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這宮人只陰聲冷笑:“我當時是這么想的,一索子就能把她勾下來,割開了她的喉嚨,誰知那丫頭被叫走了?!?/br> 那人急切地問道:“將軍怎么說?” “叫咱們伺機而動,先不要急著動手,哼哼,反正都送上門了,也不急于一時。”宮人冷哼兩聲,倒是似乎這來的小公主一行人,才是真正的獵物。 蘭庭尚且不知,自己曾有性命之憂,又被巴陵公主無意間救了一命。 她們在大殿里,喝著巴陵公主特地吩咐此處宮人,去用打來的山泉水做的牡丹頭湯,虧得公主尚且年少,口腹之欲旺盛。 否則,蘭庭都怕她真的會拉著自己,‘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效仿先人的高風雅。 有山泉湯飲的是公主,沒有湯可喝的,是詔獄里的囚犯。 而新囚謝桓所在的牢房里,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他眼下最怨恨的人——薛珩。 第80章 蹊蹺 謝桓見到薛珩的時候, 他剛被上過一輪殺威棒,這是上面特意交代的,不算很重,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就是皮開rou綻的疼煞人。 “你們這些人, 從頭到腳, 骨子里流著的血,都是不堪入目的骯臟東西。”薛珩撩開了斗篷, 屏退了一旁的獄卒, 施施然地坐下來道:“現(xiàn)在,就要公之于眾了,好不好?” “你敢說,日后你們不會是?”謝桓的雙腿打顫, 主要是疼得他站不好坐不得, 面前的這個人, 謝桓以為他會是自己的女婿,位高權重的好女婿。 結果,女婿做不成了, 女兒也是個冷血的。 薛珩篤定地說:“我敢說, 我不會, 而你已經是了?!?/br> “說起來,我該感謝趙晟風才對,若非是他,我薛家亦不能大仇得報,洗去冤情。”薛珩輕笑著說,在陰影里,從高窗僅有的一縷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官袍上的紋樣熠熠生輝。 “該死、都該死就罷了?!敝x桓踉蹌地倒坐回了陰影里,他不知是冷的還是疼得,全身一陣顫栗,又扶著身后的椅子站起來。 “她眼中沒有我們,怨恨我們,連自己的兄弟姊妹也不顧惜,那些孩子可沒有對不起她吧,無非就是想要諂媚攀附你,” 薛珩才知道,原來話還可以這么說。 既然,薛珩覺得她善良無辜的好姑娘,那就讓她在他眼中變成污點好了,也不是他的女兒了。 出乎意料的,薛珩沒有為蘭庭辯駁,沒有說她是,而是道:“你是想說她和你一樣嗎,那么我很高興她這么做,畢竟,她的選擇對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謝桓瞠目半晌沒說出話來,咬牙擠出一句:“當初那個丫頭就該死在桑楚才對。” 謝桓越想就越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什么引起的,明明婚書都準備好了。 他在痛苦的呻喚中,拼命的回想,終于想到了,所有的大廈傾頹,不過是起始于一個耳光。 “呵呵,她連死都不怕,她母親打她一下怎么了,既然那么在乎她母親,為什么又不去死呢?” “這你該去問她,不過,我不介意替她給你一個回答。” “不需要!”謝桓緩緩抬起頭,喉間迸出短促的幾個字。 薛珩目光古怪道:“總之,你們雖然對不住她,她都合該自裁對不對?” 謝桓只發(fā)出兩聲不屑的喘笑聲,如同胸膛里被堵塞了一般,絮絮叨叨地反復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她會選擇去死了,沒想到也是貪生怕死?!?/br> “她不會,因為她知道,你們不在乎她,從未將她視為女兒?!?/br> 在被這種暴戾且薄情的父母威逼之時,為何諸多作為子女的會想到自裁,無外乎兩個可能,除了萬念俱灰之下的放棄,就是窮極一切的報復。 前者不談,后者因為作為子女,他們沒有別的辦法,讓爹娘對自己的做法感到懊悔。 作為被不斷壓迫回報的一方,他們知道一點,對于需要索求的父母來說,他們的活著,就是不賠本的買賣。 因為只要活著,就意味著可以繼續(xù)無盡的壓迫,利用子女對父母的依賴和眷戀。 想要報復,那就徹底讓這樁買賣從頭就虧掉。 薛珩看過很多這樣的事情,有些死掉了,有些跑掉了,寧可過得破衣爛衫,也不回頭。 “有什么,讓一個精于算計的商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貨物頃刻盡毀,更痛徹心扉的呢?!?/br> 既然你們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我的性命,讓你們痛苦懊悔到不能原諒自己。 “不過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踩著你爬上去,讓自己變成cao控你的買方,不過這樣的話,似乎會讓自己余生都變成一個報復的工具,大抵也逃不過變成一個扭曲的人。” 看著謝桓微亮的雙眼,薛珩微笑起來:“很可幸,我想,蘭庭哪個都不是?!?/br> 因為,蘭庭從未將自己去跳進這個陷阱里,這是個陷阱,名為父為子綱的陷阱。 她的一切,都可以與謝家無關。 謝桓眼中那叢詭異的光芒驟然熄滅,故意發(fā)出了失望的嘆息。 薛珩不為所動,若是想讓蘭庭因為與父母的糾葛,而變成一個糟糕的人,謝桓是沒有機會了。 薛珩站了起來,低笑道:“骯臟的地界出現(xiàn)一抹雪白,當然要他們同流合污才是對的,否則,就是心比天高,理應命比紙薄,叫人憎恨,不通情理了對不對?” 別人就該和自己一樣,哪怕自己是邪惡的,是錯誤的,不一樣就是恨不得詛咒他滅亡。 薛珩所言,竟然叫謝桓分不清,究竟是曾經不肯與世沉浮的薛嶺,還是現(xiàn)在那個六親不認的謝蘭庭。 “你……” 薛珩心平氣靜道:“而你有今天,我到這里看你,既不是為了所謂的大義公正,也不是為了私利,只是為了告訴你,你輸了?!?/br> “以及你的小兒子,我們也找到了。” “不可能!”謝桓猛地撞了過來,仿佛是將自己整個人生生地砸在了欄桿上,柵欄都似乎晃了晃。 他汲汲營營二十載,被薛珩一句話,抹殺了他所有的籌謀與成就,就此灰飛煙滅。 他所在乎的、得意的,就是令他毀滅的。 聞聲而來的獄卒見狀,抬手一鞭子抽過去:“干什么,想找死不成!” 他之所以還胸有成竹,還有心情挑撥薛珩和謝蘭庭,就是謝疏玉被他送走了。 既然薛珩可以復興薛家,那他謝桓的兒子,未嘗不可。 薛珩抬手止住了請罪的獄卒,微笑著留下了最后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話,倒是也有道理,不然,怎么會在機關算盡后,又徹徹底底的失去呢。” 無論他是否掙扎,都不得不接受這命運的審判。 雙目暴睜,謝桓握著欄桿的手驟然松開,整個人向后跌入了無盡的黑暗里,而薛珩順著那條幽暗狹窄的道路,一步一步踏入了光與塵埃中。 扶搖直上,如日方升。 孫桑海上前一步:“大人,三皇子在值房等您?!?/br> 薛珩沒有任何意外,點了點頭,抬腳就去了府衙的值房。 見到薛珩進來,秦懷齡才哼笑兩聲:“薛火澤,虧了你們,可坑死我了,你都不提前告訴我,這下與巴陵失了約,害的我挨了好一頓的埋怨?!?/br> “三皇子還怕這些嗎?”薛珩淡笑了笑,如謝桓所想,主審此案的不是薛珩,而是三皇子秦懷齡。 皇帝將此案交給三皇子,亦是對他予以重任的意思,所以,別說是巴陵公主,就是皇后娘娘,他也要失約的。 “就是有點可惜。”秦懷齡難得有點惋惜地說。 “其實很多東西依舊如故,只是走到盡頭了,再說什么,只是傷到彼此罷了?!毖︾袂宓男θ萦趾芸煜В骸斑€是安靜些的好?!?/br> 風輕忽忽,細雨颯颯,秋霜野菊鋪滿了山坡,綻開了大片的滿地黃金甲,巴陵公主與蘭庭望著天外青鳥掠過云間。 “當初,你為何要告訴大都督呢?”巴陵公主問她。 蘭庭收了笑意:“我總不能……瞞著他吧?!?/br> 巴陵公主側首看著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微笑地嘆息道:“三皇兄說的沒錯,情愛使人可笑又可悲??!” 蘭庭點了點頭:“三殿下真知灼見但是,我不后悔這么做?!?/br> 畢竟她現(xiàn)如今,是惶惶可悲,又愚蠢可笑。 “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蘭庭注意到巴陵公主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腦袋,試探地問道。 巴陵公主撐著額頭,閉目懨懨道:“我啊,我就是有點累?!?/br> “既然累了,殿下不如歇息一時。” “嗯,也好,你先回去吧?!卑土旯鞯拇_是困倦極了,蘭庭也就退了出去, 蘭庭原以為,巴陵公主要睡到翌日的,誰知半夜,就被巴陵公主的宮人敲門叫醒。 晚風來急,送來了潮濕的雨氣,宮人略帶擔憂道:“縣主,公主殿下生病了,您去看看吧?!?/br> 路上,宮人以輕而快的語聲,同蘭庭講了他們到了晚膳時間,請公主用膳卻被以沒胃口而拒絕。 到了半夜,守夜的宮人進來發(fā)現(xiàn)公主氣息急促,臉頰通紅,這才意識到公主可能生病了。 說話間,就已經到了巴陵公主的寢宮,蘭庭顧不得與旁人寒暄,就由人引了進去。 “應該是這幾日染了風寒了?!碧m庭探手摸了摸巴陵公主的額頭,心內嘆了口氣,轉頭朝宮人問道:“隨行的醫(yī)官呢?” “醫(yī)官大人去開了藥,讓這里的宮人帶路去熬藥了?!卑土旯鞔舜纬鲂校N身侍奉的宮人帶的不多,生火煎藥什么的,都是要行宮的人去做的。 蘭庭一直坐在這里守著巴陵公主,等著宮人將煎好的湯藥,看著宮人將湯藥喂下去,又聽了醫(yī)官的一番囑咐。 “蘭庭,你怎么在這?”不多時,巴陵公主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蘭庭坐在自己的床邊。 蘭庭俯身問道:“殿下,現(xiàn)在可有不適?” “唔,似乎有點?!卑土旯鬟@才察覺渾身乏力,四肢酸軟,帶著鼻音問道:“本宮這是怎么了?” 蘭庭略作思忖,輕聲道:“想必是看日出吹得風寒入體了,已經遣了人去熬藥了,殿下?!?/br> 巴陵公主懨懨的,沒什么精神:“我不會一直病著吧?” “不會的,只是小風寒而已,吃兩日藥就會好了。”蘭庭對生病沒什么經驗,她身體一直都是恢復的比較快。 巴陵公主也沒怎么生過病,唯獨這次出宮就疏忽了。 巴陵公主一病,原本帶到行宮的鮮活氣又消沉了下去,蘭庭倒是每天晨起就出去走一走,行宮的宮人在她面前頗為拘謹,總是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小心翼翼的,搞得蘭庭更是不甚自在。 難道,宮里的宮人都這樣不成?伺候巴陵公主的那些卻不是如此啊。 這般過了兩三日,又是在一個晚上,外面下著瀟瀟細雨,宮人乘夜色而來,微微垂著頭顱,手中打著傘,看不清面目如何。 “姑娘,公主請您現(xiàn)在即刻前去寢殿?!?/br> 蘭庭捋了捋頭發(fā):“現(xiàn)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