛，種種復雜的感覺從雙膝中鉆出來，仿佛有一個電鉆在岑鉞的關(guān)節(jié)之間碾動，即將要突破他的膝蓋骨。

    這痛感毫無征兆，來得極其迅猛，在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占據(jù)了全部的心神。

    疼痛蔓延成一片片波浪般的雞皮疙瘩，從岑鉞的腰椎部位，一直爬滿整個背部，他出冷汗，顫抖個不停，雙膝感到難以言喻的寒涼和冰冷。

    “岑鉞！”

    古綾大叫一聲，沖過去，著急地圍著他，看他痛楚難當?shù)臉幼?，卻無能為力。

    她瞪大眼睛，仔仔細細地審查著岑鉞頭頂?shù)念伾l(fā)現(xiàn)并沒有多出來的黑霧，古綾就更加搞不清楚，岑鉞為什么會這么的痛苦。

    她突然好討厭自己，為什么自己只有這么點大，岑鉞遇到困難的時候，她什么都做不了！

    臥室門被砰的一聲打開，徐博士皺緊眉拉著門，“小鉞？”

    他剛剛在外面，聽到一聲痛叫，接著就毫無聲息，徐博士也顧不得之前約定的“不允許進岑鉞的臥室”，就直接把門撞開了。

    “小鉞，你怎么回事？”徐博士大步邁進來，蹲在岑鉞旁邊，沒有直接碰岑鉞。他去了一趟醫(yī)院，外套都是臟的。

    徐博士飛快地打量了一遍岑鉞，見他好好地坐在輪椅上，身上沒有什么外傷，就放了一半的心。

    但是看岑鉞唇色烏青，也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岑鉞連連吸氣，在接受了那陣疼痛之后，他不再那么難以承受，而且，那陣疼痛猶如波浪，正在一圈一圈地減緩。

    他勉強攥住拳，捱過又一波針刺般酸脹的疼痛，伸出冰涼的手指，在膝蓋上碰了碰。

    他感覺到了。

    雖然涼，但是，是人體的溫度。

    他的膝蓋，有感覺了。

    岑鉞指著自己的膝蓋，深黑如墨的雙眸中泛起碎片星塵一般的亮光：“我的膝蓋……很痛?！?/br>
    “很痛？”徐博士重復了一遍，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似的，“哦，很痛！”

    岑鉞點點頭。忍著痛楚的小臉上，一片蒼白。

    徐博士拍了下他自己的大腿：“這大概率是好事??！小鉞，你別著急，你現(xiàn)在感覺怎樣，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岑鉞緩緩搖頭。

    疼痛正在逐漸緩解，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停止。

    而且，這種效果和反應，應該是與古綾剛剛給他的那個橙球有關(guān)，并不是醫(yī)學范疇的功效，如果要說的話，只能是被稱為……奇跡。

    他現(xiàn)在，正在接受這個奇跡。

    以凡人的身體，接受神的幫助，當然會感到痛苦。就算去醫(yī)院，醫(yī)生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岑鉞花了點力氣，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看向一旁的古綾。

    古綾還不明白為什么徐博士說這是好事，只是看到岑鉞疼，就很著急害怕地一直守著他。

    岑鉞搖搖頭，朝她勉強扯了扯唇，露出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