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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鋒皺眉,似乎對方征總是打這些部位的主意感到不滿,嚴(yán)肅擺擺手。 方征干笑兩聲,也不知道子鋒是另有用途,又或者單純不允許?不管如何,順著來,慢慢來。方征也就重新開始烤rou,思索著要是有姜蔥蒜醬油醋味精這些調(diào)料…… 子鋒也動手取了塊生rou。但是劈好的木柴都在另一側(cè)。子鋒左右看了看,部落女人們還拿了一大堆帶不走的東西出來燒,比如打獵留下的大型骨架、牛頭、鹿角等…… 子鋒看到旁邊有好幾只掰斷的鹿杈,正準(zhǔn)備撿來串rou,被方征一下子按住,說:“這個鹿角是會融化的。” 子鋒疑惑打量鹿角,又沒法騰出手比劃,但方征看得懂他那一絲絲有些不信的眼神。 “你是不是想說麋角很堅固?燒不斷?”方征問。 子鋒點點頭。 “但這是駝鹿角,一燒就化。雖然和麋鹿角長得很像,但仔細(xì)看成色就有區(qū)別?!?/br> 子鋒眼中疑問沒有逃過方征眼睛。 “不知道什么叫‘駝鹿’?”方征一看他的表情就什么都猜得到。 《山海經(jīng)》里只有麋,卻沒有駝鹿的名字。但駝鹿分布得也很廣,和麋鹿是屬于近親,古人分不清,就沒有單獨列出來,其實很多記載里的“麋鹿”都是“駝鹿”,真正的麋鹿反而很少。 麋鹿角非常堅固,但駝鹿角卻易燃易分解易化。 “駝鹿和麋鹿,就像巴甸人和虞夷人的區(qū)別,粗略看差不多,但仔細(xì)分辨還是有區(qū)別的?!?/br> 子鋒仔細(xì)端詳駝鹿角,來回在鹿角和方征之間看。 “你問我怎么知道的?”方征心中一動,看著那清秀臉龐,腦袋有些熱,脫口而出,“給你講個故事?” 方征事后想起,總覺得自己腦袋那時候大概被篝火烤糊了,才會如此沖動,有些事是不應(yīng)該分享的,留在記憶深處,成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然后和他一起埋葬。 可是,溫暖的篝火,明亮的眼神,食物的香氣,飽足的軀體,都會帶給人一種“幸?!钡姆潘慑e覺,在那虛幻短暫的時刻,回憶起曾經(jīng)有過的快樂,感染別人。 “有個皇帝叫乾隆……咳咳,皇帝,就是那種大部落首領(lǐng)的意思?!?/br> 話出口方征就后悔了,然而看著子鋒期待的眼神只好硬著頭皮講下去。在心里告訴自己:就當(dāng)是為了籠絡(luò)大佬。 “他在御花園……咳咳,就是他自己的花園里養(yǎng)了很多鹿,把脫落的鹿角打磨成工藝品??瓤龋に嚻肪褪怯寐菇亲龅钠溜椘???墒怯幸患に嚻纺程炀谷幌Я?,為此很多人受到懲罰,卻什么也沒有查出來。后來有個聰明的臣子,叫紀(jì)曉嵐,發(fā)掘真相告訴乾隆說:御花園里能產(chǎn)鹿角的鹿共有兩種:一種是駝鹿,一種麋鹿。駝鹿角很脆弱,受烤會融、天冷會分解,而麋鹿角不會,后者硬度要大得多。那些工藝品是因為冬天太冷了,駝鹿角就分解成粉末了。乾隆釋放了無辜牽涉者,并且重賞了紀(jì)曉嵐……” 方征是在北京弄堂里,邊吃糖葫蘆,邊聽遛鳥老人講的這個故事。那時候父親帶著他游玩,剛吃完羊rou火鍋,身上還暖呼呼的。 那時候的他,是多么快樂啊。 子鋒邊聽這個故事,露出有所感的笑容。方征心想遠(yuǎn)古之人就是好糊弄。 但如果方征真正聽到子鋒的心聲,大約就不會如此輕松了。 子鋒恰到好處的笑容下面,掩蓋著諸如“這種聽上去很著名的首領(lǐng)事跡,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方征思緒不受控制想到從前的快樂,把手里烤好的rou塞給子鋒,“你吃吧,我有事先——” 他壓抑住心中翻涌的酸楚,三步并做兩步就走開了。一直走到村邊樹下。所有喧囂聲都遠(yuǎn)離,公社那邊依稀傳來笑鬧聲,火光沖天明亮。方征背對著不想看,在草地上躺下,把手搭在眼睛上,讓自己陷入黑暗。 不多時,方征只覺得逐漸熱起來了,他模糊見前方燃起了個小型火堆,子鋒坐在火堆邊翻烤著一串rou。 方征心緒惡劣,哪怕是大佬也不想搭理,假裝熟睡又閉上眼睛,只聽著火堆燃燒的嗶啵聲和烤rou的滋滋聲。 又過了一會兒,一只手撥開了方征搭著眼睛的手,子鋒把這串烤好的rou遞給方征,眼神透著關(guān)切。 方征內(nèi)心毫無波動,然而不能惹大佬生氣的自保心態(tài)起作用,他敷衍地致謝起身點頭,接過rou三兩下啃完。溫度適宜,里面揉的鹽劃開了,烤得均勻,外焦里嫩,rou香四溢。 如果他心情好,就會說些話把子鋒逗笑,加緊他的籠絡(luò)大計。 可是方征四肢雖然變暖,心情依然陰郁,沉默如一塊硬邦邦的石頭。這種情緒下他沒法發(fā)揮得好。他深吸一口氣,想竭力使得這股干擾思緒的刺痛散去。 他失去了親人,也沒有朋友,除了內(nèi)心的毒刺一無所有。子鋒示好在他眼里就像個小孩子發(fā)現(xiàn)個新鮮好玩的人,送什么種子、烤什么rou,都是小孩子的玩法,絲毫不能觸動方征。 很久之前,方征就放棄“交朋友”三個字了。況且子鋒不可能成為朋友,他是那個家伙的同伙,在打聽完情報之后,為了保險起見,方征還必須想辦法牽制子鋒。 何況,尚且不知道這副面孔到底是子鋒裝出來的,還是本性如此。前者危險,后者幼稚,都是方征想竭力遠(yuǎn)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