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清知道，他在小老頭的意識碎片里看到過，但是當(dāng)親耳聽到婁平這樣說的時(shí)候，他還是沒有忍住眼淚。

    婁平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眼珠通紅，眼里含著淚，表情卻是兇狠的：“然后有一天，他們給我注入了一滴血。從那一瞬間起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我看到了棘蟲的遼闊意識海，看到了漂浮在空中凝視著我的爸爸。——你知道那時(shí)候我有多高興嗎？我終于見到了我的親人。我怎么能把他棄之不管？

    我抓住了他，我想要他回來，我試了很多的辦法，可是效果卻越來越差。后來我才明白，是蟲王，我需要成為蟲王，有了可以cao縱那片意識海的力量，我就可以把你們帶回來。

    于是我努力往上爬，金錢、權(quán)勢、地位，我越走越高，得到了很多我們以前夢寐以求甚至不敢想象的東西。但我卻還是沒法找到蟲王卵——不過現(xiàn)在沒關(guān)系了?！?/br>
    婁平看著婁清，笑了起來：“哥哥你是蟲王，你可以讓我們一家重新回到以前的樣子的！”

    婁清搖著頭，“我說了，我做不到?！?/br>
    他伸手抓住了婁平激動(dòng)按在桌上的雙手，“婁平，就算我是蟲王，我也無法讓逝去的意識重新回歸。就算是你我的意識，做到的也只是被棘蟲延續(xù)了存在時(shí)間，而不是逝去后被找回。人死燈滅，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沒法重來的，你得接受這個(gè)現(xiàn)實(shí)。”

    這個(gè)道理婁平怎么不懂？只是他不愿意接受。

    他沉默著，然后像是小時(shí)候一樣，他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指從婁清的指縫里挪出來，輕輕放在婁清的手指上，十指緊扣。

    “如果哥哥做不到，那就讓我來做吧?！?/br>
    婁平抓著婁清的手忽然收緊，眼里是無解的執(zhí)念，“哥哥覺得做不到，是因?yàn)槲覀兌疾煌暾?，等我們完整了，一切都會如愿的——哥哥知道棘蟲的力量有多強(qiáng)大不是嗎？它們有著可以讓人心想事成的力量。

    我清醒地活了這么多年，我懂得了許多的東西，也擁有了常人無法比擬的財(cái)富，我們的薩維馬索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黃金鄉(xiāng)，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不會再發(fā)生，沒有人可以再傷害我們?！?/br>
    他用夢幻中的美好想象迷惑著婁清，但婁清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里是悲傷一片。

    婁清的聲音因?yàn)檫煅识硢。八阅阋淌晌覇?？如果吞噬了我，你成為了蟲王，還是無法讓我們的意識回來呢？”

    “我會做到的！”

    婁平像是預(yù)知了答案一樣篤定地說道，“我會讓一切回歸原來的軌道的，我這么多年，就是為了這個(gè)活著的啊?！?/br>
    說著，婁平的表情又溫柔下來，“哥哥別怕，我們兩個(gè)總有一個(gè)要成為蟲王的，哥哥沉睡了那么久，現(xiàn)在也只是再多睡一會而已。哥哥，睡一會吧。”

    砰。

    伴隨婁平的尾音落下，一只枯老的手從婁清的胸膛自后向前地穿透。

    這一瞬間被拉得很長。

    面前婁平偏執(zhí)帶著溫柔的表情，還有余音未絕的“哥哥”；“鳥籠”外閆禹悲絕憤怒的吼聲、金色水晶的墻壁被砸得輕微震顫的嗡鳴；已經(jīng)完全結(jié)晶化的身體破開的咯吱聲，從傷口處被帶出的金色水晶碎屑。

    婁清緩緩低下頭，看著從他背后穿過來的手。手上的皮膚松松垮垮，生著褐色的老人斑，僵直著，沒有絲毫的脈搏，顯然并不是活人的身體。

    ——婁平可以轉(zhuǎn)移到“伴生”的凌右身上，但對小老頭的cao控卻只能以泯滅意識的強(qiáng)占方式。

    一滴淚從婁清的眼角滑落。

    感知與紛雜的情緒混合成了海水的咸腥味道，烙印成了靈魂里的一個(gè)疤。

    往事和留在記憶中的影像，終究變得面目全非。

    “哥哥?！?/br>
    婁平松開了婁清的手改為捧著，眼里的淚大顆大顆地開始掉，嘴角卻是笑著的，“哥哥別怕，我很快就會讓你再醒來的，我們一家人，都會醒來的?！?/br>
    婁清重新抬起頭看著婁平，他的眼里悲傷一片，卻并沒有因?yàn)椤八劳觥倍a(chǎn)生的恐懼和痛苦。

    婁平復(fù)雜的表情一愣。

    就在這同時(shí)，依舊橫亙在婁清身體里的小老頭的手發(fā)出了冰塊擠壓一般的“咯吱”聲——他的手開始晶體化了。

    不僅是小老頭，還有婁平。

    那一抹金色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水，以婁清為中心開始朝外擴(kuò)散，浸染了小老頭的手臂和身體，也爬上了婁平的手。

    婁平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得驚慌起來，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但手指染上的金色依舊在朝著身體其他的地方蔓延。

    “哥，哥哥！”

    婁平慌張地看向婁清，眼里只剩下了恐懼，“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死，哥哥你別吃我，我不想死?！?/br>
    他想活下去，他曾經(jīng)站在死亡的邊沿，他體會過死亡的痛苦，他知道無知無覺的可怕，所以他畏懼死亡，他不想死，他想要活下去，哪怕是用定時(shí)就要更換的身體活下去也沒關(guān)系！

    婁清看著因?yàn)槲窇挚拷蚝罂s著身體的婁平，舌尖苦澀一片。

    “婁平，我們的命運(yùn)是注定的。蟲王和偽王的確只能活一個(gè)，但就算我的身體消失，你也無法吞噬我。蟲王注定會是我，因?yàn)槲艺J(rèn)可自己的新身份，我認(rèn)可自己的變化，但你只想回到過去、只想固守自己現(xiàn)在的權(quán)勢地位，你厭惡自己被棘蟲浸染的身份，所以你無法吞噬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