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怎么可能呢?他問著自己。 李璃那樣聰明,不可能沒有察覺左相和武寧侯的安排,連禁軍都能悄無聲息地調(diào)過來,身邊怎么會沒有高手應(yīng)對這場刺殺? 然而侍衛(wèi)不會拿這種消息作假,李璃的確死了。 死了! 燕帝的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全身彌漫在悲傷中。 他如今一點也不惱怒弟弟對他的以下犯上,之前的不恭敬和威脅統(tǒng)統(tǒng)化為了烏有,只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不由地回想起以往兄弟間的親密無間。 他抬手摸了兩下眼睛,然后對張伴伴道:“無論如何,阿璃的尸首一定要找到,不能讓他孤身一人留在這里,讓野獸啃食?!?/br> 張伴伴似乎也被方才的消息驚到了,過了一忽兒才回過神來,趕緊應(yīng)了一聲。 然后聽到燕帝問:“樊之遠呢?” “大概在尋王爺吧?!睆埌榘椴淮_定地回答。 燕帝點點頭:“應(yīng)該的,他與阿璃感情深厚,怕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闭f到這里,他又補充了一句,“朕也一樣,阿璃他……”燕帝說了兩個字便哽咽起來。 他的傷心并無作假,然而張伴伴還是得提醒道:“皇上,請節(jié)哀,太后娘娘那兒還等您安撫呢?!?/br> 這話讓燕帝的哽咽頓了頓。 太后為了李璃連禁軍調(diào)度的懿旨都能頒,若是知道李璃死了,燕帝可以想象她老人家會如何痛不欲生,而自己必然深受責難。 如今這個局面,他是不能失去太后的支持,李璃留下的人脈和東西,光靠他自己根本沒本事收服,單一個樊之遠就夠他焦頭爛額,而左相和武寧侯這邊必定另起心思。 他這沒有多余的時間沉浸于悲痛之中。 然而還沒等他想要如何勸慰太后,施愉卻先闖了進來。 “李航,你還有沒有心!”這響亮帶著哭腔的聲音,泄露了施愉無法抑制的歇斯底里的悲痛,這讓她舍棄了理智下的溫順謙卑,不顧一切地朝著帝王之尊大聲質(zhì)問。 那雙通紅的眼睛里滿是悲傷和憤怒,還有足以淹沒燕帝的失望。 “我一直以為你平庸,可心地不壞,你雖然猜忌阿璃,可終究知道好歹,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施愉一步一步走上來,滿臉的淚痕。 當她得到李璃墜崖的那一刻,緊繃的弦終于斷了,終于忍不住闖了進來。 眼淚從眼眶不斷流出,施愉走到燕帝面前便泣不成聲:“阿璃幫了你那么多,一心為了大燕啊,你怎么能這么對他?李航,你對的起自己的良心嗎?還是做了皇帝,你連最基本的做人的品格都沒有了?是我瞎了眼……嗎?” “不是我!”燕帝從驚愕之中回過神,接著立刻大聲反駁,“不是我安排的刺客,朕不知道!是左相,是武寧侯,他們膽大包天!” 施愉的到來讓燕帝整個人都慌張了,他下意識地將準備好的借口說出來,以求得施愉的原諒。 然而施愉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哭:“真的是……敢做不敢當?shù)呐撤?!你打算拿這樣拙劣的借口跟太后解釋嗎!你自以為所做的一切誰看不出來?這個殺害阿璃的機會,是你給的,是你默認的!” “朕沒想過讓他死,沒有!”被施愉說中心事,燕帝心虛之余只能以更大的聲音掩蓋,他手腳僵硬,梗了梗脖子,強勢道,“這是個意外!刺客想殺的是趙宇,他明明能自保的,何必……” “何必?”施愉被他的強詞奪理給氣笑了,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他只是不想引起兩國交戰(zhàn),他不想窮苦的百姓在寒災(zāi)之中還要經(jīng)歷戰(zhàn)亂,堂堂大燕皇帝不在乎子民,他在乎!而你,想的卻是……” 施愉作為太傅獨女,她哪里看不出來燕帝的目的,然而她說不出口這個荒唐卻真實的理由。 她難以啟齒,可這個男人卻真的做出來。 施愉最終閉上眼睛,內(nèi)心仿佛被撕扯成碎片般痛苦不堪。 “你真卑劣,我后悔留下來。” 這發(fā)自施愉內(nèi)心之言讓燕帝瞬間僵在原地,渾身冰涼,仿佛連最后的一點溫暖都離自己遠去。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施愉,眼底風暴肆虐,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危險地說:“阿愉,你這是氣話對不對?” 施愉掙了掙手,力氣不敵,她干脆不掙扎了,抬起頭,一字一句道:“我該知道的,你為了皇位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被陷害,阿璃不聽話,自然也能借助他人之手除去?!?/br> 燕帝的瞳孔驟然一縮,手上的力道瞬間加大,施愉吃痛,然而她卻覺得暢快,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犀利明亮:“你說你是個孤家寡人,你做到了?!?/br> 燕帝的臉龐扭曲了起來,握著施愉的手在發(fā)抖,而后者臉上卻是一片平靜,只是又問了一句:“臣妾出言不遜,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不如賜一死可好?我愧對阿璃,正好去陪他?!?/br> 有那么一瞬間,燕帝的確想要掐死這個女人,可是他忍住了。 他閉上眼睛,緩緩地放開手,喉嚨滾了滾,說:“阿璃已經(jīng)死了,如論你怎么悲痛,他活不過來。阿愉,這輩子你都是朕的女人,后悔也好,憎恨也罷,就在朕的牢籠里,陪著朕,你下去吧?!?/br> 第110章 復(fù)生 施愉沒有留戀, 抹了一下臉,便轉(zhuǎn)身離去。 門口的守衛(wèi)沒有阻攔,直到大帳再次安靜下來, 燕帝才疑惑道:“阿愉怎么進了這里,現(xiàn)在見朕無需阻攔了嗎?” 聞言, 張伴伴立刻前往門口, 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 低聲道:“皇上,禁軍依舊把守,無法進出?!?/br> 燕帝聽著,神色恍然,忽然, 他低笑了起來,自嘲著:“原來傻的一直是朕??!” 張伴伴沒有應(yīng)聲,直到了很久, 才聽到燕帝冰冷冷地說:“死了也好。” 可惜,事與愿違。 在燕帝耐心等待著禁軍群龍無首放行之時, 帳外一聲嘹亮而驚喜的喊聲:“王爺沒死!怡親王還活著!大將軍將王爺給救上來了!” 這嗓門實在太大了, 如此清晰,無需張伴伴打聽, 燕帝也聽得一清二楚。 那一剎那,他瞪突著眼睛, 全身猶如墜入冰窖之中,雕塑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所有基于李璃死去的一切幻想好似泡沫戳破, 無影無蹤。 起起伏伏,恍恍惚惚, 此刻眾人的心情猶如冰火兩重天。 議事大帳之中,神情灰敗的顧如是率先跳起來,一個矮小瘦弱的文官,差點拎住前來稟告的侍衛(wèi)衣領(lǐng)問:“究竟怎么回事?王爺?shù)降子袥]有落崖,他如今怎么樣,你說清楚?” 這兒可是有不少老臣,一個個心臟有些受不了,捂著胸口齊齊看著那侍衛(wèi),生怕他再說出刺激的話而緩不過來。 被這些大人們的目光死死盯著,侍衛(wèi)結(jié)巴道:“王爺是落崖了,二皇子遭到刺殺,王爺去搭救卻跟著掉下去。幸好那崖下不深的地方有塊巨石凸出來,王爺摔在那兒?!?/br> “這是如何知道的?” 侍衛(wèi)回答:“樊大將軍來找王爺,得知噩耗直接就跳下去,這才發(fā)現(xiàn)的?!?/br> 跟,跟著跳下去? 所有的人眼皮子一跳,被這個消息又驚呆了一次。 “那,那王爺現(xiàn)在怎么樣?”一個老臣顫顫悠悠地問。 “王爺摔傷昏迷,大將軍已經(jīng)將他送回帳中,正招御醫(yī)診治?!笔绦l(wèi)說完,對著一圈大人抱了抱拳道,“刺客依舊在排查之中,還請諸位大人再耐心等待,有任何消息,卑職會告知各位?!?/br> 他說完就要轉(zhuǎn)身離去。 “等等?!边@時宋國公喊住了他,“那大夏二皇子可還活著?” 侍衛(wèi)搖了搖頭:“死了,被大夏的王鑫一掌斃了心脈,哪兒還有活路?!?/br> 帳中遲遲靜默無語,看著侍衛(wèi)離去。 一個大學(xué)士站立不穩(wěn),顧如是扶了他一把,安慰道:“天佑大燕,至少王爺還活著?!?/br> 是啊,怡親王活著,那大燕就還有希望。 大學(xué)士緩緩點頭,然而眉宇間憂愁未散,閉了眼睛嘆道:“唉,可是要打仗了呀,明明……” 明明可以用和平的方式換到完整山河,卻非得用血淚尸骨去鋪就,何必呢? 武寧侯不在這里,眾位大臣不禁往左相看去,激憤一點的直接便道:“相爺,這就是你們的目的?。抗?,達成了,大將軍哪怕再不愿意,為了大燕怕也只有北上一條路!可惜,怡親王福大命大,老天保佑,掉崖未死,卻讓你們失望了!” 這話說得不少大臣紛紛點頭,看左相的目光帶著不再掩飾的憤怒。 “咱們在京中,不怕打仗,可都是有兒有女之人,看著他們,想想看,又有多少人家得失子、失夫、失父,如何忍心?” “上者不恤下者,實乃大錯特錯?!?/br> “相爺,德不配位,你可愧疚?” 坐在甄為民左相旁邊的甄為民從來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朝中大臣不再懼左相之威,紛紛指著他鼻子罵。 平時作壁上觀之人,高高掛起之人,左右搖擺之人,都在這一刻居然直接站出來。 而這一切,不過是聽到李璃死而復(fù)生的消息罷了。 他驚疑著,坐立不安,額頭不禁冷汗津津,心道怡親王什么時候?qū)⑦@些人拉攏過去? 宋國公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只是冷冷一笑,需要什么拉攏,誰是誰非,又不是瞎子,哪兒還不出來? 君子雖群而不黨,可若是志同道合,必然走到一起! 李璃能為了兩國之利,舍身救二皇子,豈不是襯托那些為了私利,謀劃著刺殺之人更加卑劣? 只要不是真正的小人,還有一絲公良之心,都不會再靠向左相之流。 左相無話可說,只有沉默應(yīng)對。 幸好這里都是些文臣,若是暴脾氣的武將,怕是得動手了。 這時,顧如是道:“諸位,既然還在排查刺客,一時半會兒我等也見不到王爺,那么不如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應(yīng)對?雖然趙宇死在王鑫之手,乃是大夏自己出了叛徒,可這番說辭必然不被大夏所認?!?/br> 這話說的沒錯。 兩國都出了叛徒,便是想要促成這場戰(zhàn)事,雖然趙宇已死無對證,戰(zhàn)事在所難免??刹还苋绾?,該有的真相必須告訴世人,哪怕打仗,也是正義之戰(zhàn),必須提高將士的氣勢,讓百姓同仇敵愾。 “最快也最能令人信服的便是八卦小報了吧,一旦刊登,一日之內(nèi),全城皆知,哪怕是隔壁州府,傳播的也是極快,不怕另有謠言而起?!币晃淮髮W(xué)士提議道。 這話說出來有點令人汗顏,不過如今的朝廷的確沒有八卦小報在民間有信用。 “難不成我等充當一次編者,向小報投稿?” 這話一出,眾位大臣面面相覷,然而慢慢的眼里不禁流露出躍躍欲試來。 另一位大臣清了清嗓子道:“這個主意倒是可行,想必王爺應(yīng)當會給予一次機會,只是……”他看了看周圍,忽然問,“我等是否先取一個筆名出來,總不能直接用真名吧?” “可不用真名,如何說服亦或者取信百姓?八卦小報諸位都看過吧,甭管文采如何,這消息來源必須可信,不自己寫,那也得告訴記者,我等的名字依舊得登在小報上?!?/br> 此話說出來,大家都點了點頭,怡親王是不會因為任何人通融的,這是小報的原則。 “其實真名也沒什么,咱們坦坦蕩蕩?!庇腥肃止玖艘宦?。 “可八卦小報的行文風格……似乎除了王爺,還沒有哪個大人勇于投稿,有點……” 羞恥。 畢竟以野史調(diào)侃起家,李璃手下的編者都是些沒啥節(jié)cao之人,平時詼諧白話不說,用詞還露骨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