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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冷冷道:“看來煽動并沒有成功,否則你也不可能坐下來聽我說話了?!?/br> “一塊脆弱的玉,撞一次不破,多撞幾次總會破的。方族長,與其讓民眾辛苦守衛(wèi),忍受身心煎熬。只要并入夏渚版圖,那里也自然不必陳兵。誰都能過上好日子,也不會開戰(zhàn)死人。這不是最佳的解決方案嗎?”夏仲康舉玉杯一飲而盡,“否則,常年累月,屏障總能撞開,大軍壓境伏尸流血,我真是一點不想那樣?!?/br> 方征心想,剛才給他展示那些富裕生產(chǎn)物資的勸說失敗了,現(xiàn)在就開始用武力威脅?“當(dāng)年夏渚進(jìn)犯祖姜,八百紅衣敵萬軍至今還在流傳。逢蒙統(tǒng)領(lǐng)一只眼睛也被當(dāng)時的昆秀營統(tǒng)領(lǐng)弄瞎。如今祖姜民眾更不止八百。秾關(guān)雖是苦寒之地,辛苦抱怨也是人之常情。但家園被入侵時,想保衛(wèi)她的人當(dāng)然會比想偷懶的人要多。如果只為了自己安逸不用勞作的生活,那樣的人早就會選擇不同的道路。不是嗎?” “選擇?”夏仲康愣了愣,隨即笑道,“方族長說話真是新鮮。四境之內(nèi),為了活下去,我們有什么選擇?生在哪里能選嗎?有一口吃的,不受到傷害,就是普通人全部要求了。呆在秾關(guān)的人不一定喜歡那個地方,只是沒別的地方可以去;參加軍隊的民眾也不一定擅長戰(zhàn)斗,只是為了能活下去。所以我說,在知道了祖姜南邊有更好的生活之后,秾關(guān)就會不攻自破。方族長說的那種想要保衛(wèi)家園的精神嘛……不好意思,我是夏渚的國君,但我都不敢依賴于夏渚國民,他們不會自發(fā)抵抗,不會主動為這個國家戰(zhàn)斗。他們消耗糧食,一旦不好好管制,就會偷懶,不種地不采集不紡織。我的軍隊就會挨餓受凍,那才是夏渚真正的危機。我一直在避免?,F(xiàn)在看來,祖姜邊境那邊,是你很快要解決這種危機了?!?/br> 方征心想,這就是夏仲康要把民眾馴服成乖順勞作以事生產(chǎn)的“牛羊”理由。飛獾軍的高壓暗殺手段也能占到一半軍隊人數(shù)的原因也在這里了?!八阅??你威脅我。就是想我無條件讓步。你沒有直接殺我。因為你知道巴甸的前車之鑒,那時候我不在青龍嶺。幾百條蟒王進(jìn)犯,青龍嶺殊死抵抗,最后我殺個回馬槍把他們滅了。你想不通青龍嶺為什么能抵抗、能堅持。你怕把我殺了之后,仍然要投入數(shù)十倍軍隊血戰(zhàn)才能拿下那里。所以你嚇我。是不是?” 夏仲康眉頭一皺,這是他終于扯下面具露出真正表情的一刻,雖然又馬上被訓(xùn)練有素的笑容掩蓋,“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快。虞夷那邊有十巫,他們會觀察星空制造機關(guān),會與野獸.交流,他們的圣女歌舞還能吸引鸞鳥。這些都是與精神相關(guān)的能力。虞朝分裂,伯益與皋陶大人帶走了這些能力。祖母是涂山氏出身,也與九尾獸祖有過淵源,可惜那時候登北氏在任,切斷了這種聯(lián)系。后來我的父王也并沒能繼承,他耗費心力的只是把祖父那些德政實施下去。而當(dāng)時支持夏渚的逢山氏,長于暗殺與機關(guān)布置,也并不掌握太多馴獸技能。夏渚遲遲未能統(tǒng)一四境,就是少了控制猛獸的能力,至于像方族長這樣,控制人精神的能力,那就更沒有了?!?/br> 方征一怔,夏仲康這是以為青龍嶺那些人之所以浴血奮戰(zhàn)保衛(wèi)家園,是被自己某種能力控制了精神?他在一邊佩服這位國君想象力的同時,也十分無奈。說到試圖控制精神,夏渚這兩位兄弟國君做得還多些。太康完善了四巫靈制,天天給人們洗腦不顧現(xiàn)世,只需要遵從神明的意志。仲康則潛移默化讓人們謹(jǐn)小慎微、膽小乖順。但任他們搞來搞去,都是一種“負(fù)向壓制”。怎么也無法強化高壓出“人們主動熱愛與保衛(wèi)家園”的主觀能動性。所以他們覺得青龍嶺的族民行為十分不可思議。考慮到方征有龍和冰夷,就一并以為他有什么本領(lǐng)cao控人的精神。 夏仲康想要這種能力。方征明白了。 方征的確很會煽動人心,無論是為了淡化連子鋒與當(dāng)?shù)鼐用癯鸷拗?,而編造出神使決獄和善惡種子的宗教說辭,還是他為了讓奇肱族人制造殺傷性機械對抗數(shù)倍敵人的說辭,亦或是他在雍界激勵軍隊和民眾消滅相柳的說辭。但那就像是水,水善利萬物;又像是風(fēng),潤而無聲;都是順勢而為,都是真正有道理,都是為他們更平安更好生活而做的深刻闡發(fā)。不是洗腦,是開化。這是任何強權(quán)意志、任何高壓政策也無法達(dá)到的效果。根本不可能“控制”。 ——你們祖父一生都在治水,可惜他用一生凝成的道理,你們都不明白。方征沒有說出口,水不可堵而要導(dǎo),民勢更如此。但他更不會直白說“我當(dāng)然沒這種能力”。這是與夏仲康虛與委蛇的籌碼之一,將計就計,好好利用。然而下一瞬間他的計劃差點被打斷。一直默不作聲聽著他們對話的索蘭,忽然插話道: “沒有那種東西?!彼魈m神情復(fù)雜地看向方征,“控制人的精神……世上沒有這種東西。華族首領(lǐng)并不會控制人的精神。不過我承認(rèn),他的確很會說服人。但也是有一事論一事。不可能一勞永逸的?!?/br> 方征還未解釋。夏仲康表情一寒,那雙從來看向索蘭都很溫柔的雙眼變暗了些,隨即又露出了面具般的笑容,“索蘭,你累了。不必勉強自己說話,好好吃喝便罷。” “主君!你若那樣想,會被方征騙??!”索蘭焦急道。 夏仲康一拍桌子,眉間終于皺出一絲青筋,終于顯得十分傷心,“……你不懂么?我不想說得那么明白。索蘭,失去你,我的心已經(jīng)很痛了。方族長既然已經(jīng)把你要去了,你要識大體,不要總與他為難。到時候我護(hù)不住你可怎么辦,這往后要靠你自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