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語菲想了想，說道：“阿鈞，我是清醒的?！?/br>
    一秒，兩秒……好幾秒之后, 斐鈞才輕聲回道：“嗯?！?/br>
    她小心翼翼地再加一句，“昨晚也是，清醒的?！?/br>
    斐鈞沉默，可是她感覺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許多。

    “阿鈞，你現(xiàn)在有空嗎？”

    “嗯?！彼麘?yīng)道。

    “我現(xiàn)在想見你?！?/br>
    斐鈞說道：“好，那你下樓來。”

    陳語菲蹙眉，卻不疑有他，只是去換了衣服下樓。等到她下樓見到斐鈞之后，這才想明白他的那一句“那你下樓來”，并不是叫她下樓等著他。

    而是……下樓找他。

    她已經(jīng)那么快地下樓，他卻也已經(jīng)站在那里。

    不是……他或許，沒有離開。

    “阿鈞，你……”她走過去看著斐鈞。

    他穿著跟昨晚一樣的衣服，穿著跟昨晚一樣的鞋子，就連身上的味道……燒烤味混著啤酒味，淡淡的，且真切的。

    “你沒有回宿舍？”她瞪大眼睛。

    斐鈞輕輕地點(diǎn)一下頭，“我一直在這里。從昨晚到現(xiàn)在?！?/br>
    “為什么？”陳語菲有些激動地走上前，牽起他的手，“你為什么不回去睡覺？”

    斐鈞勾了勾唇，“因為我知道我睡不著，不如就在這里，等著你。因為不能錯過任何可以見到你的時間?！?/br>
    因為你，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時間給我了。

    陳語菲抬眸看著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千言萬語，卻一句都不再需要。

    “要去哪里嗎？”斐鈞問道。

    “不是，我……”陳語菲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還是說道：“我想跟你說，我要辦理休學(xué)手續(xù)。”

    斐鈞愣住，“現(xiàn)在？”

    “對不起，阿鈞?！彼龘u頭，“應(yīng)該……沒有時間了。”

    “叔叔阿姨他們……”

    “我會跟他們說?！笨v然很不可思議。

    但是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想要辦理休學(xué)，肯定需要你的家長出現(xiàn)?！膘斥x說道。

    陳語菲說：“那好，我知道了。”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jī)卻遞給阿鈞，“阿鈞，你幫我說吧。讓我爸媽來青大?！?/br>
    后來，斐鈞還是替她說了。

    但是這么大這么奇幻的事情，絕對不是電話里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所以，斐鈞只跟陳氏夫婦說：“菲菲身體不好，必須要休學(xué)，叔叔阿姨，麻煩你們來青大一趟吧?！?/br>
    剩下的，全都沒有說。

    陳氏夫婦自然是擔(dān)心得要命，讓陳語菲接電話的時候，陳語菲只說等他們來了再說。

    當(dāng)天的晚上，陳氏夫婦，乃至斐氏夫婦都急急忙忙地買了頭等艙的飛機(jī)票，趕了過來。

    陳語菲開誠布公說了。

    故事很匪夷所思。

    沒有一個大人愿意相信，他們畢竟不是斐鈞，沒有那么相信她。

    他們都覺得，是陳語菲有事情瞞著他們。

    但是，陳語菲說了前世的事情，甚至說了后來很多神奇的事情，包括斐鈞被綁架的事情等等。

    不過她沒有暴露小黑貓。

    她快死了，這個天機(jī)就不存在了。

    所以，她可以說。

    但是小黑貓還處在這個世界的“不可知”里，它不應(yīng)該成為“異樣”的存在。

    “菲菲，你老實(shí)跟mama說，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mama不相信，不相信……”洛卿很難接受。

    可是，陳語菲也不想解釋更多。

    “對不起，mama，對不起爸爸。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等我走了之后……你們請法醫(yī)解剖這個身體。她沒有病痛，死因?qū)⑹遣幻鞯摹Ｉ踔猎卺t(yī)學(xué)上，成為一種自然猝死型?！标愓Z菲只是想要告訴他們，她沒有欺騙他們。

    “不、不不、不會的……”洛卿走過來，緊緊地抱住她，“就算我相信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不是我原來的女兒，可是，我原來的女兒我只相處了四年多，跟你卻相處了十幾年。你已經(jīng)是我的女兒了，你可以不走的，我不在乎的，菲菲，mama不在乎……”

    陳語菲伸出手，也緊緊地抱住她。

    眼淚直流。

    “mama，對不起。”

    這一切，他們就像被迫接受一樣。

    因為他們已經(jīng)不得不接受。

    “菲菲，那你、那你什么時候還能再回來？”王青娜沉默了很久，終于消化了這充滿玄幻的故事，她問出她最關(guān)心的話，“如果你真的……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那你離開之后，這個身體還……還可以留著嗎？你還會回到這個身體，回到我們的身邊嗎？”

    陳語菲搖搖頭，“這也是我正要跟你們說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然后看向她，等待她的后文。

    “爸爸，mama，斐叔叔，斐阿姨，還有阿鈞……我愛你們，很愛你們。我很想還有機(jī)會回到你們的身邊，雖然這一切我不敢向你們承諾，但是只要有機(jī)會，我一定會努力回到你們的身邊?！?/br>
    “到時候，我會是全新的我。不是那只貓，卻也不再是陳語菲。但是我可能還是會長得跟陳語菲一樣……所以，如果可以，請你們?yōu)槲伊粢粭l路?！?/br>
    “怎么留，你說。”洛卿連忙說道。

    陳浩宇也說：“對，菲菲，你說?！?/br>
    陳語菲：“菲菲死之后，你們可以保密嗎？哪怕你們不相信我現(xiàn)在說的話，請法醫(yī)解剖尸體也沒關(guān)系，但是爸爸，我相信以陳家的關(guān)系，這個一定可以保密得住。陳語菲的身份不注銷，我回來以后，就可以還是‘陳語菲’?！?/br>
    “傻孩子?！甭迩涿嗣念^，“如果、如果你真的還能夠回來，回到爸爸mama的身邊，哪怕我們再為你造一個身份，也在所不惜。只要你能回來……”

    “會的?！标愓Z菲一笑，“我會的。”

    這一番坦白和告白，太艱難了。

    陳語菲知道，她很可能就給這幾個人留下一輩子的心痛。

    她可能會讓他們空等了一輩子，到臨死閉上雙眼的前一刻都無法等到再見她一眼。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已經(jīng)讓他們相信了她的故事。

    …

    第二日，陳氏夫婦帶著陳語菲去見學(xué)院的院長，之后又聯(lián)系了青大的校長，為陳語菲申請休學(xué)。

    得到批準(zhǔn)之后，陳語菲就回到宿舍，收拾收拾東西，隔日就跟著父母他們一起回h城。另外，斐鈞也請了一周的假，跟著回去。

    然而，根本都還沒有等到一周，只在他們回到h城的第二天，陳語菲就徹底地沉睡了過去。

    那時候，還有生命體征。

    但是醫(yī)生根本不知病因，直到心跳和脈搏都越看越弱的時候，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

    陳氏夫婦他們心里最后一絲疑慮也消失了，直接帶著陳語菲出院。

    他們已經(jīng)決定，遵從陳語菲的請求，不對外公布她的死訊。

    可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怎么可能舍得？

    陳氏夫婦最后特定了一個水晶棺材，又打造了一個冷藏室，將陳語菲的尸體放在水晶棺材里，放置在冷藏室中。

    青大那邊的人都以為陳語菲回老家那邊治病。

    而陳語菲老家這邊的人，也以為這孩子在外面讀書。

    哪怕幾年后，很多年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也只以為她在外地工作。

    一年，一年，復(fù)一年……

    林墨和葉晶晶也問過陳語菲的去向。特別是葉晶晶，曾經(jīng)陳語菲問過她的話，已經(jīng)給了她一個很不好的預(yù)感。

    “阿鈞，菲菲到底去哪里了？”葉晶晶問道：“見不到她，難道也不能聯(lián)系到她嗎？她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斐鈞曾經(jīng)沉默了很久，淡淡地說道：“她去了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會晚一點(diǎn)回來?！?/br>
    所有人都在等著陳語菲回來。

    斐鈞的大一結(jié)束了。

    斐鈞的大四也結(jié)束了。

    斐鈞和國外的林墨一同創(chuàng)業(yè)，也出國繼續(xù)留學(xué)。

    幾年之后，他已經(jīng)博士畢業(yè)，也已經(jīng)把事業(yè)越做越大，終于，到了她曾經(jīng)跟他約定的十年……

    十年了。

    她沒有出現(xiàn)。

    她失約了。

    認(rèn)識斐鈞很多年的林墨葉晶晶等人，在那個夜里，第一次看到向來冷靜淡然的斐鈞，已經(jīng)二十八歲的斐鈞，坐在陽臺上，哭得像一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這時候，葉晶晶也好，林墨也好……他們都知道，那個人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