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滅六國一統(tǒng)天下，大王前進的腳步不該被心軟絆住?！?/br>
    暗衛(wèi)字字句句在理，就像一句驚醒夢中人。秦棠景被自己的信念束縛，也被自己曾經(jīng)立下的豪言壯語打敗，無話反駁，也不托腮嘆氣了，甩甩頭拋棄雜念，擎筆朝空白詔書落筆，但也只是寫了不到十個字，最終懊惱將筆狠狠一扔。

    那筆半空劃出弧線后尖峰先著地，墨染痕跡斑駁，凌亂且狼狽。

    “大王息怒?！卑敌l(wèi)躬身，“大王若是覺得兩難，屬下以為，大王可以前去朝殿?！?/br>
    朝殿那里正中間，放著一尊上代王朝九鼎，每個臣子上朝都會路過。她這句意思很簡單，多看看九鼎鞏固信念，也冷靜下來把詔書寫完。

    這個建議竟然得到采納，秦棠景當(dāng)真前往朝殿，就這么圍繞九鼎將它摸了個遍。

    隨即也不走，就坐在九鼎面前一眼不眨地看著它，想九鼎怎么風(fēng)光延續(xù)千年，想它幾番淪落幾番異主，到最后卻落到她手里。

    天下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謠言流傳，那就是得九鼎者得天下！趙國雖然得了卻沒守住，如今九鼎在她手，這不就是上天注定？連老天都祝她一臂之力！

    還是那句話，私人情思比起江山，的確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尊九鼎在眼前，可盯久了雙眼泛酸，秦棠景小小眨了眨眼，覺得自己還不夠狠心絕情，于是繼續(xù)安靜地盯著。

    秦王坐在那發(fā)呆，侍女們站了許久也不敢吱聲。

    直到夕陽漸垂，將九鼎的影子從正面照到背面再也看不見，秦棠景這才止住思緒，仰頭迎著夕光，只是慵懶地張臂伸個腰，最終拍拍衣衫灰塵施施然起身，直往方向書玉殿。

    “恨便恨吧。楚懷珉，你該理解為君的苦衷才是?！?/br>
    恨便恨吧！她在心里將這句重復(fù)讀了又讀，重復(fù)得自己漸漸心冷。

    “你這招果然有用。”秦棠景去時心煩意亂，回時心無雜念手里還搖著把折扇，語氣聽起來非常清爽，一雙腿跨進書玉殿那刻話也緊跟，“看來以后孤王可以經(jīng)常去朝殿了?！?/br>
    “大王圣明?！卑敌l(wèi)這時仍站在那個位置，不過地上那只朱筆已經(jīng)被她拾起，見秦棠景走近雙手立刻捧起將朱筆舉至頭頂。

    筆是上等絕品，世間少有。

    秦棠景頓步，拿筆在掌心一下子握緊。

    片刻之后她擎筆重新落座龍案旁，該寫還得寫，該下詔還得下詔。

    這次比起初次寫詔利落許多，筆鋒沒有猶豫也沒有停頓，一道帶血腥的詔書一氣呵成，不消半盞茶連字帶印呈現(xiàn)龍案上。

    “交給李世勤?！焙芸烨靥木胺愿?。

    “是。”

    “告訴他，半個月后執(zhí)行?！?/br>
    “遵旨。”

    暗衛(wèi)領(lǐng)了命令，仍然來無影去無蹤，轉(zhuǎn)眼消失匿跡。

    “那我也不瞞女相，這東西燙手，還望三思而行?！奔毤氾L(fēng)過，初春依舊料峭。楚懷珉感覺到寒意先是攏緊披風(fēng)，這才挽起拖地衣袖斟茶。

    “臣來此自然經(jīng)過三思周全，所以楚妃娘娘不必相勸，好意臣心領(lǐng)了?！崩钍乐垡姞钪鲃影芽毡e起。

    于是飄香茶水一滴不漏，精準倒入杯內(nèi)。

    話已至此，利益已經(jīng)擺在眼前，一封退位詔書換取七萬人性命。楚懷珉也不再勸告，收回手沒說話，抿一口杯盞，卻嘗出泡過三回的初春貢品茶微澀。

    事到如今她居然有些相信秦明月密謀造反，并且答應(yīng)李世舟的交換條件。一來為了數(shù)萬人性命沒有選擇，二來秦國越亂對楚國越有利，于公于私她怎樣都無法拒絕。

    無論秦姬凰還是秦明月都不是善茬，兩人身后都有能人扶持，那么一山不容二虎必有一傷。

    誰輸誰贏都是秦國內(nèi)部之事，她只需坐觀虎斗，站在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一切一切無可厚非，楚懷珉眉尖這時卻突然一顫，可是連身邊親近之人都在算計，到時秦姬凰知道真相，會是何等滋味——

    “希望李丞相言而有信，保人一命?！毕氲角丶Щ俗罱K她道，心揪著，很鄭重。

    “放心，臣說到一定做到?！崩钍乐垡埠茑嵵亓⒖探由希f完人卻僵住，嘴角慢慢牽出一絲苦笑。人絕不會有事，只是……會受些委屈。

    而這些委屈使得兩人心里各有感想，接下來無盡沉默，只剩樹上孤鳥鳴叫。

    亭外這時有人腳步匆匆，一句話打斷亭里沉沉氣氛，“丞相，大王來了！”

    楚懷珉指尖一動，李世舟聞言立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