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恨不得教訓(xùn)她一頓，到底是舍不得，沉著臉盯著古綾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伸手：“給摸摸小肚子，涼不涼……”

    “不、不要！”古綾推開岑鉞的手，在岑鉞靠近的時候，她心忽然扯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岑鉞坐在沙發(fā)上，沉沉地問，古綾一聽這個語氣就知道，岑鉞已經(jīng)是在壓著火氣了。

    岑鉞一生氣，古綾就有些怕了，她不想要岑鉞生氣?？墒牵约阂埠茈y受，又是被嬌慣了的，兩種情緒夾擊之下，反而催生出了委屈，古綾扭開身子背對著岑鉞，說：“你不要靠我太近嘛，不舒服！”

    岑鉞愣住了，眨眨眼，又眨眨眼，好半晌才消化了這句話。

    古綾悄悄地扭頭看他，看見沉默的岑鉞頭頂上情緒的顏色一會兒是黑色一會兒是綠色，怎么看都不是開心的樣子。

    古綾咽了咽口水，也不敢委屈了，自以為已經(jīng)把話講清楚，偷偷從岑鉞身邊溜走，跑回自己的臥室里去。

    啊……古綾躺在床上摸摸被冰淇淋撐得圓滾滾的小肚子，滿足地想，這下總能睡著了。而神奇的是，或許是折騰夠了，古綾居然還真的兩眼一閉，小腿一蹬，就這么沉沉地睡著了。

    可是，如今枯坐在客廳里整整兩個小時，無法入眠的，成了另一個人。

    岑鉞幾乎是一夜頭禿，不得不進(jìn)行反思，或許自己真的沒有關(guān)注到古綾的心理成長變化，她開始不再黏人了，開始獨立自主了，開始……開始嫌棄他了。

    最重要的是，他苦思了兩個小時，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神容憔悴地起來，就看到古綾精神抖擻地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笑得咯咯的。

    看到他，古綾還十分好心情地?fù)]揮手跟他打招呼:“岑鉞，早！”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

    “早?！贬X眼神復(fù)雜，聲音也略顯低沉。

    古綾還奇怪道：“岑鉞，你為什么好像沒睡好啊?！?/br>
    岑鉞無言地看著她。是啊，為什么呢。

    古綾才不管那么多，她現(xiàn)在不難受了，就又恢復(fù)了平日的快活，等岑鉞坐到沙發(fā)上來，就親親密密地靠在他手臂上，很不客氣把平板電腦架到岑鉞的膝蓋上，把他當(dāng)成人形支架，騰出兩只手去摸桌上的葡萄吃。

    “……”岑鉞心里雖然很復(fù)雜，但是面對古綾的親近，他又無法拒絕，很不爭氣地心情好了不少，也就暫時放下心中的不愉快，跟古綾一起看動畫片。

    她看的是一個搞笑番，里面的主角是一只大鴨子，有一天，他撿到了一只小鴨子，興致勃勃地要教小鴨子各種技術(shù)，結(jié)果被小鴨子輪番吊打，最后大鴨子十分夸張地摔到泥坑里，滿臉黑印，大眼睛一眨一眨，十分懵逼。

    喜劇效果拉滿，古綾很捧場地拍著手哈哈大笑，岑鉞卻忽然心頭一酸。

    看個動畫片都感覺被諷刺了，為什么。

    屏幕里，大鴨子一邊用翅膀抹著淚一邊趴到枕頭上哇哇大哭，岑鉞默默地看著，覺得自己是不是該跟著哭一哭。

    之后，古綾沒有再做過那個夢，那種心悸的感覺自然也就隨之消失，她忘性大，沒過幾天就根本想不起來這回事，但是對于岑鉞來說，卻不是能這么輕易地遺忘的事情。

    他為此翻了很多書，甚至不惜去問了年長的女性，得到的答案讓他很是惆悵。

    古綾的一切異常，在普遍的人類標(biāo)準(zhǔn)里，無一不是指向了青春期的變化，這意味著，岑鉞必須從現(xiàn)在開始跟她保持社交距離，不能再把她當(dāng)成一個小崽子來對待。

    這是最正常的答案，但是也是岑鉞最不想接受的答案。

    他寧愿是古綾一時生他的氣，對他冷落幾天后又會回到他身邊撒嬌賣乖，也不愿意這么快就要接受孩子長大了的事實。

    岑鉞疲憊地回到家，客廳里很熱鬧，徐博士和郭聽還有古綾三個人并排坐著，在看兒童劇，剛好放到片尾曲，童聲嘹亮地唱起來：“再見了mama，今晚我就要遠(yuǎn)航……”

    岑鉞眉心一皺，臉色冷下來，對古綾說：“換臺，不要看這個節(jié)目?！?/br>
    徐博士扭過頭，十分不滿：“干嘛？我要看這個?！?/br>
    岑鉞：“……”居然是徐博士要看的。

    岑鉞郁悶地回了房間。

    古綾不明所以，看著岑鉞的背影消失，發(fā)現(xiàn)他的情緒顏色是低落的灰，于是立刻毫不猶豫地倒戈，幫岑鉞說話，指責(zé)徐博士道：“你選的節(jié)目不好看！”

    徐博士大委屈：“你剛剛明明在催著‘下一集’、‘下一集’?！?/br>
    郭聽也舉起一只手作證：“沒錯，我聽到了?！?/br>
    古綾：“……”

    她也溜走了，跑到岑鉞的門外，禮貌地敲敲門：“岑鉞?！?/br>
    過了一會兒后，房間里才傳來走路的聲音，岑鉞把門打開，讓古綾鉆了進(jìn)來。

    這里原本是陽臺，岑鉞為了把房間讓給古綾，才會隔出來一個小房間來住的，所以空間很小，再加上岑鉞的東西，就顯得有些逼仄。

    古綾來之前，他正坐在桌邊，捧著一本書在手里看，兩條大長腿有些委屈地收在書桌底下。

    古綾來了，沒有地方坐，十分麻溜地爬到他膝蓋上坐好，捧著小臉，認(rèn)真地問他：“岑鉞，你為什么不高興??？”

    岑鉞深深吸氣，憋在胸腔里，終于是沒有嘆出去，摸摸古綾毛茸茸的腦袋，說：“嗯，最近有點忙?！?/br>
    “才不是?！惫啪c很聰明，一眼拆穿岑鉞在騙她，“岑鉞可厲害了，很忙的時候也不會不開心?！?/br>
    岑鉞唇角勾起一點笑容：“嗯？夸我？”

    “對！”古綾伸手，啪的一聲輕輕拍在他兩邊臉上，然后往中間擠，“你開心嗎？”

    岑鉞暗笑著點點頭。

    古綾看著他頭頂?shù)那榫w顏色確實有深灰色逐漸變淺，然后又變成了明亮的藍(lán)紫，才放下心來。

    她倒下去靠在岑鉞的胸口，幾乎是對著他的心臟說：“岑鉞，你要每天都很開心?！?/br>
    她明明長高了不少，可是撒嬌地依偎過來的時候還是像一團(tuán)軟乎乎的小寶寶，好像從沒長大過，岑鉞一臉老懷甚慰的表情，卻終于抿抿唇，把古綾輕輕推開，趕下自己的膝蓋，也不讓她抱著自己。

    小姑娘或許是為了討他開心，現(xiàn)在才耐著性子親近他，但岑鉞還是不能忘記那天晚上古綾躲著他的模樣。

    岑鉞雖然不希望古綾冷落自己，但是，更不想勉強她。他之前還有些傷心糾結(jié)，反而是古綾此刻的乖巧甜軟，讓岑鉞堅定了要尊重她的想法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桃：我看你們是雞同鴨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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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因著岑鉞在心底下的這個決心, 他逼迫著自己，只能收斂著和古綾相處。比如，不再進(jìn)房間去叫她起床, 而是在門外敲敲門, 如果古綾實在醒不來，岑鉞就會自己提前一晚調(diào)好鬧鐘, 放在古綾的床頭柜上。

    又比如不再隨時掌控她的去向，有時候古綾下樓去跟小伙伴玩得遲了, 一臉心虛地回家來, 岑鉞也是欲言又止，不再多問, 只叫她不要出院子，天黑前回家。

    這對于多年依賴形成的習(xí)慣，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岑鉞往往是不得不用力克制自己的行為。

    還好再過不久, 他就要去學(xué)校軍訓(xùn)，小古綾也要去參加自己初中的軍訓(xùn), 距離反而能減輕岑鉞現(xiàn)在的心理壓力，更何況, 兩人長大了, 道理上來說，以后總是要分開的，現(xiàn)在就當(dāng)是提前適應(yīng)了。

    話是這么說, 到了拎著行李去學(xué)校那天，岑鉞還是十分不舍，寵了這么多年的寶貝，忽然要分開, 理智上很清楚，感情上卻無法接受。

    不過看著古綾被徐博士牽著小手來送他的時候，臉上懵懵懂懂的表情，岑鉞又釋然了。

    不管怎樣，古綾有徐博士照顧著，是不會受欺負(fù)的，自己也只不過是去上學(xué)而已，大學(xué)課程寬松，還能時不時回來看她，實在沒必要被這種莫名的傷感牽絆著。

    岑鉞原本是個很冷靜的人，他會因為這種離別而產(chǎn)生“郁悶”的感覺就已經(jīng)是很瘋狂的一件事了，收拾好思緒后岑鉞轉(zhuǎn)身上了高鐵，列車開動的瞬間，古綾忽然一顫，轉(zhuǎn)過身就抱住了徐博士的腰，把小臉埋在他衣服上。

    “寶貝怎么了？”徐博士推推她的肩膀，她也不說話。

    古綾還是有些茫然的，直到她也去上初中，懵懵懂懂地跟著室友軍訓(xùn)了幾天。

    她皮膚白，身形細(xì)長，雖然現(xiàn)在個子也只是普通的個子，但是從她身長跟腿的比例就能看出來跟別人的不同。而且她五官精致自然是不用說，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恬靜又靈動的氣質(zhì)，仿佛一汪小溪在那里流淌著，即便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可也是透澈清亮，讓人見之心喜。

    不過是幾天的時間，新生營里就已經(jīng)偷偷把她評成了級花，古綾什么都沒做，就已經(jīng)在學(xué)校里出了名。

    一開始敢主動來接觸這種“小名人”的并不多，大家都有點躲著她，古綾也沒發(fā)覺。直到十四天軍訓(xùn)過了一半的時候，學(xué)校發(fā)了電話卡，可以讓同學(xué)給家長每天打打電話，就在樓下的電話亭里。

    古綾也領(lǐng)了電話卡，跟著同學(xué)跑下樓，前面已經(jīng)有好多人在排隊，古綾在后面等著。

    她其實還沒太明白軍訓(xùn)是怎么一回事，念初中是怎么一回事，念大學(xué)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學(xué)習(xí)能力很強，可是現(xiàn)在卻打不起精神，每天懨懨的，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前排的同學(xué)打著電話，應(yīng)該是家里人輪流接了，他挨個叫過去：“爸爸、mama、哥哥，我在學(xué)校蠻好的，晚上？晚上吃的方便面……哦沒有沒有，晚上吃的飯！真的吃的飯！”

    “好滴，哥哥，等我放假你就帶我去游樂園玩嘛！還有水上樂園，我還想再去！再不去秋天要來了，水上樂園要關(guān)掉了……”

    古綾聽著聽著，忽然就哇的一聲嚎啕大哭，旁邊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

    古綾蹲在地上，把臉埋在手臂里嗚哇大哭不止，周圍的同學(xué)先是被嚇到，接著有女生彎下腰，輕輕地碰她一下，又緊張又害怕地溫柔問：“你、你怎么了？”

    原本以為古綾不會理人的，沒想到她抬起臉，臉頰哭得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潤潤的嘴唇微嘟著，也是通紅的，眼淚珠子從桃花瓣似的微微上揚的眼尾滑下，又黑又大的圓眼珠水潤發(fā)亮。

    女生呆了呆，心里一瞬間閃過的念頭，居然是：“級花哭起來也好漂亮……”

    這個念頭還沒存在一秒鐘，她就看到傳聞中的新晉級花仰起了細(xì)細(xì)的脖子，兩只手握成小拳頭放在膝蓋上，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一樣，用約等于“蒼天不公”的語氣吶喊出聲：“我、我想回家！”

    啊這。誰不想呢。

    這個年紀(jì)的女生，大多比男生思維成熟些，被古綾這么一哭，周圍的幾個女生忍不住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淡淡的驚愕，類似于“這個漂亮的人怎么是個小傻子”的情緒，而一旁蹲守著電話機的幾個男生，卻是忍不住抽抽鼻子，險些就要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離得近的那個女生把紙巾往古綾手心里一塞，勸說道，“已經(jīng)過了七天了，再過七天就可以放假了，就可以回家了。”

    古綾哭起來嬌歸嬌，倒還是好勸的，聽了這個話就含著一包眼淚點點頭，“嗯嗚”兩聲，拿著紙巾的手心捏緊，在衣擺上攥來攥去。

    這小可憐的模樣，讓那個女生心里一軟，忍不住自己又抽出一張紙巾，干脆幫她擦眼淚。

    古綾也不動，乖乖地讓她擦，擦干凈了之后就拿一雙被淚水浸泡得亮晶晶的葡萄眼望著她。

    要命。女生捂住心口，無法自控地升起一股憐愛的情緒。

    岑鉞去大學(xué)之前，其實單獨跟徐博士聊了很多。

    主要還是關(guān)于古綾的成長問題。她現(xiàn)在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算，也是十二歲了，到了這個年紀(jì)，會有很多的新想法，比如，對原本依賴的哥哥不屑一顧，比如，相處太久而對每天看著的哥哥產(chǎn)生審美疲勞并厭煩，比如，覺得哥哥就是個沒什么用的拖油瓶配不上擁有這么可愛的寶貝……

    徐博士聽得腦子疼，趕緊打斷了他：“停停停，怎么聽你這么說，古綾寶貝的青春叛逆期全沖著你一個人來?。俊?/br>
    岑鉞嘆了口氣，深沉地低著頭，有些傷感，有些悲哀。

    徐博士抹了把臉，實在不知從何安慰起。

    接古綾回家這天，岑鉞學(xué)校還沒放假，徐博士一個人來的，古綾背著小挎包跑出來，看見徐博士，就開始默默流眼淚，就這么哭了一路，回到家里，就實在是繃不住了。

    “哎呦，怎么了怎么了?！辈恢朗裁磿r候開始，古綾哭臉臉，徐博士第一反應(yīng)都不是心疼了，而是憋笑?；蛟S這就是越長大越不受寵吧?！皝頎敔斂纯磳氊?，也沒曬黑啊，更漂亮了！”

    “嗚嗚！”古綾好像跟沙發(fā)過不去，抱著一個抱枕，以投擲球的姿勢頭朝下砸在了沙發(fā)上，哭得那叫一個神志不清，“我不上學(xué)了！我不要上學(xué)，學(xué)校里都沒有岑鉞，岑鉞大騙子，騙我上學(xué)，那一天，我就不該去上幼兒園。我好后悔，嗚嗚嗚爺爺，岑鉞騙我，嗚嗚嗚！爺爺，岑鉞什么時候回來啊？你叫岑鉞不要上大學(xué)了好嗎？他跟我一起念初中好嗎？”

    徐博士笑得打跌，還好他早早機智地掏出了手機，把這一段完整地錄了個視頻，在微信里發(fā)給了岑鉞，再配上幾個牙門笑掉的大黃豆表情。

    然后偷偷走到一旁，按下語音鍵發(fā)消息：“這就是你說的，你閨女叛逆期不喜歡你了?！?/br>
    發(fā)出去之后，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徐博士趕緊撤回，重新發(fā)了一條文字：所謂的討厭你[捂嘴][捂嘴]

    好險，他是老糊涂了嗎，怎么下意識地把古綾當(dāng)成了岑鉞的閨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