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樊之遠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來解釋,最終吭哧吭哧想了半天,直接說:“你怎么樣都好看,只是別累著自己就行?!?/br> 這說的還像句人話,李璃眼珠子轉了一圈,忽然恢復了那聰明勁,忍不住湊了過來,笑嘻嘻地問:“不是要走了嗎?怎么又忽然關心起我來,是不是看著我憔悴的樣子,心疼了?” 除了這個,難道還有別的解釋? 不過樊之遠沒認,只是不自在地撇開了視線道:“我的確要走了,你自己小心,有任何事情派人來通知我?!?/br> “是不是???”李璃窮追猛打,不甘心地繼續(xù)問,“承認一下會死???” 樊之遠腳步加快,不顧身后之人召喚,立刻沒了影子。 * 樊之遠帶著禁軍一路趕到大理寺,此時天色不早,不過大理寺上下已經忙活開了。 宋國公是個死板之人,做事嚴肅一絲不茍,他作為大理寺卿,這手下的官員做派自然跟他如出一轍。 然而神奇的是,這個升遷無望的養(yǎng)老地方,大理寺少卿及往下的官員卻少有人離開,都這么老老實實地留在這里,沒有尋找門路,沒有依附黨派,只是跟著上峰日復一日地查舊案,好幾年了。 要知道左相當權之下,跟著宋國公,這些人做得再出色,也沒人看到他們的功勞。 事實上,的確沒有,有刑部在,這就是個可有可無的部門。 迎接樊之遠的是大理寺少卿,姓左,名煥,字昭然,跟宋國公不同的是,這位左少卿卻是個笑容和藹的老頭,見到樊之遠上來便是一陣噓寒問暖。 “都說樊大將軍年紀輕輕,英武不凡,今日一見果然是麒麟之資,大將軍駕臨,可真讓大理寺蓬蓽生輝??!有大將軍在,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可就安心多了?!?/br> “左大人,樊某受皇上之命前來助大理寺辦案,無需客氣?!狈h一臉肅然,抱拳回禮。 “不客氣,不客氣?!弊蟠笕诉B連擺手,往樊之遠身后的禁軍看過去,這一看,就越看越高興,“這一個個年輕小伙子,真是精神,不愧是大將軍手底下的,接下來查案我們這些老家伙們看著你們也有干勁了?!?/br> 這幾個月過去了,禁軍的面貌早就煥然一新,瞧著就像精銳。 而大理寺,是真的養(yǎng)老,升遷無望的部門哪個小年輕愿意來,刑部顯然更有前途。 樊之遠讓底下校尉帶禁軍列隊站好崗,自己則隨著左大人走進大理寺。 “今日剛從刑部將所有卷宗都帶了回來,大人正著人整理,說來大理寺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熱鬧了?!?/br> 繁之遠點點頭,兩人一邊說一邊往里面走。 不過走到牢房和正屋的交叉之處,左大人忽然道:“這天色也不早,不知道樊將軍可用過晚飯?說來這牢內囚犯也差不多該用飯了?!?/br> 樊之遠聞言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后者一臉的笑容:“大人說,樊將軍若是有要事,下官愿意助一臂之力,這大理寺的牢房,下官最熟悉?!?/br> 樊之遠笑了笑:“那就有勞了?!?/br> 第70章 畏罪 樊之遠帶兵守衛(wèi)大理寺, 嚴防牢房,這動靜不小,暗中窺視之人立刻將消息傳了回去。 大理寺正堂, 宋國公正挑著燈查看著刑部的幾份舊案卷,似乎并不著急明日的審問, 也沒準備回府歇息。 樊之遠站在門邊, 看著外頭,稀里嘩啦的, 下雨了。 雨水聲中,傳來一個腳步聲,只見曉飛踏著水花疾步而進,對樊之遠抱拳道:“將軍,事情已經辦妥了。” 他的頭發(fā)全部濕透, 發(fā)尾往下滴著水,全落到了肩上,他沒有將水帶進來, 只是站在屋檐下。 “另外接應的人手也已經安排好,很快就會傳回消息?!?/br> 樊之遠點點頭:“去更衣吧?!?/br> 曉飛抹了一把臉:“是。” 樊之遠目力極佳, 就是這大雨中也瞧得清外頭的情況, 有大理寺的官員捧著書卷跟曉飛擦肩而過,差點相撞, 不過大雨又匆匆拱了拱手離開了。 除了宋國公,大理寺其他官員也依舊在這里, 瞧著井然有序的模樣,似乎這樣常住衙門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看起來令他很是驚奇。 “世上的冤案錯案謎案, 新案舊案無數,只要想查總是查不完的。” 這些刑部不要的案子都在大理寺, 復雜又無利可圖,自然也就忙碌,其實沒人指望他們能查出真相來,所以這種繁忙在外人眼里不過是自己找事的無用之功罷了。 樊之遠回頭看著伏案的宋國公,燈光下,那古板的老頭法令紋更加深刻,可看著卻有幾分可愛。 對,在李璃的熏陶下,他也用上了這種奇怪的詞。 “宋國公有這份心,是百姓之福,大燕之幸?!彼嬲\地說。 不是誰都能十年如一日,不求回報和贊揚,只是默默無聞地做好分內之事。 如今這個朝堂,這樣保持本心,堅持己見之人已經太少了。 就是顧如是也是裝傻充愣了七八年,才有了出頭之日。 當然,也不是誰都有宋國公這樣“任性”的資本。 宋國公扯了扯嘴角:“樊將軍保家衛(wèi)國,能棄暗投明,可見大燕氣數未盡?!?/br> 這個評價不算低,然而樊之遠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大燕,也不是為了百姓,只是想討回定北侯府當初的一份公道,不是通敵賣國之賊! 如今大燕究竟如何,李家天下會不會易主,他都不在乎。 他說:“愧不敢當,樊某今日之選,在于怡親王?!?/br> 沒有李璃,他絕不會跟武寧侯翻臉,說不定這會兒還在左相和武寧侯爭權奪位之中趟渾水。 然而樊之遠這話卻讓宋國公微微笑了笑,結合外頭傳得幾乎成實質的緋聞,不禁讓宋國公會意:“王爺之才貌,世間罕見,將軍之福?!?/br> 大概從來不曾想過這種話會從迂腐的宋國公嘴里說出來,樊之遠差點被口水嗆住了。 然而樊之遠這樣的反應卻宋國公微微一愣,疑惑:“是本官說錯了嗎?” 樊之遠下意識地搖頭,“沒有……”但是一否認之后又覺得不對,“錯了……”在搖擺了兩次之后,最終僵在了原地。 宋國公看著怔然,最終失笑道:“年輕人,自己看不清,猶豫了,說明就是了?!?/br> 樊之遠沉默了下來。 宋國公道:“看見你,老夫就想到了一個人?!彼麑⒘硪槐娟惻f的案卷翻開問,“可知道曾經的定北侯?” 聞言樊之遠驀地抬頭望著他。 后者說:“如今這整個大燕,也就只有老夫能毫無顧忌地提起他了,就是當今圣上,怕也恨不得世人遺忘他。” 樊之遠動了動唇,垂在兩側的手下意思地握起來,讓自己盡量平靜地問:“宋國公為何忽然說起他?” “我想到他的長子,算起來,魏瀾若是活著,也是你這般年紀了?!彼螄珣涯畹?,“文韜武略,定北侯常??溲院罄^有人,青出于藍,可惜?!?/br> 樊之遠的目光落在門外雨中,幽幽道:“可世人皆知他們是叛國之賊……” “呵呵……”宋國公冷笑起來,眼睛頓時銳利地射向樊之遠,道,“你也是領兵打仗之人,如今這成就可不比當初的定北侯小,等清了君側,圣上大權在握,封侯應是順理成章之事。那時候,老夫提醒你一句,懷璧其罪,該小心了?!?/br> 樊之遠聽著這番話,心中砰砰直跳,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潤。 “多謝國公爺指點?!彼鹗终嬲\地抱了一個拳。 宋國公輕輕地點點頭。 燭光跳動,雨下的快,也停的快,漸漸的,只剩下殘雨滴答從屋檐落下,匯進在地上的水坑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大人,不好了!”慌亂的腳步聲從遠及近。 樊之遠抱臂的姿態(tài)微微一換,就見宋國公撇來深意的視線,然后不慌不忙地起身道:“怎么回事?” “大人,高侍郎府傳來消息,他一妻一女一子三口忽然暴斃,疑似中毒!” 刑部侍郎姓高,名馳,這死的便是他家中親眷。 宋國公奉皇命派遣大理寺官兵包圍侍郎府,另有禁軍協(xié)助,里頭家眷出事便是他和樊之遠的責任。 只是不管是他還是樊之遠皆無動于衷,當然這兩位本就是拘言笑之人,從臉上看不出什么震驚的樣子。 “立刻派大夫去看看?!彼螄?。 校尉回答:“已經看過了,氣絕身亡,沒得救?!?/br> 聽到這話,饒是宋國公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還是沉了臉色,心下不寧。 “大人,現(xiàn)在怎么辦?動靜太大,怕是不一會兒都知道了?!毙N久鎺n容。 大理寺好不容易有個揚眉吐氣的機會,卻讓看押的嫌犯家眷出事,這必然要遭非議的。 “樊將軍以為如何?”宋國公問。 “或許是畏罪自縊,或許是為人所殺,總之有些蹊蹺,不管如何,國公爺總得查一查死因?!狈h淡淡地說。 “將尸體都帶過來?!彼螄?。 校尉領命而去,宋國公便看著樊之遠道:“但愿只是王爺劍走偏鋒之舉,并未失手,不然便是草菅人命,哪怕他們是帶罪之身,此舉也與周沈無異。” 樊之遠聞言,頗為諷刺地說:“宋國公放心,那藥早有人驗證。”還好好地活在你的面前。 左相府 聽到這個消息,正揮毫潑墨的左相瞬間失了控,筆鋒用力毀了一副心血。 “死了?”他銳利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心腹。 “……是,聽說下毒,一妻一子一女全部一命嗚呼,如今大理寺正將尸體帶回去檢查。” “啪!”左相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好啊,還當這位王爺有多光風霽月,原來也是會做這不入流的事情。” “相爺,現(xiàn)在怎么辦,這消息很快就會傳到高侍郎的耳朵里,沒有了妻兒牽掛,這位侍郎怕是不會再替熊尚書頂罪了?”到時候全盤托出,反而更加糟糕。 左相也顯然想到這些,熊嶺做任何事幾乎都交給了高馳去做,沒有人比這位侍郎更清楚上峰把柄。 “怡親王啊怡親王,真是面上君子,底下小人,是爭權奪勢的料,夠絕?!弊笙嗝嫔幊?,在書房里來往踱步,明日就得庭審,他忽然停住腳步,冷冷一笑,“可是他似乎忘了,雖說再無牽掛,可卻有了殺妻殺子之仇,高馳為人雖不怎么樣,對妻兒老小卻是難得一見的好丈夫好父親,他的家眷若是按罪處置也就罷了,卻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這仇怎么也該算在這位王爺身上?!?/br> 心腹頓了頓,忽然意識到:“那小的立刻讓人去將此時告知高侍郎,不然若是大理寺欺瞞他,家眷乃是畏罪自縊,高侍郎就心灰意冷了?!?/br> 左相點點頭:“去吧,只是咱們在大理寺的人怕是得暴露了,對了,梁家父子呢,還活著?” “大理寺的牢房看守不嚴,可是禁軍一來,就不容易將人解決了。已經在水里下了藥,就不知道那對父子會不會吃?!?/br> 監(jiān)牢里,除了牢飯,沒別的東西,一天兩天飯可以不吃,可水卻不能不喝。 “算了,相比高馳,梁家父子反而是其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