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而府尹在一旁聽著,不禁咋了咋舌。 這位大將軍真是雷厲風行,賊抓了,拿住了梁言云,直接將那背后一水兒的刑部官員也下獄,就一晚上的時間,旁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怕是連那位時刻關(guān)注怡親王的吏部尚書都還老神在在,等著李璃吃癟。 同時又憂心忡忡自己,從今晚開始,他就再無后退路了。 怡親王這條船已經(jīng)啟航,下不來。 * 大理寺卿乃是開國元勛之后,如今世襲的宋國公,母親還是先帝時期的長公主,妥妥的勛貴,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左相,都沒有特別的傾向。 與當初李璃的左右逢源不一樣,此人古板,不太近人情,也不好拉攏,如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但身份使然,想搬開還不太容易。 是以,凡是重要的,能夠周旋的案件,左相一句話,都會直接調(diào)入刑部,而留給大理寺的,都是些陳年舊案。 以左相的意思,那位置就是留給宋國公養(yǎng)老用的。 沒想到,這次刑部官員集體落馬,卻是這養(yǎng)老的大理寺來主持這個案子。 一時間,不管是左相一派還是武寧侯一系都紛紛傻眼了。 當夜顧不得歇息,吏部尚書袁梅青帶著侍郎梁端趕往左相府,同行的還有戶部尚書甄為民,雖然這些不關(guān)他的事,但他心中慌亂并不比袁梅青來的小。 而此刻天色蒙蒙亮,左相已經(jīng)端坐著等他們了。 他的手邊是一盞已經(jīng)放涼的茶,可見這樣的枯坐他已經(jīng)坐了很久。 “相爺,怎么會這樣?”袁梅青口中發(fā)緊,那點自負風發(fā)都在這一夜之間蕩然無存。 刑部一旦完了,等云州之人到京,他又該怎么辦? 昏暗的燈火下,左相的神色隱晦不明,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時,心腹匆匆跑進來道:“相爺,所有刑部的官員府邸都被禁軍給查封了?!?/br> “那熊尚書呢?”袁梅青問。 “熊府也一樣,熊尚書已經(jīng)被壓往了大理寺?!眮砣似D難地回答。 甄為民思忖著,忽然問道:“禁軍憑什么抓人?如今只是找到了梁言云,還未過審,根本沒法定罪,樊之遠擅自動用禁軍抓捕朝廷命官,此乃重罪,左相,咱們是不是可以控告他以權(quán)謀私……” 一聲嘆息從左相口中而出,只見他抬起頭來道:“有圣旨就能抓?!?/br> 不把皇帝當回事太久了,卻忘了,這大燕國最大的是當今天子。 燕帝哪怕再怯懦,如此好的機會,他怎么會不抓??? 大權(quán)在握的皇帝讓抓人,沒理由都行,燕帝雖然有所限制,可如今證據(jù)就在手里,憑什么不可以? 甄為民來回踱步,看著吏部侍郎梁端怒道:“這梁言云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在京城!不是已經(jīng)送走了嗎,回來干什么,故意給人抓把柄?” 梁端作為梁方的堂兄,這件事自然也有他的手筆,他跪下來,有苦說不出。 “下官也是剛知道,這小畜生在鄉(xiāng)下日子艱難,呆不下去,家里人耳根子軟,便偷偷地將他帶回京來。相爺,大人,下官有愧,下官萬死不辭,若是早知如此,就該讓他死在斷頭臺上,也好過拖累熊大人等啊!” 他將頭磕得砰砰作響,后悔不迭。其實別說是熊嶺,就是他也逃不過,當初換死刑犯的事,他也有參合。 “現(xiàn)在后悔有什么用,當初怎么就……”甄為民還要再罵,卻聽見袁梅青扶著額頭道,“如今談論這些沒有任何意義,接下來該怎么辦吧?左相,您可有高招?” 左相坐了那么久,別看閉目養(yǎng)神,可是腦中正瘋狂地想著各種辦法,然而事出太突然,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大意了,還是大意了?!?/br> 禁軍如此大動干戈就為了抓賊,其實不管是左相還是袁梅青,都不太相信,他們是心生警惕的,只是一直以為李璃會想辦法對付袁梅青,卻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是要率先的目標是刑部尚書熊嶺。 云州不過是個混淆耳目的煙霧而已。 左相忽然覺得驚訝,他有些難以置信八卦小報的消息有這么靈通嗎,一個被人忽視的三年前的一個小小兇犯也能關(guān)注的到,而且無聲無息,猶如毒蛇蟄伏,等待著好時機,一擊必中。 區(qū)區(qū)一個梁言云成了他們滿盤皆輸?shù)年P(guān)鍵。 若真是如此……左相動了動手指,心跳驟然快了幾分,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還是眼前之事要緊,左相最終起身道:“老夫親自去一趟宋國公府吧?!?/br> “下官可需一同前往?”兩位尚書跟著道。 左相搖了搖頭:“不,老夫這張老臉總還有幾份薄面,趁八卦小報還未刊登,總還能稍作周旋?!?/br> 宋國公府離得不算遠,可左相的馬車剛拐了一個彎,卻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左相心生不妙,掀開簾子往外頭看。 只見老仆回答:“相爺,是晉西侯的馬車,攔了去路?!?/br> 晉西侯? 左相忽然想起來,面色頓時陰沉,他閉上眼睛,心中郁結(jié)凝重,心道今日宋國公這面怕是見不到了。 “左相。”車外傳來一聲喚,卻是晉西侯下了馬車,走了過來。 左相再不愿意見他,也只能打開簾子,與晉西侯見禮。 不遠處就是宋國公府的大門,卻見晉西侯笑呵呵道:“本侯猜著會有人來找宋國公,便特地過來堵一堵,沒想到左相親自前來,真是令人意外,但是細想,也不意外?!?/br> 晉西侯是個頭發(fā)全白的老頭,不過年紀其實卻比左相小了不少,他雖然臉上帶笑,可是眼中卻冰冷陰霾,死死地盯著左相。 “侯爺消息真是靈通,來得頗為及時,可見怡親王之局真是一壞扣一環(huán),將所有人都算計在里面,真是心機深沉,老夫心生佩服?!弊笙嗟溃哉Z中卻暗含諷刺。 晉西侯聞言抬起手朝怡親王府的方向拱了拱,一字一句道:“可本侯卻分外感激王爺,要不然,怎么知道小兒當年的兇手居然還在逍遙法外!”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咬著牙吐出來的,帶著nongnong地怨恨。 左相道:“侯爺,老夫愧疚?!?/br> “不用愧疚,你們這些人的心都是黑的!眼里只有權(quán)勢,哪有什么正義公平!可憐我兒白白一死,冤仇報不了……” 晉西侯眼眶發(fā)紅,眼中閃著淚光,他兩鬢全白就是因為喪子之痛。 那可是他一生的驕傲啊,卻白白死在他人的嫉妒之中,早早夭折,怎么不恨!本以為兇手已經(jīng)伏法,卻發(fā)現(xiàn)多茍活在世三年,若不是這次被發(fā)現(xiàn),他怕是永遠都不知道,他的兒子死不瞑目! 突然他口風一轉(zhuǎn),抬起下巴冷然道:“好在老天有眼,這一次,老夫就是拼了命,也要讓刑部上下,那些膽敢更換死囚之人都下地獄去,好慰藉我兒的在天之靈!” 夜里,當李璃派人將這個告訴他的時候,他幾乎要咬斷了牙,什么都不做,腦中只有一個信念和仇恨,一定要讓這些人都去死! 相比起梁言云,刑部上下的官員更讓他憎恨! 他冷笑著看著左相道:“從今日起,我的眼睛就會一直盯著這個案子,不眠不休,哪怕兇手,幫兇全部都人頭落地,我也會仔細地一個個數(shù)著人頭過去,看清每一張臉,這回,放心,不會再讓人掉包了!” 晉西侯就這么站在路中央,此刻天色亮了,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在看著他們。 痛失愛子之人什么事做不出來,左相聽著輕輕點了點頭,便回到了車廂內(nèi),“回吧。” 馬車調(diào)轉(zhuǎn),又從原路返回。 只留下晉西侯深深地看著:“如飛,我兒,你在天上好好看著,爹為你報仇,為你報仇!” 第67章 錯殺 大燕國的有爵勛貴之后, 若想入仕為官,其實無需跟廣大寒門一起苦哈哈地熬著科舉,自有蒙陰之途可走。 所以紈绔之子多懶散輕浮, 不學無術(shù),等到了年紀找個門路照舊可以過得體面舒坦。 趙如飛作為晉西侯的嫡長子, 含著金湯勺出生, 就更加無需努力,自有晉西侯為他安排好一切。 不過他顯然不想走那樣一條無所事事的路。 他從小天資聰慧, 一歲能言,兩歲認字,小小年紀便以登閣拜相為目標,一心科舉入仕。 是以在旁人上房揭瓦,到處搗蛋的時候, 趙如飛卻能尋了名師,跟隨著刻苦攻讀。在旁人呼朋喚友,攆雞走犬的時候, 他卻以院試魁首之資準備下一場鄉(xiāng)試,妥妥的別人家孩子, 讓晉西侯很是長臉。 一段時間還有傳言生子當生趙家如飛的話語。 聽說若是趙如飛還活著, 算算時間,這屆的狀元怕是輪不上劉啟文來坐了。 這樣門第的趙如飛, 按理只是豪紳之子的梁言云就是愚蠢至極也不敢對他下手,更何況是用這種卑劣的毒殺手段。 梁言云也是一個讀書人, 過了院試,一樣正準備鄉(xiāng)試, 兩人乃是同科。 趙如飛光芒四射,傳聞中當年的秋闈解元非他莫屬, 自然他身邊圍了諸多請教以及交好的讀書人。 他為人開朗豁達,雖然出自勛貴,自有傲氣,卻從來不會對寒門學子加以輕視。這般謙遜懂禮,甚至在力所能及之時幫助這些家資清貧之人,是以更加廣受歡迎。 而梁言云只是被他吸引之中的一個,兩人交集其實并不多。 事情便出在那屆秋闈中,鄉(xiāng)試考的是舉人,一共三場,每場三天,論三場比重,頭一場為重,中間次之,最后一場的詩詞只要無功無過,已經(jīng)不影響名次了。 梁言云的學問自然沒有趙如飛好,他能不能中舉是個未知數(shù),屬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一類。 不過他有個剛做吏部侍郎不久的伯父,三年前的禮部尚書還是俞自成,科舉看似嚴謹公正,然而可cao作的余地卻不少。 考完第二場之后,梁言云知道了自己的成績,就卡著中與不中之間,第三場若無意外,他會落榜。 其實他若真想中舉,反正家中有錢有門路,花點銀子,走走關(guān)系,將名次提上一提也不算太難,左相一派,很是方便,而且還隱秘安全。 可惜此人嫉妒心極重,尤其看不慣那些窮酸,而且是比他學問還要好的寒門子弟。特別是其中一個還跟他有所過節(jié)之人,總是與他針鋒相對,聽說名次還挺靠前。 梁言云乃是俞自成之子俞世洪的走狗,看多了這位禮部尚書公子的囂張跋扈,不知怎得,心中生出了惡毒之計。 他想對付的是那位從直隸趕來京城考試的窮秀才,家境貧寒,真死了官府也不會管,第三場考試缺席,此人自然落榜,梁言云補上名額。 然而沒想到的是,那秀才跟趙如飛私交甚好,最后一場考試之前居然還要碰個面,那下了藥的茶前者沒喝,后者卻陰差陽錯地飲了下。 趙如飛搶救都來不及,一命嗚呼。 此事頓時驚動了官府,晉西侯寄予眾望的嫡長子殞命,哪里肯善罷甘休,逼著刑部查,而這一查就查到了梁言云身上。 惡意殺人,哪怕對方想殺的本不是趙如飛,那也是兇手。 在那個情況下,梁家想要保下梁言云根本不可能,刑部定案很快就下來了。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判了一個秋后問斬。 然而誰又能知道,看著雷厲風行的刑部,從問罪到斬首不過半月的時候,卻在梁家?guī)缀跎崃巳考耶a(chǎn)之下,已經(jīng)暗度成倉,另尋了一個身量較梁言云差不多的死刑犯代為斬首。 真正的梁言云在當日行刑之時緊急送出了京城了,說好不得再次回京。 可是逍遙法外雖然能夠茍活,沒嘗過報應之苦的人卻終究熬不住那點背井離鄉(xiāng)的艱辛,在良心的愧疚被遺忘之后,還是抱著僥幸之心回來了。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報應會遲,卻不會放過罪有應得之人?!崩盍ё诎素孕蟮匿佔永?,垂眼了無生趣地喝著濃茶,強打起精神,這晚他沒睡,是真正的熬夜了。 自然八卦小報上下也沒能休息,一個個奮筆疾書,連夜將記者送來的信息整理修改排版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