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就算我不逼她，這都是她為王應該做的事！”衛(wèi)姒昂首道，她們兩個終于還是到了對峙這場面。

    “那我呢，你到底將我置于何地？難道我就只是你的棋子？你的劊子手？”秦九鳳氣急反笑。

    “是?！毙l(wèi)姒迎上，眼眸雖是含了淚光，一個字吐露出來，語氣卻仍很堅定。

    “無論棋子，還是劊子手，我承認是利用了你，利用你對我的一片真心，來完成這盤棋局當中不可缺少的一步?！?/br>
    “而這盤局的棋子，除了你之外，李世舟、衛(wèi)晉、李家、韓家、祁王府……還有楚懷珉，甚至我自己，整個大秦國，也都包含其中。我自知不是良善之輩，為達目的不折手段?？赡怯衷鯓?，一將功成萬骨枯，總會有人犧牲，天下死的人還少嗎？李世舟為國捐軀，她不也希望山河太平？”

    “至于我的目的，你剛剛也已經(jīng)說過了，橫掃六國，逼姬凰她君臨天下?！?/br>
    “所以，我需要你在姬凰身邊輔助她，幫她踏平六國?！?/br>
    “你說我狠也好，罵我陰毒也罷，哀家的的確確利用過你，以此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

    香爐早已傾倒在地，灑出滿地灰屑，秦九鳳就這時雙手捧住臉，強裝的鎮(zhèn)定徹底潰散，捧著滿臉崩潰，最終她無力地滑落，跌坐在了那堆污塵。

    手臂那道傷痛發(fā)作起來，竟比被虐的身心還要讓她悲痛。

    老天，來之前她就想到了這一幕，可真被萬箭穿心，這般滋味何止撕心裂肺。

    那廂衛(wèi)姒微顫起身，走到秦九鳳跟前蹲下，也終于看到她那雙死寂的眼。衛(wèi)姒心揪起，抬手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秦九鳳滿頭白發(fā)：“上半生我虧欠你太多太多，下半生我會好好補償你。從今以后天下再無戰(zhàn)事，你……王爺有何打算？”

    打算？縱使她秦九鳳這一生戰(zhàn)功赫赫，一世尊貴親王，到頭來不也孤苦伶仃。

    秦九鳳抱膝，居然沒有發(fā)怒與衛(wèi)姒大吵一架，懦弱無助地將臉埋在腿下，默了許久后，她才聲音沙啞地道出一句：“王嫂。我跟你不一樣，我的心沒你這么強大，裝不下太多東西，我等你已經(jīng)等大半輩子，等夠了，我不想再等了?！?/br>
    衛(wèi)姒手一滯，喉嚨像被扼住，良久才回神。

    “我想過了，只等姬凰登上天子位，我便退居后宮，此生再也不管人間世事，這也算是我給你們的一個交代。”衛(wèi)姒道，仍撫著她的蒼蒼白發(fā)，輕輕地張唇：“如果我說，這一次我愿意跟你走，你可愿帶我離開？”

    曾經(jīng)秦九鳳堅定不移地認為，只要統(tǒng)一六國了，實現(xiàn)衛(wèi)姒最大的借口，衛(wèi)姒便再也沒有理由推脫，當真要兌現(xiàn)她們之間的承諾隨她一起出宮。

    衛(wèi)姒借口很多：姬凰還小，扶持姬凰登位，后來楚國攻取秦國十座城她覺得欺人太甚，必須要打回去示威，接著趙國進攻又欺人太甚……再后來她又說，姬凰還沒親政，姬凰還沒立足朝堂，姬凰還沒成親……

    聽多了借口，聽膩了。以至于衛(wèi)姒真說出隨她離開的言語時，秦九鳳早就心灰意冷，反應冷淡：“你別再哄騙我了，像你這種人啊，怎么可能舍得放下你最愛的王權(quán)?！睗M滿譏誚。

    “阿詠，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一直有你?！?/br>
    “你當真愿意隨我遠走高飛？”又是一陣長長沉默，這一句之后秦九鳳抬起了頭，眼中并無淚水，只有無底洞般的寒冷深淵。

    不管是真是假，姬凰登基那天，秦九鳳說，她一定如期赴約。

    ****

    十日后，秦王復位，又半月后，三月初三，加冕稱帝。

    舉行典禮完畢，秦九鳳剛踏進長興宮，首先聞到一股nongnong刺鼻的酒味。

    床榻旁，只見楚懷珉彎著腰，手里拿著塊淺藍手帕，正沾水洗凈。而榻上那位人稱天子的，雙眼緊閉，一張臉潮紅，酒味就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醉得不省人事。

    姬凰酒量還不錯，平時極少醉酒，除非遇到了什么難事，秦九鳳當即皺起眉，上前問話楚懷珉：“大好日子，她怎么喝這么多？”

    楚懷珉垂頭，擰干手帕水澤，坐到床沿擦拭著秦姬凰臉上的汗水，這才輕聲道了句：“借酒麻痹自己，應該是難受了吧?！?/br>
    從回宮之后秦王一眼沒見太后，好像仇人似的，宮里謠言四飛，都議論秦王登基稱帝后準備動手，鏟除太后派系，將王權(quán)掌控自己手上。

    只有局中人能夠猜到，秦王拒不相見，很大可能這是無法面對自己的母后。

    別人都能分析猜到，秦九鳳自然也能猜到。但這些時候，姬凰無論上朝還是處理政務，都表現(xiàn)無事人一樣，她當作姬凰還不知情，也就沒有多說。

    秦王不想揭穿這個真相，似乎想讓它成為永久的秘密，而作為小皇叔的她，自然得幫忙隱瞞著。

    見楚懷珉無芥蒂地悉心照顧姬凰，秦九鳳默默感嘆了聲這對苦命鴛鴦，再然后她把跟隨自己幾十年的光明劍，掛在了姬凰的床頭柱上。

    等姬凰醒了，睜眼就能看見。

    “如果你把我殺了，姬凰不會放過你，你們這樣隔著家國仇恨，又如何在一起呢？而你已經(jīng)追到秦國，難道還不愿放下那些舊仇，安心與姬凰共享天下嗎？”隨后秦九鳳提了問題，也是致命矛盾。

    “王爺不死，懷珉一日不安，七萬英魂不安。他們?yōu)槌鴴仦嵫?，我豈敢辜負他們的忠勇?！?/br>
    “那姬凰怎么辦，你寧愿再次舍棄？”秦九鳳緊跟追問。

    楚懷珉沉默，臉色轉(zhuǎn)暗，過很久才起身，道：“我永遠是楚國的公主，這是我無法改變的身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