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高若梅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蘇月,明明這位接連遭受親人離世的打擊,被身邊貪婪的親族包圍,卻強忍著悲痛,沒有被無助和憤怒擊垮,毅然決然地站起來作斗爭,傾訴自己的不平,質(zhì)問這些人的良心,甚至魚死網(wǎng)破也不愿妥協(xié)一分! 這種勇氣,這種無畏,她很羨慕。 兩條路就擺在永昌伯面前,其實光身后事這筆費用也不少,然而對他們的預(yù)期來說實在少了太多! 那可是開邊大江南北的蘇月布莊啊! 可看蘇月這女人不像是唬人的,她是真的愿意背負不孝的名聲,出門受人指指點點,也不會讓他們得償所愿。 一時間這對夫妻互相看著,拿不下決定。 似乎就這么僵持著,可蘇月等不下去,她直接再次走到張元的靈前,跪下來,磕了一頭道:“元哥,阿月對不住你!” 她磕完頭站起來道:“我們走?!?/br> 而她這一走,便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直接將張元的尸身留下,隨永昌伯府處置,自然也就威脅不到她了。 事情緣由會有八卦小報告訴全京城的人,哪怕世人不諒解,覺得她心狠,不孝,可是也免了永昌伯府將其他亂七八糟的罪名安到她頭上。 畢竟她再不堪,也沒有永昌伯府做的事令人惡心。 張三郎走科舉仕途,有這樣的名聲,也到頭了。 所以蘇月的身影還沒摸到門邊,便被叫住了。 只聽到永昌伯頹然道:“明日出殯?!?/br> 蘇月沒有回頭,卻露出了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然后說:“好,這喪葬費我會給的?!闭f完,她繼續(xù)往前走。 “等等,這八卦小報不能登!”張三郎在她身后喊道。 可蘇月壓根沒搭理他,腳步不停,之后上了馬車,徹底離開了。 她這一走,看熱鬧的也看得差不多,呼啦啦地也走了一圈。 之前的岳山伯二夫人搖著頭也帶著人離開。 而蹲在屋頂上的記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影子。 不一會兒,整個永昌伯府便人影稀少,安靜了下來。 幾個唯唯諾諾的庶子庶女面面相覷,穿著一身孝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永昌伯府這才開始慌了。 * 蘇月回到家,一身疲憊,雖然丈夫明日出殯了卻了她一樁心事,可是她卻并沒有多少輕松,因為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蘇家二老去的突然,能急匆匆趕來的不過是二叔一家和幾個族親,真正做主的蘇家族老們還沒有到。 雖然二叔暫時拿不出更改過繼的族譜,可是錢財動人心,富貴迷人眼,想必做成此事也容易。 等到這些人到了,就是官府也不能枉顧他們的意思,蘇月真的不確定能不能保下蘇月布莊。 她的二叔暫時沒有過來鬧,便是做著這個打算。 而在此之前,這一期的八卦小報發(fā)行了! 百姓心聲這個欄目獨占了頭條位置,再一次引起全京城的矚目。 這實在是太新鮮了,也太關(guān)乎民生,因為它不再是八卦小報自己尋找新聞,而是向全國人民自由征集。 不論是誰,只要有任何不平,任何困難,任何欺壓……不怕受人指指點點,敢于讓所有人來了解你不為人知的一面,都可以來八卦小報的鋪子傾訴。 雖然八卦小報并非是衙門,不判斷是非,不審理案件,只是給走投無路之人一條可申訴,可嘶喊的渠道。讓有能力,也有責(zé)任為之解決之人看到此事,聽到此事。 八卦小報會竭盡全力將這個聲音擴大,會派遣專門的記者全程詳細地報道,并向有關(guān)部門反映真實情況,在人民督促下,盡快解決! 沒有前提,沒有限制,只有一個要求:實話實說! 而這個欄目開展的第一期,報道的便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痛失雙親和丈夫,孤弱女子何去何從》。 第44章 誣陷 《前有豺狼, 后有虎豹,痛失雙親及丈夫,孤弱女子何去何從》 前面的頭條已經(jīng)介紹了百姓心聲這個欄目, 不是由八卦小報去尋找消息,而是遭受欺壓, 面臨困苦之人自己來小報尋求幫助。 光看標(biāo)題便明白, 這第一期來傾訴遭遇的是一名女子,乃是雙親和丈夫相繼逝世的寡婦, 雖然還不知道是誰,可這個身份就足夠令人無限遐想了。 再看看這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描寫,可見這位寡婦境況十分糟糕。至于究竟糟糕到何種地步,想想以她這尷尬的身份, 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拋頭露面到八卦小報來求助,讓所有人對她的遭遇評頭論足。 這樣想著, 讀者們不免開始好奇,往下看。 相比起永昌伯府的大少夫人這個身份, 蘇月布莊的東家更為人所知。 當(dāng)文章開頭第一段介紹之時, 人們就恍然了,原來是她??! 跟蘇月打過交道之人瞬間眼前便浮現(xiàn)一位笑容親和帶著渲染力, 八面玲瓏,很是會說話的漂亮女子。 蘇月布莊能在京城小有名氣, 跟蘇月與眾多來往女眷有著良好關(guān)系分不開的,因為為人爽朗, 從不斤斤計較,又耐心周全, 很受貴婦圈們歡迎。 她有這個遭遇,實在令人意外。 不過八卦小報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騙人的,開篇之后便將她的境遇以訪談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 蘇月訴說,編者記錄及提問,連蘇月在中途的哭泣和斷續(xù)的語句都沒有抹去,看起來尤為真切。 雖然文字冰冷,可當(dāng)組成話語之時,卻還是讓人能夠感受到蘇月的悲哀和憤怒,以及那股絕望,也不由得感同身受起來。 而這豺狼虎豹是誰,便立刻為人知曉了。 若是真的,實在感慨此女不容易。 蘇家二老去世,族中不打一聲招呼就過繼二叔的兒子謀奪家產(chǎn)這事先不談,畢竟筆墨不重,八卦小報也在后面標(biāo)了查證的字樣。 可永昌伯府,哪怕已經(jīng)破落,也依舊是個貴族階級,身上有個二等伯的爵位,出門赴宴聚會,也有份貴族的體面,瞧著不像是會做出謀媳婦嫁妝的事情??! 更何況為了垂涎兒媳的錢財連死去長子的身后事都可以拿來做文章,這實在令人瞠目結(jié)舌。 相比起來,想要把爵位留給喜歡的兒子,將長子夫妻趕出門這種令人詬病的cao作,已經(jīng)算不得什么了。 八卦小報這樣著墨而寫,自是經(jīng)過多方驗證,畢竟當(dāng)年張元和蘇月被迫離開伯府,這周圍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有人規(guī)勸過,知道內(nèi)里的人不少。 看到這里,人們對永昌伯府自是鄙視,可對蘇月這么大張旗鼓得將婆家的陰私抖出來,不顧婆家臉面和死去的丈夫,也讓人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不愧是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女人! 丈夫已逝,人死為大,這身后的香火作為妻子自是要替他張羅好,何必再斤斤計較。 但是等到翻頁,看到那大鬧靈堂的哪一出,所有人再一次震驚了。 別說是知禮懂禮的世家大族,就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也做不出這樣將媳婦嫁妝據(jù)為己有的事,而且還如此理直氣壯,堂而皇之,沒有一絲愧疚之心!猶如一條吸血得水蛭,逮著一個可憐的女子就瘋狂得吸髓喝血,太可惡了! 證據(jù)是確鑿的,前永昌伯夫人的嫁妝單子就列在了后面。 勛貴的圈子就這么大,禮來送往很是頻繁,內(nèi)里空空的永昌伯府早就拿不出像樣的東西,既然還能混在里面,可見還有拿得出手的。 然而眾多往來的人家回想了一下,甚至派人去核對,忽然發(fā)現(xiàn)前些年些看起來貴重的禮物幾乎都來自于這份嫁妝單子! 天哪,這究竟是怎樣的厚臉皮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另外,再細想一下,前些年如此,那這些年了? 人們不由地想到了那位剛嫁進來兩年的永昌伯府三少夫人。 有相熟的,馬上便坐不住去信給了臨州知府,順便將這份八卦小報一同送過去。 最令人忍無可忍的是,被蘇月當(dāng)場扒了臉皮的永昌伯夫人卻干脆連身份都不顧,直接跪下來,不是為了對自己做過的事懺悔。而是期望于用這種胡攪蠻纏的方式,引得周圍人的同情,拿著張元的靈堂做伐,逼迫蘇月不追究此事,并繼續(xù)忍下繼子! 若不是蘇月忍無可忍豁出命去觸棺,怕是還真被她給得逞了。 八卦小報再敘事的過程中會避免加入筆者的個人情緒,以其客觀。 然而文章無情,可畫呢? 那一幅觸棺的畫實在觸目驚心,蘇月伏在棺上嚎啕大哭的樣子更戳人心窩。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哪怕依舊有風(fēng)涼話,但大體的是非對錯總是有的。 沒錯,按照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要求,堅貞忍讓,恭順謙和,哪怕再大的丑聞,也不該讓世人對她的公婆指點評論,心有怨憤,是為不孝。 然而不孝又能怎么樣,遇到這樣黑心的人家,若是帶入自身,身處這樣的境地可還有更好的辦法? 蘇月失去雙親,本就悲痛欲絕,作為婆家不寬慰保護也就罷了,居然還拿著他的丈夫逼迫這個可憐的女子! 這豈能怪得了她? 蘇月既然請動了八卦小報,自然不會由著永昌伯府拿捏。 最后,她以兩個方案讓永昌伯選擇,永昌伯若是硬氣一些,想要挽回一些名聲,表現(xiàn)出乃出自真心為了長子的香火考慮而不是垂涎蘇月手中的錢財,便該直接休棄蘇月,那么該過繼就過繼。 然而可悲又可憐的是,永昌伯就為了這么點身后事的銀子,直接妥協(xié)了明日出殯,將自己的臉打的啪啪作響。 在場的人,特別是原來傾向于張家之人都跟著臉紅。 這期八卦小報的百姓心聲再這里結(jié)束,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篇報道,但是卻讓讀者真實地感受到蘇月那股無力的嘶喊,壓抑不住噴涌的怨憤,以及無助。 想想這還是婆家這邊,因為重視丈夫才被拿捏,可蘇家二老逝世,作為獨女,被叔伯宗親垂涎家產(chǎn),這又該如何是好? 有些女人看著看著不禁濕潤了眼睛,似乎想到自身的遭遇;又或者望著身邊嬌俏可愛的女兒,面露擔(dān)憂。 無需編者再反問一句,若是嬌養(yǎng)長大的姑娘嫁入了這種人家,作為父母,是如何的想法? 這件事涉及不到犯罪,自然無須官府介入。 不過道德淪喪卻更讓人唾罵,張三郎功名在身,乃是舉人,讀著圣賢書,科舉入官,卻不知禮義廉恥,自私自利,這樣的人入朝為官豈能造福百姓?連主母和大嫂的嫁妝都垂涎,據(jù)為己有,若是當(dāng)官必定是個貪得無厭的狗官。 太學(xué)注重學(xué)業(yè),卻更重視學(xué)子的人品,在八卦小報刊登的第二日,張三郎便被驅(qū)逐學(xué)籍,并彈劾到了禮部。 禮部管著科舉一切事物,端方的顧如是大人一封奏折到了朝上,不僅請求去除張三郎的舉人身份,還以永昌伯行為不端為由,請皇上收回二等伯爵位,貶為庶民。 張三郎不過是個小小人物,永昌伯在朝中更沒有什么勢力,他們的功名跟爵位礙不著任何人。此事證據(jù)確鑿,的確人品有污,德行虧損,既然朝廷知曉,收回功名也是名正言順。 雖然此事是由八卦小報告知于眾,可是為了這么個小人物與李璃對著干也不合算,左相和武寧侯都沒有反對。 就是爵位還有待商榷,畢竟得到一個爵位不容易,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是,隨意收爵會引起勛貴之家不滿。 不過單單這個消息傳出來,還是讓人拍手稱贊,畢竟這事實在太惡心了一些。 永昌伯府如今已經(jīng)變成過街老鼠,沒什么名聲可言了。 高若梅就見著丈夫如瘋狗一樣歇斯底里地辱罵著蘇月,各種什么難聽的話都有,那骯臟的字眼甚至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這不是讀書人,而是粗俗不堪的猥瑣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