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踩紙

    “對不起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紙人頭是個梳著雙丫髻、涂著兩團(tuán)紅胭脂的圓潤童女式樣，一樣的未點黑睛，但比起別的紙人，少了幾分精致俏麗，多了幾分嬌憨可愛。

    此刻，原本圓圓潤潤一團(tuán)稚氣的臉頰被踩得凹陷臟癟，還剛巧鼻塌眼凸，倆大白眼眶像腫泡金魚眼一樣鼓鼓囊囊的凸起。

    不再嬌憨可愛，只余驚悚猙獰。

    也許是紅藥這紙人實在做得太逼真，方?jīng)_不小心踩到后心里就是一咯噔，雖然被踩癟的紙人頭看起來有些詭異可怕，但他看著癟癟臟臟的女童腦袋，還真有種欺負(fù)了小朋友的錯覺，下意識便捧起紙人腦袋連聲道起歉來。

    一邊給癟癟的紙人頭輕輕拍灰道歉，一邊想著自家大方老板命不久矣，連壽衣都來不及多準(zhǔn)備幾身，方?jīng)_不禁悲從中來，差點當(dāng)場猛男飆淚。

    紙糊的腦袋可經(jīng)不住這樣拍，在被拍禿嚕皮兒之前，紅藥及時開口：“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她已經(jīng)原諒你了?！?/br>
    你這樣說更恐怖了??！

    不過……是錯覺嗎？他道了歉之后這紙人頭看起來好像確實沒之前猙獰滲人了……

    方?jīng)_手下一頓，猶猶豫豫的將紙人頭放回地板角落，他原地糾結(jié)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那個……您真的沒看錯？我家老板還這么年輕，雖然身體弱了些，但一直也沒生什么大病，怎么會……”怎么會就只剩三個月了呢！

    若是從前的方?jīng)_聽到有人說他老板活不長了，肯定一律當(dāng)做胡言亂語處理，別說信了，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可偏偏他老板前段時間毫無預(yù)兆突然昏厥，在醫(yī)院躺了幾個星期卻啥都沒查出來，眼見著人一天天消瘦虛弱下去，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無用的情況下裴家人只能求助于玄學(xué)。

    裴家有錢，裴家很有錢，裴家非常有錢。

    重賞之下，不僅有勇夫，還有真功夫。一個個大師自信滿滿地走進(jìn)裴慈的病房又搖著頭嘆著氣離開，雖然沒能治好裴慈，但輪番演示下來，方?jīng)_原本堅不可摧的世界觀也搖搖欲墜逐漸垮臺，到如今，早已經(jīng)稀碎。

    更何況當(dāng)初令他老板醒過來的大師也十分年輕，卻做成了好多白胡子道長、光頭和尚都做不到的事，可見他們這一行年齡并不代表能力……這年輕香燭店老板說不定真有些厲害本事呢！

    紅藥突然感覺腦仁疼，雖然嚴(yán)格來說他壓根沒有腦仁。

    這死人生意也做了有些時日了，他還是最怕和家屬打交道，尤其是和這種心存幻想的家屬。

    話說得重了戳破別人的幻想生意黃了事小，關(guān)鍵心理脆弱的能當(dāng)場給他表演個尋死覓活！

    所以他都盡量直接和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的人對話，再讓有采購需求的死人給活著的家人托夢，家屬只用給錢就行。

    誠信交易，款到付貨，雖然有中間商，但絕對沒有差價！

    唉，和活人做生意就是麻煩……但錢多！

    紅藥努力柔和了表情，正準(zhǔn)備編一套委婉又不失原則的廢話安撫安撫客戶呢，真正的客戶卻先一步開了口。

    “我可以自己選壽衣的布料和款式嗎？”裴慈的神色十分鎮(zhèn)定，邊說還邊從衣兜拿出一方手帕放到紅眼方?jīng)_手上。

    紅藥就很欣賞這種對生死之事淡然處之欣然接受的態(tài)度：“可以倒是可以，就是目前我只會做一種款式的壽衣?！?/br>
    裴慈：“……”

    這位客人不僅心態(tài)好，還是個體面的講究人，不想失去已經(jīng)到手邊的大額訂單的紅藥趕緊描補(bǔ)道：“不過您放心，本店很講究細(xì)節(jié)的！每套壽衣都會配備至少兩張換洗手帕！”

    反正不繡花的手帕簡單又好做，正方形的布料鎖個邊就行。

    心態(tài)好的講究人裴慈接受了講究細(xì)節(jié)的香燭店老板的壽衣訂單。

    然后他們就認(rèn)真選起了布料。

    這可把一旁的方?jīng)_急得不行！怎么還真聊起壽衣來了呢！既然老板相信這人的話，那還不趕緊搶救一下！

    眼見著他們已經(jīng)選好了壽衣的顏色款式，定好了布料花紋，甚至開始商議配套的鞋襪手帕，方?jīng)_終于忍不住了，然后‘砰’的一聲，半遮半掩的木板門被人從外用力踢開，一陣熱浪迎面襲來，滿室紙人簌簌搖晃。

    “殷老二呢？快給爺滾出來！”幾個矮小精瘦的中年男人將不大的店門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領(lǐng)頭人臉上有一道從眼角一直拉到下巴的長疤，配上他兇惡跋扈的表情，很難令人相信他是好人。

    這幾人也確實不是什么好人，應(yīng)該說，還是多虧了他們，紅藥才落到如此境地，每天都在為金錢瘋狂折腰。

    腦內(nèi)閃過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回憶，紅藥冷著臉，語氣比堵門的人更兇惡：“殷老二死了！”

    刀疤臉短暫一愣后，神色rou眼可見的興奮起來：“真咽氣了？”

    紅藥耐著性子道：“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