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話音剛落，便有侍衛(wèi)來報：“皇上，怡親王抓了一個木匠，又帶走了不少人?！?/br>
    慎刑司太監(jiān)道：“那男人就是個木匠。”

    顯然李璃已經(jīng)先行一步確定了人，并且二話不說直接帶走了。

    而要不要找王爺去要過來，侍衛(wèi)雖等待著，不過沒指望皇帝會下這個命令。

    果然燕帝道：“去盯著，一有消息便來稟告。”

    “是。”

    這一天，宮里人心惶惶，生怕這天花傳染開，自己也遭了殃。

    皇宮再大也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牢籠，想逃都沒地方逃去，這個時候，便有異樣的聲音傳出來：讓慶春宮上下遷出皇宮！

    “娘娘，奴婢派人去各宮查看的時候，幾位娘娘都透露出一個意思，希望將慶春宮給移出宮去。她們本想親自跟太后和皇上提議，無奈被禁了足，不能走動，便希望娘娘能代為傳達(dá)?！?/br>
    各宮各院幾乎都被禁了足，但是貴妃作為臨時主事的宮妃，還是有一定的自由的。

    貴妃聽到這個消息并不意外，美艷的臉上露出嘲諷意味。

    她身邊另一位大宮女于是氣鼓鼓道：“話可說的真好聽，真給她們機會往太后跟前去，這一個個的反而跟鋸嘴葫蘆一樣了。昨日別說怡親王，就是皇上對愉妃的情誼，只要不是傻子，誰看不出來。就是仗著懿旨，攛掇娘娘去做這得罪人的事?！?/br>
    這是擺明的事，可問題是到底要不要遞這個話。

    貴妃起了身，給出了答案：“走吧?！?/br>
    “娘娘？”宮女不太樂意。

    貴妃笑道：“真是傻丫頭，說不說咱們都是早得罪的，有什么關(guān)系？說來這么大的一個隱患留在宮里，人人不得安寧。太后老人家別看沒提，不過是礙著皇上和王爺，她可比誰都希望把人打發(fā)出去，既然如此，本宮愿意給太后出這個聲，做這個惡人?！?/br>
    說完，貴妃就理了理裙擺，往慈壽宮去了。

    太后聽了貴妃的話，不禁點點頭，目光柔和著道：“這話說的不錯，雖然委屈了愉妃，可為了皇上，為了后宮安寧，的確不能再留在宮里了。你怕是還是不知道，方才慶春宮里傳來的消息，愉妃也染上了。”

    “啊！”貴妃驚訝了一聲，然后可惜地說，“這怕是兇險了，皇上知道一定很難過?！?/br>
    太后淡淡道：“如今也不是難過不難過的事了，關(guān)系到皇宮安危，沒人可以任性?！?/br>
    貴妃點點頭：“要不是慶春宮地處偏僻，愉妃又是個不愛走動的，跟所有人關(guān)系都淡，不然早就傳染開了，太后，還是早些決斷吧?！?/br>
    太后為難道：“就是皇帝那里不愿，哀家昨日剛駁了他見面的意思……”

    貴妃聞言就明白了，她欠了欠身道：“皇上那兒，臣妾去勸吧，就是皇上怨我，也沒關(guān)系，以大局為重?！?/br>
    貴妃能跟曾經(jīng)的沈皇后叫板，本身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太后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那真是委屈你了?！?/br>
    “這是臣妾應(yīng)當(dāng)做的，太后放心?！?/br>
    太后輕輕頷首，忽然感慨一聲：“也不知道那男人究竟是自己無意間染上的，還是有人故意為之?！?/br>
    貴妃神色自然，順著話口問：“看樣子那男人已經(jīng)找到了？”

    邊上的富寧回答：“是，已經(jīng)被王爺帶走了?！?/br>
    貴妃臉上的笑容加深：“那很快就能出結(jié)果呢，臣妾這就去明正殿?！?/br>
    太后看著貴妃依舊優(yōu)雅離去的背影，那慈愛溫和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冰涼。

    “貴妃娘娘似乎越來越識大體了，毫無失態(tài)。”邊上的富寧說了一句。

    太后冷笑一聲：“這事跟她脫不了關(guān)系?！睕]有失態(tài)就是最大的失態(tài)。

    富寧扶著太后坐下來：“可您還是將主事之權(quán)交給了她。”

    太后說：“她的目的是陷害愉妃，不是拉著旁人一起遭殃，所以為了她自己，也會控制住局面。”

    “就是可惜了愉妃娘娘?！?/br>
    然而太后面無表情道：“可惜什么，背靠著阿璃，又有皇帝喜歡，握著后宮之權(quán)，就這樣還能遭人毒害，也太沒用了些！本以為施家的姑娘，手段謀略不缺，沒想到還是差了點，說來廢后還比她有心計。這次她若能逢兇化吉，也希望吃一塹長一智吧?！?/br>
    太后這兩天擔(dān)憂著一直沒睡好，看著有些疲倦，富寧替她按著額頭兩旁xue位。

    過了一會兒，太后抬了抬手：“夠了，你這手藝越來越好了?！?/br>
    “熟能生巧罷了?！备粚幮Φ?，接著一聲感慨，“不知道這次該怎么收尾？”

    “那就看阿璃能查出什么來?！?/br>
    出了慈壽宮的貴妃，終于輕輕地噓出了一口氣，她心里其實還是怕的。

    她看著面前的明正殿，抿了抿唇，在張伴伴的帶領(lǐng)下進(jìn)了內(nèi)殿。

    燕帝的氣色看著也不太好，他面無表情地聽著貴妃娓娓將后宮及太后的意思傳達(dá)，沒有同意也沒有不同意，只是盯著貴妃問了一句：“慶春宮的天花，是不是你們做的？”

    這個你們，指的是貴妃，更是周氏。

    燕帝不傻，后宮中有人這么猜測，他當(dāng)然也想得到。

    施愉一旦沒了，憑著身份，能成后宮之主的只有面前的貴妃，而且一句挖掉李璃的安排，于整個周氏也是最有利。

    燕帝不舍得動施愉，周氏則巴不得人趕緊消失。

    貴妃抬頭看著燕帝，她跟皇后是前后腳進(jìn)宮的，因為先帝的安排，作為如日中天的周氏女，只能屈就一步與鳳位失之交臂。

    她的美貌比之周美人更甚，那是一顰一笑真正的艷麗，就是五六年過去了，她依舊漂亮的逼人，是唯一為燕帝懷過子嗣，卻在中途沒有了的女人。

    而現(xiàn)在，她也不允許其她女人懷上孩子。

    她一雙漂亮的鳳眸明亮地就這么瞧著燕帝，那點被壓抑了多年的情愫就這么流瀉出來，接著她忽然跪下來，這個舉動讓燕帝不禁驚了驚。

    更接下去的話更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

    “皇上猜的不錯，的確是我?！?/br>
    貴妃就這么承認(rèn)了！

    “你說什么？”燕帝就算懷疑地問出來，他也做好了聽借口的準(zhǔn)備，這么干脆的承認(rèn)反而讓他無所適從，懵了許久，他才急聲質(zhì)問道，“你，你怎么敢？誰給你的那么大膽子？如此肆意妄為，你究竟知不知道在干什么！萬一傳染開了，你就是死，都不足惜！”

    貴妃聽著指責(zé)卻是無動于衷，只是抬頭看著燕帝道：“可臣妾這么做都是為了皇上?！?/br>
    “為了朕？”燕帝覺得他聽到了一個笑話，“為了朕，就謀害真的妃子，為了朕，就讓整個皇宮陷入恐慌之中？你是嫉妒心作祟吧，朕真是后悔將你從禁宮里放出來！如此惡毒，你居然還敢承認(rèn)，難道以為朕不敢動你嗎？”

    這扎心的話讓貴妃眉頭都未動一下，她說：“臣妾雖有私心，的確嫉妒愉妃能得皇上真心，可是的確更多的為皇上著想。愉妃再怎么過分，皇上也不舍得動她分毫，可是她在后宮，掌握著宮務(wù)，卻是怡親王最大的眼線。他們聯(lián)手，加上偏心的太后，皇上的處境已經(jīng)到了絕境，臣妾斗膽試問還有什么地方能讓您安心睡覺的嗎？愉妃不在意您，才能肆無忌憚地與怡親王互通有無，這樣的人比之怡親王于皇上來說更加危險，一旦狠下心，您想想您該怎么辦？”

    貴妃如水的眼眸頓時落下淚來，心疼地看著燕帝。

    這話扎進(jìn)了燕帝的心里，讓他驚愕的同時沉默了下來。

    貴妃繼續(xù)含淚地說：“臣妾比不得愉妃跟皇上青梅竹馬的情誼，可愛您的心卻比她多的多，陪伴的更是比她久，臣妾容不得任何人傷害您?。♀H王的勢力實在太大了，就是祖父全然幫著皇上，也難以抗衡，臣妾能做的只是這些微末之事?！?/br>
    能把惡毒的心思說得這般坦然，也是貴妃娘娘的本事，示弱一下，燕帝的心就軟了。

    “再怎么樣也不能用天花??！萬一熬不過去，阿愉可就……”燕帝又氣又急，然而他對貴妃的恨意卻淡了。

    貴妃凄然地笑著：“天花致死雖然聽著可怕，可若照顧得當(dāng)，活下來的可能是很大。她畢竟年輕，就是遷到宮外，愉妃身邊也有人悉心照顧，過上一兩個月，她還是能回宮服侍皇上。她是您心尖上的人，臣妾哪兒真要她死？只是她這一出宮去，卻能把宮務(wù)交出來，再想拿回去就不容易了，這樣于皇上最有利?！?/br>
    這話太有安撫的效果，燕帝的神色頓時緩和了。

    貴妃看到這里就知道燕帝已經(jīng)不怪她了，她繼續(xù)道：“臣妾做事有分寸，慶春宮的人極少走動，并不會大面感染開去，只要將人遷宮，宮里是不會有危險的，太后娘娘能放心地交給我，也是這個道理?！?/br>
    貴妃這話讓燕帝心里一動，他說：“母后也看出來了?！?/br>
    貴妃點點頭：“然而太后什么也沒說，大概是在等王爺那邊的證據(jù)?！?/br>
    燕帝見她一點也不害怕和心虛，仿佛在談?wù)撘患幌喔傻氖?，不禁問道：“你就不怕真的找出點什么來？以他的本事，就是做得再天衣無縫也能找出蛛絲馬跡，那時候你……”

    “那便是臣妾的宿命?！辟F妃笑了笑，緩緩的起身，“皇上，能為您做點事，臣妾死而無憾?！?/br>
    到了這里，燕帝已經(jīng)完全不怪貴妃了，甚至還產(chǎn)生了憐惜之情。

    然而不等他說話，貴妃便道：“若真到了那一日，還請皇上看在臣妾的面上，多照顧敏兒一些，她雖驕縱，卻單純，一顆心都在您那兒?！?/br>
    “朕……”

    第132章 離去

    天色未亮, 寂靜的宮道上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聲，幾輛馬車快速地駛過，車夫全身遮掩的嚴(yán)實, 駕著車一路往西側(cè)宮門而去。

    似乎已經(jīng)得了命令，兩旁守門的侍衛(wèi)已經(jīng)開了宮門, 隔得老遠(yuǎn)送這幾輛馬車離去。

    天上的啟明星還高高掛著, 街上空空如也，這是夏日難得的涼爽, 卻讓人意外的心冷。

    慶春宮上下已經(jīng)人去殿空，所有伺候的人跟著主子一同被遷往了一座城外避暑小行宮。

    雖然叫做行宮，可是已經(jīng)許久不用，遷到這地方，顯然便是存著自生自滅的意思。

    不明所以的慶春宮宮人, 三五幾人擠在一輛馬車?yán)铮砩系恼钭?，一邊咳嗽一邊有氣無力地發(fā)呆, 心底一陣一陣的悲涼。

    本以為靠了一個好主子，后宮之中誰都不敢惹, 沒想到剛熬出了頭, 一場天花就葬送了愉妃所有的前程。

    “咱們會不會死？”忽然一個年級小的宮女低低啜泣起來，她臉上都是痘印, 鼻息都濃重著。

    這話說到了所有人的心中，都在疑問, 這場天花會不會帶走身邊之人的命，還有自己的命。

    “不, 不會的，到現(xiàn)在咱們也沒一個人死, 你看小蕓即使動不了，也還活著。”

    “方太醫(yī)跟我們一起來照顧娘娘，咱們不是沒有希望的?！?/br>
    “我聽說天花雖然兇，可也不是都會死，幸運的話，大多數(shù)都能活著?！?/br>
    “那，那我不要死……”

    “我也不想死，嗚嗚……”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我，我就請娘娘開恩，放我回家去看一看?！?/br>
    “我也是?！?/br>
    “若是不進(jìn)宮就好了……我想爹娘……”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來，這些宮女太監(jiān)不論有沒有癥狀都互相抱在一起，夏日的夜晚，他們反而抱團取暖。

    最中間的一輛馬車?yán)铮┯淇吭谲噹?，邊上方太醫(yī)正在替她把脈。

    她的臉上也出了紅痘印，精神奄奄地靠在車廂里，邊上的小霞擔(dān)憂地看著她。

    方太醫(yī)收回手道：“娘娘精神不好，過于cao心，以至于胎兒不穩(wěn)，看著隱隱有流產(chǎn)跡象，還請務(wù)必放寬心，安心養(yǎng)身子。”

    施愉點點頭，手搭在小腹上：“多謝方太醫(yī)，這回怕是得連累你了?！?/br>
    方太醫(yī)笑道：“王爺與下官有恩，不過是還他恩情罷了。說來給皇家當(dāng)差，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早就想著卸任到民間去安度晚年。而這次您若‘救’不回來，有王爺在大概我也能如愿了，所以這個連累您別放在心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