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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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雯月嬌聲揚眉笑道:“當(dāng)初縣主來女學(xué)之時,是明茵拜托我多多照看縣主,現(xiàn)在變成縣主囑托我照顧明茵了,這難道不有意思么。” “其實,長姐你不必這樣的?!敝x明茵臉頰微紅,她覺得長姐太興師動眾了。 女學(xué)她不是第一次來,還要長姐送她來,千叮嚀萬囑咐的。 母親都沒有這樣過,想到母親,謝明茵唇角的笑意不由得一凝,她以前還道長姐沒有親緣的,要不然怎么會離開謝家十多年。 現(xiàn)在想來,無非是五十步笑百步,她與長姐沒什么不同的。 “這不一樣,我是你的長姐,該交代的一句都不能少?!?/br> 蘭庭這般說出來,也是為了當(dāng)眾告訴一些人,不要因為謝家的緣故,就對謝明茵而有任何欺辱的心思。 日后,就沒有父兄的照應(yīng)了,他們看的就是她背后的自己。 謝明茵大概是知道的,蘭庭憐惜地拍了拍她的發(fā)頂:“罷了,快些回課室去吧。” 謝明茵回頭看了她一時,先生即將來了,才轉(zhuǎn)身同劉雯月進(jìn)去。 蘭庭在庭中的銀杏樹下站了一時,聽著里面?zhèn)鞒隽魉愕那僖袈?,拂去最后一絲陰霾,方展眉離去。 她以前并沒有將謝明茵太當(dāng)成一回事,一個同樣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而已。 乃至于到了那一晚,她都只是以為,謝明茵就是個早熟一點的小姑娘。 但她的膽子與果決,可比自己想的要好得多。 此時,皇宮的御書房里,薛珩低著頭,捧著手里的卷冊回稟給皇帝,眉眼低垂,神態(tài)認(rèn)真,看起來溫潤如玉。 皇帝支頤閉目,聽著薛珩的回稟,過了一時,才緩緩睜開眼,別有意味道:“去秋狩前,總得把家里的這些蛀蟲,都打發(fā)干凈了再說,不然,出門也不得安心吶。” “陛下說的是,臣這就去辦了這一干革囊眾穢?!毖︾裉鹧垌?,將手中的奏疏重新遞給御案。 這上面所寫的,皆是已經(jīng)查明屬實的人名。 “總是要事與愿違,但這古話也說了,苦盡甘來。”皇帝有些安慰地口吻道。 這就是定下了,薛珩恭聲道:“臣甘之如薺?!边@是他所愿意見到的,雖苦亦甜。 隨后,皇帝身邊的掌印內(nèi)侍領(lǐng)命擬旨,再由皇帝過目,若無充要,即可降旨。 一切的變化顛覆,也就在這一兩日間,風(fēng)起云涌,潮起潮落。 蘭庭伴巴陵公主離開盛京之日,皇帝降罪謝家的圣旨,也下來了。 第79章 坍塌 初秋的清晨微微的泛涼, 巴陵公主的儀駕停在清靜的街上,沒有人發(fā)出多余的聲音,顯得格外肅靜。 蘭庭到的時候,巴陵公主正坐在正堂里, 已經(jīng)穿戴齊整了, 披著一件鵝黃色的斗篷, 顯得溫柔清和了許多,見到她就問道:“你meimei安排好了嗎?” 蘭庭有些奇異, 巴陵公主居然會關(guān)注這些俗事, 笑而答道:“臣女已經(jīng)將她安置好了。” “唔,那等皇兄安排好,就啟程吧?!卑土旯鳑]有多說什么。 她不說,蘭庭反而好奇起來, 追問道:“公主怎么突然關(guān)心這些了?” 巴陵公主莞爾一笑, 揚眉道:“這樣你跟本宮出行, 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嘛?!?/br> 她也不太喜歡蘭庭心里總是惦記著別的,少年老成的模樣,顯得她自己稚氣未脫一般。 蘭庭啞然失笑, 不過, 她的確沒有后顧之憂了, 一身輕松。 “聽去過的宮人說,行宮附近就有不少的獐子,還有松鼠狐貍,怎么樣,是不是很想去?”巴陵公主興致勃勃,隨行的這一行人里,估計就她自己最亢奮。 蘭庭重重地點頭, 順便玩笑道:“有公主在,當(dāng)然想去,也可幫殿下物色一個出色卓絕的駙馬都尉?!?/br> “我才不想要什么駙馬,你知道,我日后要去做了女冠的,怎么今天也講起這些俗話了?!卑土旯鞯闹鞠?qū)芏嗯觼碚f,是很匪夷所思的,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喜歡煉丹、求長生之類的。 她只是對這些道家的經(jīng)書有興致,雖然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但在父皇的耳濡目染下,倒是覺得很有意思。 “這次秋狩和以往的打獵可不同哦,你以前在鏡州不知道,這是盛京每年都有的,每次還要帝后去祭拜神明,我不會選駙馬,但是三皇兄他們也許會選正妃呢。” 畢竟去的都是達(dá)官顯貴家族中的女眷。 “所以,公主是提前過去了?”蘭庭和巴陵公主閑聊,心道三皇子怎么還不來。 “對呀,父皇恩準(zhǔn)了,否則到時候,只能和宗親的命婦女眷待著,哪里玩得開?!卑土旯饕谎砸恍校瑢屎蟮娘L(fēng)評有重要的影響,以前在鏡州,沒人會盯著定王妃如何。 但是,到了盛京,成為一國之母,皇后就必須具有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 他們這些子女,自然也就成了皇后是否合格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之一,巴陵公主對這些煩得很。 “罷了,不提這些。” 秦懷齡走了過來,又在門外停了下來,不知是和一名官員說了什么,突然轉(zhuǎn)過頭看了蘭庭一眼,先是蹙眉,隨后便輕輕地點頭,泯然淡笑。 不多時,秦懷齡就一臉歉然地走了過來,與巴陵公主說:“小妹,皇兄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要不然,你們先啟程吧。” “啊,三皇兄你怎么能說話不算數(shù)?”巴陵公主不高興道。 秦懷齡微微搖頭,目光在蘭庭臉上一頓,道:“刑部臨時有事,皇兄也沒辦法,放心,只是遲一兩日而已,你們先去未嘗不可?!?/br> 他這般說了,巴陵公主也不好再說什么,撒了兩句嬌悻悻作罷,轉(zhuǎn)頭拉著蘭庭的手道:“蘭庭,只有我們先去了?!?/br> 秦懷齡如今在刑部觀政,既然是必須他在的,那就一定是極為要緊的事情了。 蘭庭道:“公務(wù)要緊,殿下的事情是大事。” 和巴陵公主不同,蘭庭是樂意如此的,三皇子好相處是真的平易近人,不好相處的時候,讓你也頭疼不已的。 既然秦懷齡不去了,他們自然也就可以出發(fā)了,蘭庭才登上了馬車,聽著巴陵公主嘰嘰喳喳地計劃要去做什么,忽然聽見了外面喧囂的聲音,似有馬蹄疾奔而過。 她不由得心生疑惑,在這皇城里,有誰經(jīng)過公主的車駕,膽敢騎馬疾行而歸。 “想來是皇宮傳旨的內(nèi)侍?!卑土旯髑屏艘谎鄣溃砥鹨活w香榧子塞給蘭庭吃,她現(xiàn)如今最熟悉的,就是宮里的這些人了,宮里那些統(tǒng)一的服飾早就看膩了。 “怪不得如此匆忙。”蘭庭當(dāng)然預(yù)料不到,這圣旨正是送往謝家的。 她只是隨意地看了兩眼,就和巴陵公主說起了去行宮后,要去做什么玩什么,聽侍奉的小宮人說,還有何等必去的景致,山泉水又是如何的甘甜。 “伯爺伯爺,宮里的圣旨要來了?!?/br> 聽到這宛若石破驚天的一聲,躺在床上的謝桓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如同憋悶在水里許久的人,長長的深吸了一口氣,隨后猛地坐了起來,突然間到了岸邊,得以喘息一般。 他僵硬的四肢,終究還是動了起來,謝老夫人站了起來,而連氏要上來攙扶他:“老爺,您小心?!?/br> 他好強(qiáng)的擺了擺手,沒有要任何人來攙扶,依靠著自己僅有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正堂,明明是天光大亮,這陽光卻冷的讓人發(fā)抖。 內(nèi)侍的臉是青冷色的,而他展開誦讀的圣旨,是要人命的。 饒是心里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聽到最后一句“將謝桓等人押入詔獄待審”,謝桓的眼前,仍然涌起一道道眩暈的痕跡。 這一去,就是有去無回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他們都在說話,他們都在惶恐,他們都在哭泣。 他仿佛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機(jī)。 他恍然間,想到了一句話:“一朝之忿,前途盡毀。” 那天,他得意洋洋,胸有成竹的威脅謝蘭庭,結(jié)果,還沒讓她知道什么是世間險惡,他自己,就先嘗到了大廈傾頹的滋味。 這一次,他是徹徹底底的倒下了。 他分明站在這里,卻仿佛聽見身后偌大府邸,頃刻間,發(fā)出了轟鳴坍塌的聲音。 震耳欲聾,荒誕可笑。 “老爺老爺怎么辦吶!”他的妻子哭哭啼啼,他的母親也是哭哭啼啼。 他的妻,他的妾,他的子女。 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拯救不了他。 這下可是要了命了,他慘淡又混沌的想。 謝家上上下下的人哭嚎了起來,活脫脫他今天就上法場一樣,身為當(dāng)事人的謝桓不為所動,所有尖利凄慘的哭聲,都變得那么渺小。 他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再去想,他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進(jìn)入牢獄后,他有的是時間,再去進(jìn)行反思,反芻一切一切的細(xì)節(jié),接受自己的失敗。 真是天大的荒唐啊。 你看這人,他是怎么了?他呀,他是被自己的女兒送進(jìn)了大牢。 滑天下之大稽,可這就是殘酷的真相。 第一次見面,他高高在上。 自以為拯救了謝蘭庭注定卑賤的人生。 可是那個曾經(jīng)被他居高臨下,冷漠俯視的女兒,謝蘭庭做到了,她親手將他這個父親變成了階下囚。 看著被抓走的丈夫,連氏等一眾女眷開始抱頭痛哭,現(xiàn)在,人人對他們避之若浼,口口聲聲地說著遷善遠(yuǎn)罪。 二夫人不得已想要回娘家求助,卻發(fā)現(xiàn)門外守衛(wèi)森嚴(yán),她連大門都出不去,現(xiàn)在她的丈夫是帶罪之身。 “嬸母未免太天真了,這時候,誰還會讓你出府去?!敝x疏安道。 謝桓臉上的傷才開始稍稍結(jié)痂,臉上也做不出太劇烈的表情,讓他看上去精神萎靡。 這才多久,僅僅四日罷。 一朝氣派的謝家坍塌了,他竟然聽見有遙遙戲聲,那戲子流水般的嗓音,悠悠穿過紫竹林,唱的正是那么一句: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比鄰而居,不擇手段,到了此時還要落井下石一番,薛珩以前沒什么感覺的,朝中比這過分的比比皆是。 但是聽到看到這一幕,薛珩居然有些感慨了,不過,傾覆在自家女兒手里的,謝桓是獨一份了。 蘭庭,想到蘭庭,薛珩舒展的眉間微微凝起。 蘭庭對謝家人的苦痛一無所知,即使知道了,了解了,她也是付之一笑而已。 這與她有何關(guān)系?皆是他們自作孽不可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