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種狗血惡俗的情感故事，越能見到李璃及他那些無孔無入，無處不在，雖名為記者，實則走犬的身影，保管第一時間全方位無死角詳細記錄全過程。

    轉(zhuǎn)頭過上幾天，新鮮出爐的八卦小報就能刊登出一篇篇依托于現(xiàn)實，然而情節(jié)更加生動有趣，跌宕起伏，稱之為報道的文章。

    而且標題足夠震撼，足夠吸睛。

    《慘，男人辛苦賺錢是為哪般，回家開門的一瞬間卻發(fā)現(xiàn)……》

    《兩恩客大打出手，原來竟是為了……她？》

    《妻子終于怒了：曾經(jīng)不嫌你一貧如洗，如今你卻嫌我人老珠黃？》

    ……

    完全白話，通俗易懂，而且用詞大膽，無限引人遐想。

    只看了標題，就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出愛恨情仇，再看到正文，便徹底一發(fā)不可收拾。

    要是由說書先生在酒樓茶館里再抑揚頓挫，真情實感地說出來，那就更加精彩了。

    如今百姓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除了賺錢生娃沒別的樂趣，這一份八卦小報簡直比蹲在河邊聽洗衣服的婦人說家長里短還要勁爆。

    李璃的八卦小報一登場，給京城的確帶去了不少樂趣和茶余飯后的談資。

    非常受歡迎。

    當然除了老百姓，京城里還有一個階級叫士族，包括通過讀書科考做官或身有功名之人。

    對于這份八卦小報，他們面上都是一致的嫌棄，無他，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文詞低俗不堪，毫無文采可言，標題噱頭十足，內(nèi)容更是難登大雅之堂，都是些閑來無事之人才看的。

    嚴苛點的人家根本不允許有這種東西帶壞家中風氣，看見就要燒毀的那種。

    要不是李璃乃怡親王，圣上胞弟，不然他那刊印的小作坊早就被人給一鍋端了！

    甚至有諸多端方大臣上了一本又一本的彈劾奏折。

    特別是好不容易被河東獅放進門，第二日因為這份小報鬧得眾所周知，被人嘲笑了三天三夜的官員，更是言辭激揚地要求朝廷肅清這種污人眼睛的東西。

    然而可惜的事，李璃不上朝，不管朝堂上怎么批判他，他也聽不見，就算傳到他耳朵里，也是掏一掏不當回事。

    他乃是徹徹底底的紈绔，臉面這東西，早在親手撰寫第一版狗血和雞血齊飛的小報時，就徹底丟棄了。

    真罵到他面前，李璃還能閑閑地搖起扇子反問一句：“大人，話別說的那么滿，回頭查查令愛令郎還有夫人們的屋子，再來義正言辭地告訴本王，你們家是堅決不看這種低俗之物的。否則，嘖嘖，這叫什么呀？口是心非，嘴上不要，身體要？”

    這話簡直讓人氣得七竅生煙。

    來人立刻回家轟轟烈烈地一查，瞬間雞飛狗跳，啪啪打臉到腫起。

    小報內(nèi)容如此新鮮有趣，面上不看，私底下卻偷偷藏著看的比比皆是。特別是后宅之中，女眷們出門不易，能得到的消息實在有限。

    這份八卦小報雖然盡是些家里長短，愛恨情仇等零零碎碎的事情，可足夠她們打發(fā)日常無聊的時間并與jiejiemeimei們引起共鳴展開話題。

    就是各個書院的書生們都是暗中傳閱，而且期期不落。

    可甭管有多少人不待見他，恨得牙癢癢，李璃除了喜歡打聽街頭巷坊，花樓琴館，乃至宮中官邸的小道消息外，沒干什么犯法違規(guī)的事情。

    就是問罪都問不到他頭上。

    左相聽著下面的彈劾，根本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只是淡笑道：“怡親王就是個愛玩愛鬧的孩子，稍微出格了些，諸位又何必多計較呢？”

    相比起李璃爭權(quán)奪勢，玩玩小報根本不算什么，再說也不是欺男霸女的混賬事，堂堂親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左相覺得這位王爺已經(jīng)很規(guī)矩了。

    左相沒說話，武寧候自然也不會表態(tài)。

    其實八卦小報正式出現(xiàn)在人前，是在三年前的宮宴上。

    怡親王突然對樊大將軍一見鐘情，居然糾結(jié)都沒糾結(jié)一下，立刻洋洋灑灑揮毫一篇剖心表白的專題報道《甭管將軍男或女，我的余生就是你》。

    直接熱情大膽地追求，轟轟烈烈地往好南風的方向一去不復返。

    這人的臉皮有多厚，壓根不管別人怎么說。

    而那份報道一出，才開始發(fā)行不久，賣得不溫不火的八卦小報，就瞬間被搶售一空。

    在大燕被大夏按在地上摩擦那么多年，還凄凄慘慘地賠了燕荊九州，連國都都被迫遷往下京城，樊大將軍的出現(xiàn)，猶如大燕土地上冉冉升起的救星。

    要知道如今樊之遠帶著他的樊家軍已經(jīng)將燕荊九州奪回了一半，有望今年年底之前再得兩州，霸氣威武不用說了，人送戰(zhàn)神這一稱號，名至實歸，簡直是大燕所有子民的偶像！

    而李璃雖然是個紈绔，但是他身份尊貴，又有一張至今無人超越的臉蛋，堪比英雄跟美人的搭配，再加上乃是背德的同性之間，實在是再勁爆也沒有了。

    要知道樊之遠到目前為止都是光棍啊，二十好幾的男人，嘖嘖，其實也不由得令人多想。

    不管是朝內(nèi)外還是市井之中，八卦小報借這一股東風，憑它實時新鮮的追蹤報道，簡潔扼要又奪睛大膽的標題，起承轉(zhuǎn)合扣人心弦的內(nèi)容故事，和來自各行各業(yè)，無處不在的消息來源……瞬間成為大燕人精神及娛樂的食糧！

    *

    這天，小報的主編朱潤帶著稿件來見李璃。

    “王爺，這是這期要刊印的小報文章，請您過目?！?/br>
    八卦小報經(jīng)過四年，已經(jīng)步入正軌，李璃基本就無需親自盯梢了，他手下已經(jīng)培養(yǎng)出一批深得他真?zhèn)鞯陌素匀耸?，擁有狗鼻一般對小道消息的靈敏嗅覺。

    至于如何挑選素材，如何用白話的筆墨寫出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吸引讀者一追再追的能力也在日復一日的磨煉之中掌握的精髓。

    李璃只需要在刊印之前再做最后的把關(guān)即可。

    初春寒峭，他手里捧著一個暖爐，身上蓋著一條錦緞毛毯，聞言他朝邊上的椅子點了點頭，小報的主編朱潤堪堪坐下來，耐心等著。

    朱潤是個秀才，還是個屢考不中的秀才，年過四十，家計實在維持不下去，便放棄了功名，開始替人寫信代筆。

    不過京城這地方做這門生意的窮酸書生實在太多，每天擺攤實在賺不了幾個錢。

    偶然之間他從同行那里接觸到了香艷話本，看了兩本嫌棄里面太過直接無趣的描寫，于是干脆直接自己動筆。

    他取了一個筆名叫潤物細無聲，沒想到文筆還不錯，描寫足夠細膩，明明是露骨的床上情節(jié)能寫得朦朦朧朧頗具美感，讓人看了抓耳撓腮，面紅耳赤，立刻被幾大書商爭相刊印，暗中的銷量節(jié)節(jié)攀升。

    可惜好景不長，有一段時間朝廷對此類艷書明令禁止，抓到者輕則吃牢飯，重責流放千里，于是他又丟了飯碗。

    正當家里快要揭不開鍋時，他遇見了伯樂——怡親王。

    其實像朱潤這樣，臨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為生計所迫，卻不得不拿起神圣的筆畫寫著墮落小冊子的人……其實不少。

    不正緊的小報記者總有一雙發(fā)現(xiàn)jian情和撞破jian情的眼睛，身上不免帶了絲猥瑣的氣質(zhì)。

    說實話，這些中年書生頭一次在李璃的帶領(lǐng)下干這行生意的時候，著實有些懵。

    想想李璃可是王爺，舉手投足天生的貴氣，再加上那張鐘靈神秀的臉，明明應(yīng)該優(yōu)雅自若地搖著扇子參加那些文人墨客的詩文茶會，卻沒想到帶著一班走狗，不是，記者蹲在墻角屋檐看著市井小民在底下撕逼。

    扇子自然依舊在閑閑地搖著，瞧李璃的模樣簡直在御花園里賞花一般愜意，一點也沒覺得這地方不對，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回過頭來還說：“聽清楚他們在吵什么，看清楚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回頭寫個千字左右的故事出來。要求，開頭耐人尋味，中間跌宕起伏，結(jié)尾令人唏噓，總結(jié)人生百態(tài)。寫得好，本王就留下你們，寫的不好，就另謀高就吧?！?/br>
    李璃說完，翩然下了墻頭。

    雖說人到中年已經(jīng)沒有年輕人那股進取的銳氣和傲氣，可因為肩上的重擔，體會過世間冷暖，早就沒了手中筆墨只為點江山，不肯染俗世喧囂的執(zhí)念，自是讓寫啥就寫啥，讓怎么潤色就怎么潤色，而且舉一反三，特別符合這八卦小報的主旨。

    所以前期的八卦小報的主編和各大編輯外加記者就是這么來的。

    只要有人看，只要有人買，只要有錢賺，有啥不敢寫的？

    朱潤很快跟眾多同僚一起成了八卦小報的骨干，跟著李璃一干就是四年。

    第4章 虧本

    李璃修長的手指慢慢翻閱著稿件，如今的八卦小報內(nèi)容也越來越豐富，已經(jīng)成為京城人士家中常備休閑刊物，哪怕是有點小錢的，都是直接預訂一年的份兒。

    其實市場基本已經(jīng)算飽和了。

    朱潤坐在一邊，手里捧著清茶，偷偷看著李璃的側(cè)臉，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不禁小聲問道：“王爺，可有不妥？”

    李璃摸著下巴說：“本王記得早些時候，也有幾家跟風的小報發(fā)行，可是最近好像都沒什么動靜?！?/br>
    朱潤連忙放下茶杯，起身恭敬道：“王爺，這小報講究的便是時效。像咱們八卦小報線人多，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能派遣記者到場，詳細詢問并記錄過程?；貋磉€有專門的編者加工潤色，寫成有血有rou有情節(jié)的文章，若是快的話，連夜便能篩選出優(yōu)秀的篇目，交給下面作坊快速刊印，全部下來三日就能發(fā)行?！?/br>
    說到這里，朱潤面上頗有得意之色：“這種品質(zhì)，一般的小報哪能跟咱們相比？別說消息來源沒我們豐富，就是那速度，等他們刊印出來，整個京城早就從咱們小報里知道了，根本沒他們什么事！倒是有些忍耐不住，瞎編亂造，可就如您說的，群眾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沒過多久，就被人揭穿了，誰也不會再去買他們的虛假小報，如今自然都慢慢的做不下去了?！?/br>
    曾經(jīng)在剛出競爭者的時候，朱潤等其他小報成員還擔心會搶生意，如今八卦小報獨領(lǐng)風sao，其余模仿者一一?？獦I(yè)，就再也沒有顧慮。

    朱潤這四年，將自己的特長發(fā)揚光大，在八卦小報之中如魚得水，最敬佩的便是他的伯樂，怡親王。

    想了想，他又表明忠心道：“小報可以少發(fā)行，但內(nèi)容卻一定要真實，可稍微夸張，增添筆墨，卻不能無中生有，編造事實。王爺，這您的話，小報上下都奉為圭臬，絕對不會違背的?！?/br>
    李璃聽著，臉上笑容加深，拿起邊上的折扇一打：“嗯，你辦事，本王放心，八卦小報如今在下京城獨占鰲頭，少不了你們的功勞，這樣想來，似乎得好好犒賞你們了。”

    聞言朱潤的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笑容，恭敬地行了一禮，大聲道：“王爺賞小的一口飯吃，已是大恩大德，小的全家沒齒難忘。這都是小的應(yīng)該做的事，實在不敢居功?。　?/br>
    李璃瞧他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倒也沒說什么，只是道：“你能這么想最好了，不過……”

    朱潤彎了彎腰，做洗耳恭聽狀。

    “如今八卦小報上下多少人了？”

    “回王爺，主編一人，副主編兩人，編者十八人，各個街坊常住記者配備兩至三人，算來得有五十人，還有……”

    還有只有李璃知道的線人，那就更多了。

    “不對，你漏了?！?/br>
    “請王爺指教……”

    “刊印作坊里的不算人了嗎？三處作坊，從雕版到印刷，人數(shù)上百，再加上分發(fā)小報之人……嘖嘖，得有近三百人了吧？”

    “似，似乎是的?！敝鞚櫰鋵嵅惶斫饫盍楹魏鋈灰c人頭，可他總覺得心里頭毛毛的。

    就見李璃放下扇子，執(zhí)起桌上的茶盞呷了一口，接著憂傷道：“人手擴張，規(guī)模做大，今年看樣子又是個入不敷出的一年?。　?/br>
    最后一聲嘆息停在朱潤耳朵里，他心中心里頭頓時一緊。

    八卦小報如今過了四個年頭，已經(jīng)將潛在的讀者幾乎都開發(fā)出來。

    而且無人競爭，占據(jù)了所有的市場份額。

    京城人口超過百萬，就算識字率再低，每期再怎么差勁也能賣出兩萬份左右，如今小報每份二十個銅板，七日一期，每年進項就得有兩萬貫錢。

    兩萬貫可是兩萬兩銀子，對于朱潤這種沒見過世面的窮酸來說已經(jīng)算是日進斗出。

    然而這里頭可是不刨除人工費和原材料的費用！

    甚至那些線人提供消息也得給錢的！

    特別是如今的筆墨紙硯很貴，印染速干的墨和紙就更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