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連氏隨手半摟著謝如意在懷中,對蘭庭的態(tài)度格外滿意,心中熨帖。 她喜不自禁道:“也不知怎么,他從前最是備怠此道,現在居然自己主動去演武場了,這樣冷的天,也不怕凍壞了?!?/br> 蘭庭臨出門聽見這一句,識趣地附和道:“嫡兄這是上進呢?!?/br> 連氏聽了,果然高興的很,她口中狀似在抱怨,實則是滿意的不得了,誰不愿意看見自己的兒子上進。 紅霜和碧釉跟在后面,手里提了海棠紋烏木雙層食盒,新出鍋的一盅糖蒸酥酪,還有熱騰騰的一壺牛乳茶,應該都是謝疏霖喜歡吃的。 碧釉在前引路去演武場,冷風戚戚,玉屑飄搖,蘭庭只聽說,這位嫡兄性子有些跳脫,又不太饒人,被寵得很天真,看今日這架勢,恐怕是有點棘手。 不過,還是眼見為真,蘭庭覺得自己初來乍到,先示個好也沒什么。 畢竟外面行走,到了新地界,還講究拜山頭呢。 眼見蘭庭離開宛華堂,謝如意吃了兩口后,也坐不住了,與連氏說:“嫡兄還不認識jiejie,娘,我去看一看他們?!?/br> “好,去吧,可別凍著了。”連氏很欣慰,要么說,還是親手養(yǎng)大的貼心,什么都不說,就能體諒到她的一番苦心。 蘭庭由人引路到了演武場,里面正是少年和師父打得熱火朝天,她沒有上前打斷,而是抱臂站在竹亭里,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 最后,少年有些氣餒的敗下陣來,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落敗。 她忍不住隔著竹欄提點道:“你最后這一招應該從下面過來才對,手腕的力也不要太沖。” 謝疏霖聞聲收劍轉身,看見亭子里纖細的身影,霧雪蒙蒙的也看不清,用狐疑的目光審視那道身影,皺眉道:“你誰呀你?” “你meimei謝蘭庭?!彼糁╈F,莞爾答道,眼見著謝疏霖朝這邊走來,這才轉身坐了下來。 謝疏霖進來后,第一句就冷冷道:“哼,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有個叫謝蘭庭的meimei?!?/br> 他一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但他討厭這個莫名其妙闖進他家的人,就故意避開不見她。 蘭庭并不看他,只是讓碧釉將牛乳茶端出來,隨口問道:“你不要嗎?” 謝疏霖站在桌邊繃著臉,目不斜視地硬邦邦道:“誰要喝你送來的。” “那好吧!”蘭庭也不在意,他不喝,自己可是天寒地凍一路走過來,抬了抬下頜,讓紅霜先揭開給自己倒上,正好可以暖暖胃。 “喂,你哪學的規(guī)矩,不是端來給我的嗎?”謝疏霖沒想到,她這么不識趣,難道不該哭著跑開嗎,居然自己坐在這里喝起來了。 “給你喝?”聞言,蘭庭一時沒忍住,抬頭就頂了一句:“想得美!” 說完,她又自覺失態(tài),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嘖”了一聲,挑眉道:“嫡兄別在意啊。” “你……”謝疏霖怒而垂首轉目,想要狠狠地瞪她一眼。 可是,這一眼就挪不開了。 被抱錯的meimei,這么荒誕滑稽,謝疏霖才不會相信這種荒唐事。 可她的臉,真正映入眼簾時,他已然不得不信。 這才是他親meimei應該長的模樣。 挺秀的鼻梁上微微駝起,秀長深邃的眼瞼下,與謝家人如出一轍的淺褐色瞳孔,羽睫濃密,眼尾纖長挑起,猶如一痕墨色掠過,唇線平直。 抬眸時,如山似水,顯得堅定又清冷。 謝疏霖后知后覺地,心里浮現出一句:倘若,這不是他的親meimei,誰又會是呢。 相比之下,如意……真的與他們很不像了。 謝如意遠遠就看見兩人在說話,謝疏霖持劍站著,蘭庭端一杯茶坐著,仰首與他對視。 和她想象中,劍拔弩張的畫面完全不同,發(fā)生了什么? 她心里一緊,攥緊了袖子里的手指,迎著冷風朔朔,加快了走向竹亭的腳步,身后丫鬟一聲不吭地緊跟著,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怕她腳滑。 這廂,蘭庭被謝疏霖盯得有些發(fā)毛,不過是挑出一點錯來,也至于這樣嚇唬人:“難道被人指點兩句,就惱羞成怒了?” 少年郎當即紅了臉,炸了毛,跳腳道:“你胡說八道什么,我還用得著你一個黃毛丫頭指點,什么都不懂的村姑,真拿自己當盤菜了?!?/br> 謝疏霖話音未落,就聽身后傳來一道軟糯清甜的嗓音: “二哥,蘭庭jiejie?!?/br> 尷尬的一幕得以緩解,謝疏霖如臨救星,心中大喜。 他轉過身大步迎上軟糯少女,道:“如意,你怎么過來了,這天怪冷的,你身子骨弱,萬一生病了,娘可又要擰我了。” 謝如意聽了,只是甜甜的一笑,也不反駁,隨他一同進入亭子中。 看著眼前一無所知的如意,不禁有點難過,爹娘說都不說,只來了一封信,就接了謝蘭庭回來,可曾想過如意該如何自處。 爹娘平素就偏疼他,對如意還好,現在來了個謝蘭庭,完全就不顧如意的感受了。 謝疏霖忘了,在這個家里,謝如意的寵愛只次于他。 他自己越想越悲憤,這是什么道理,一個來路不明的村女,和養(yǎng)了十多年的如意,如何能夠比的。 想到如意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寢食不安的樣子,從小到大,他們誰不是讓著捧著如意的,怎么來了個野丫頭,就讓如意退而其后呢。 這可是他疼愛了十五年的meimei啊,謝家的掌上明珠。 如意才回來多久,這個野丫頭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她,跑來這里獻殷勤了。 “二哥,你怎么可以這么說jiejie,jiejie若果做錯了什么,她也不是有意的?!敝x如意聞言,眼眉稍蹙,溫婉地勸說道。 謝疏霖聽見她一口一個jiejie,怒從心中來,故意刻薄道:“她算是哪門子的jiejie,如意你管這些做什么,什么人就是什么命?!?/br> 謝如意被他斥了也不惱,只溫柔地笑一笑:“jiejie到底是jiejie,我怎么好不敬重,母親才交代過的。” 蘭庭吹了一會冷風,又聽了一頓冷言冷語,覺得腿有些隱隱作痛,只想回去烤一烤。 “既然嫡兄不歡迎我,我就不打擾了?!闭f完,她就招了招手,扶著紅霜和碧釉趕緊回去了,要不然腿傷又該發(fā)作了。 看著她離開,謝疏霖和謝如意同時安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時,謝如意才緩過來:“你們方才說什么了?” “沒什么,她一過來就胡說八道?!敝x疏霖瞥了眼甜白瓷盅里的糖蒸酥酪,一看就知道,是宛華堂端過來的。 他可吃不下去,而牛乳茶也被蘭庭喝過,他早被擠兌的沒了胃口。 謝如意側身面對謝疏霖,嗓音微啞,眼眶泛紅,低頭勉強笑道:“都怪我,這么多年來,鳩占鵲巢。” “如意,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你就是我的親meimei,十多年的meimei,哪是別人能比得起的,我早說過,就算她來了,我也不會多看一眼的?!?/br> “可是方才,我還以為,長姐和嫡兄是……”謝如意稍抬螓首,欲言又止的哀然神情,引人憐愛。 “這還不知道是哪冒出來的野丫頭,滿嘴的胡言亂語,如意你日后也少理會她?!敝x疏霖見她泫然欲泣的,嚇得手忙腳亂,最后定了定音,擲地有聲道: “放心,只要有我們在,誰都別想欺負了你去!” 最終,謝如意在他的安慰下,破涕為笑,他的承諾對謝如意來說,是極其重要的。 如今,她就是想知道,家人見過謝蘭庭之后的反應,她方好有應對之策。 謝疏霖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來更打緊的一樁事:“對了,前些日子的那樁事,你沒和娘說吧?” 謝如意想起那件事,壓著心口仍然心有余悸,乖巧道:“沒說,我記得,哥哥不讓說?!?/br> “那就好,”謝疏霖這才松了口氣,瞥了一眼食盒里的東西,不由得拉了下臉,推了過去:“那個,我去練劍了,如意,這份你吃吧。” 既然如意喜歡吃,還是讓給她吧。 他可吃不下,太甜了! 竹亭里,丫鬟將糖蒸酥酪提出來,揭開了蓋子,里面點綴著曬干的洛神花,放在了謝如意的面前,喜滋滋道:“小姐,瞧這架勢,少爺對新來的那位,可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呢。” 謝如意接過勺子,舀起了一勺奶白色的糖蒸酥酪,瞥了一眼小丫鬟:“你懂什么,這才剛開始呢,日久見人心。” 不過,看得出謝蘭庭不是個擅長隱忍的,一開始就鬧翻了也好,對她總是有利的,至少,嫡兄這邊無需擔心了。 她要謝蘭庭知道,即使現在她能享受侯府的富貴,日后的代價她可承受不起。 謝如意咽下了口中的酥酪,眼眉低垂,問道:“母親說,長兄還有多久回來?” “一個月吧,”丫鬟自小陪著她長大的,小姐動動手指都知道她想做什么,略有擔憂道:“小姐您是要給大少爺去信嗎,這不太好吧!” 謝如意捏著手里的白瓷勺,挑起碗里的洛神花,喃喃道:“我也不想讓母親在我們之間難做,讓她無路可走,可若我處處為他們著想,誰會替我想一想呢?!?/br> 幸好,母親沒有她擔心的那么薄情寡義,沒有一見到謝蘭庭,就將她拋之腦后。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生生一夜沒有睡好,為自己好生打算了一番,翌日,謝疏霖看她熬得發(fā)紅的眼睛,自然是心疼的不行。 她要維護的,又豈是這么一點瑣碎東西,而是她的未來。 想要在這盛京貴女間立足,最打緊的除了這身份以外,就是日后會擁有的一切。 譬如,婚姻大事。 女子前十幾年靠的是父母,后半輩子就是丈夫。 她必須得確保,自己不會失去這些。 至于謝蘭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呵,這個道理,只望她能想明白了。 抱錯了又如何,又不是她的錯,她可沒欠謝蘭庭什么,要怪就怪她氣運不好。 謝疏霖回到演武場,提劍之際,想到方才謝蘭庭說的那句,這次雖然依舊落敗了,但這次的確是過去了這招。 “她居然沒說錯?!敝x疏霖嘀咕了一句,心里總覺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蘭庭這趟,算是無功而返,遂讓人去宛華堂傳了句話,自己帶著人回信芳堂去了。 夏mama等在信芳堂,見她們今天回來的這么晚,便問了怎么回事。 聽紅霜講了來龍去脈后,思忖了一時,叮囑她們先服侍小姐用膳,就悄沒聲地往宛華堂去了。 蘭庭知道后,只靠在熏籠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說:“正好探探底,不要攔著。” 第4章 對峙 等謝疏霖氣喘吁吁地從演武場出來,竹亭里已經空無一人,謝如意也受不得冷,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倒是外面有個來找他的丫鬟,近前來說:“二少爺,夫人請您去宛華堂一趟。” 跟過來伺候的小廝,麻利地從盒子里取出熏熱的巾帕,恭敬地呈給自家少爺,謝疏霖接過帕子,擦了擦汗,隨口問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