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頁
水獺們似乎得了某種訊號,齊齊鉆進(jìn)那泉眼中,真奇怪。剛才方征明明覺得它淺得一眼見底。水獺們卻整只都淹下去,輪流小爪子扒拉出不少樹枝、草團(tuán)、泥土堆在岸上巢xue中。泉眼又恢復(fù)了清澈明亮。它們繼續(xù)在里面快樂地泡著。霧氣比剛才更濃烈了些。 方征和子鋒的鼻尖嗅覺似同時變淡,他們猛然朝四周望去,那片香味十足的大樹根又不見了。這回從玉礦高處懸下來的并不是樹根,而是幾根長長的喜陰植株。葉片是圓形,有一根長枝上甚至結(jié)了個像小木瓜似的長藤果實,洋紅色的。 方征不認(rèn)得這物種,像是棠梨。子鋒仔細(xì)辨認(rèn)忽然渾身一顫,激動道:“征哥哥,這是櫰樹啊。我也就只見過一次?!?/br> 方征定睛一看,這特征還真對得上山海經(jīng)里關(guān)于這種植物的描述,傳說中結(jié)出吃了讓人力氣變大的果實。子鋒道:“這是禹強(qiáng)營用來制作激發(fā)戰(zhàn)士體能藥物的重要原料。由巫長們專門看管。在首銅山里隱蔽處,我也就小時候被帶去見一次。它長在很深的裂谷坑中。每年為了采這種果子。都要死很多人的?!?/br> 他爬到洞壁上把那枚洋紅色的果子摘下,小心捧在手心,又疑惑了,“可巫長說這種樹……只有虞夷有。是老天爺賜給虞夷的寶藏。” 方征道:“指不定它把我們運(yùn)到哪里去了呢?!狈秸髯爝吀∑鹨唤z笑意。這和溫柔或趣味不同,是方征在掌握著什么的時候,露出的篤定表情。 “它?”子鋒見方征一直盯著那泉眼。 “當(dāng)年二銅牙和小獬豸被卷入水里,遇到過一片奇特的霧,把他們托到了不同地方。據(jù)二銅牙說,有時可以看見外面不同的景色。很久之后才在遙遠(yuǎn)的北方找到出口。當(dāng)時他路過軒轅丘,遇到過夏渚北方的毛民人。那種把他裹在里面的霧氣,就是‘蜃’吐出的。 “蜃?” “有說‘蜃’是巨大貝殼,也有說是蛟龍,也有說是八爪須的大章魚?!?/br> 子鋒還是不明白:“蜃氣?在哪里?”他恍然大悟般看著冒白色熱氣的泉眼,“就這?”他又把幾只泡得腿腳酥軟的嚶嚶獺撈起來,伸手探下泉眼,“下面沒什么東西啊,又或者那玩意太小了?看不到?” 又一片陰影從泉下遮過,瞬間又消失了。子鋒眼睜睜任水流從手中流過,覺得沒什么不同。 “恰恰相反,”方征搖頭道,“這泉眼,想必是它的……眼睛吧。顏色改變就是眼珠子在轉(zhuǎn)??磥硭芟矚g華胥人的玉石。玉脈在地下廣且深,它就貼著下方移動……它有多大呢……” 子鋒瞪著那窩水獺:所以,它們是在人家的眼窩珠子里泡澡嗎??? 第185章 “這是蜃的眼水?”子鋒剛才自己伸手進(jìn)去撈了撈,照理說他很能感覺得到巨大生物的氣息。但竟然完全沒感覺得到那泉眼是個活物。剛才水獺們還在里面清理碎土水草,想來巨蜃伏隱太久,幾乎與山川土石為一體,氣息都漸淡了,只剩一縷縷白霧煙塵般蜃氣。 但它其實活著,還在玉礦洞xue下面飄來飄去。 子鋒左看那泓泉眼,右看伸入地縫里的櫰樹,余光還掃視著滿地琳瑯未被開采過的玉雕。十分迷惑——這玉礦洞窟里有各種器皿,是華胥人的遺跡吧。可那櫰樹又是只有虞夷才能生長的,如果十巫的說法沒騙他。這蜃還能把一整個礦石洞xue轉(zhuǎn)移到虞夷境內(nèi)嗎?? 他問出,方征提醒:“華胥人那是多久前的事啊。不是蜃把玉礦移到了虞夷,這礦洞和我們剛才下去看到的那個也不一樣。應(yīng)是蜃是能在不同的遺跡間轉(zhuǎn)移。虞夷境內(nèi)恰好也有這些遺跡?!?/br> 方征環(huán)顧著周圍散落的深埋于地下的器物,“當(dāng)年在首銅山里,不就是華胥人的遺跡把你給——”方征不小心稍微說過頭了些,有些心虛地垂眸住口。 子鋒當(dāng)時被激發(fā)出龍獸血脈的兇性,失去人智。被屺兮用黑曜石柱囚禁起來。那黑曜石柱就是華胥人遺跡標(biāo)志之一。首銅山盛產(chǎn)的黑曜石是聞名天下的武器制作材料。白玉石與黑曜石都是華胥人善加利用的珍貴礦種,也成為他們文明的重要奠基。后來虞朝裂土后,夏渚主要開采白玉,虞夷主要開采黑曜,仿佛冥冥中的對稱圖景。 不過,當(dāng)時子鋒在首銅山里遭遇的事,至今讓方征心有余悸。 方征上了屺兮的當(dāng),為了求他恢復(fù)子鋒的神智,以“證明”的形式捅開子鋒胸膛,替他戴上了一片精密支架,雖愈合了匕首扎在心臟的洞口。但據(jù)屺兮說只有配上三珠樹果實才能真正解救子鋒。后來子鋒心智不全歸來,也曾被黑暗偏激的兇性支配,以強(qiáng)迫折磨方征和濫殺無辜為樂。幸好在建木中方征步步馴誘,重新讓子鋒找回了愛和作為人的意義。 雖然還是有些小后遺癥,有時候子鋒會不舒服,血脈本能會讓他痛苦地想做些陰暗殘暴事。好歹迄今為止并未施行。子鋒已經(jīng)克制得足夠好,沒出過大簍子。 方征也不再為三珠樹結(jié)不出果子而憂心忡忡,雖然他心里一直暗地里有點(diǎn)小障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建木歸來后,哪怕子鋒再乖巧克制,方征也借著沒原諒的由頭,一次都沒有再次和子鋒親近過。當(dāng)然如今子鋒也不會強(qiáng)迫于他,抱一抱摸一摸貼貼臉?biāo)闶裁矗植皇切『⒆印?/br> 聰慧敏銳如方征者,當(dāng)然不會聽不懂或感覺不到子鋒的訴求。他甚至?xí){(diào)動所有察知力,算計好給子鋒一點(diǎn)不至于引火燒身的小甜頭,竭盡所能地安撫住子鋒??此贫颊莆罩鲃訖?quán)。但方征內(nèi)心深處……有點(diǎn)怕再與子鋒做.愛。那種滋味最初也給方征帶來過欲罷不能的體驗,被征服撻伐也是某種程度的快樂。但如今他不敢冒險了……他怕自己無力抵抗淪陷的狀態(tài),如果子鋒精神忽然不穩(wěn)定又往龍獸血脈傾斜,他沒法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