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前排的蘇安怡和冉述都頻頻回頭看向他，他也只能無奈地趴在桌面上休息，不說話。

    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兩個人一直僵持到下午去訓(xùn)練的時間。

    侯陌首先到了訓(xùn)練場地，和其他隊員一起做熱身，左右看了看，隨侯鈺又沒來，果然是要退隊了？

    王教練安排了訓(xùn)練內(nèi)容后，隊員們各自開始訓(xùn)練。

    侯陌的雙打搭檔沒來，一個人練了一下午，到解散的時間其他隊員都離開了室內(nèi)訓(xùn)練室去吃晚飯，只有侯陌一個人留下收拾場地，接著將網(wǎng)球裝進筐里推進設(shè)備室。

    將東西整理完畢，他看著地面上的體重秤，突然走過去蹲在秤前。

    他伸手用手指按了按秤，數(shù)字亮起來卻始終穩(wěn)定不下來，畢竟他按的力量一直不一樣。

    看著數(shù)字變化，忍了一天的情緒一瞬間爆發(fā)，侯陌突然一扁嘴，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自言自語：“你嘴怎么那么欠呢？人家退隊了，你傻了吧？”

    嘟囔完又快速把眼淚擦掉了，努力想把眼淚忍回去，結(jié)果更多的眼淚往外涌。

    “喜歡人家還把人家罵跑了，你就一個傻逼無疑了！”侯陌指著體重秤罵，無辜的體重秤都不能還嘴。

    “實在不行你鋸?fù)热プ?，你嘴欠干什么？！?/br>
    “媽的，鬧心死我了……”

    正哭得歡暢呢，突然有人推門進入了設(shè)備室，直接朝著侯陌走過來。

    那人走到侯陌身前站住，俯下身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來得突然，他都沒來得及擦眼淚。

    接著便聽到隨侯鈺問：“我可以錄像嗎？”

    作者有話要說：侯陌：呵，我只是哭一個給大家助助興！

    第86章 強吻

    在最不恰當?shù)臅r間, 最不應(yīng)該的地點，遇到了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

    侯陌含著眼淚，仰著頭木訥地看著隨侯鈺拿出了手機, 對著他的臉懟臉拍，一瞬間慌了, 趕緊躲開, 快速擦眼淚，同時問：“你怎么來了？”

    隨侯鈺反問得理直氣壯：“我不能來嗎？”

    侯陌特別不解：“你不是都退隊了嗎？”

    隨侯鈺比他還不解：“我沒退啊?！?/br>
    侯陌詫異地看向隨侯鈺, 睫毛上還掛著沒來得及擦干凈的淚珠，緊張兮兮地問：“那你為什么穿這套校服？”

    “運動服早上淋上豆?jié){了，換掉洗了?！?/br>
    侯陌再次補充：“我看到冉述也沒穿?！?/br>
    “我們撞一起了才弄臟了運動服?！?/br>
    “你還沒出早cao?！?/br>
    “我昨天失眠了，在寢室里嘗試補覺，不過沒成功。”

    侯陌又動作迅速地擦了擦眼睛問：“那你下午怎么沒來？”

    “下午心跳太快，有點受不了了, 冉述陪我去醫(yī)務(wù)室了，我在那里睡了一覺?！?/br>
    “哦……”侯陌瞬間沒詞了。

    “你是因為這個哭的？”

    “倒也不全是……”侯陌回答完問，“我自言自語你聽到了嗎？”

    “沒?！彪S侯鈺醒過來后打聽到侯陌在這里, 便直接過來了，剛開門侯陌就閉嘴了。

    侯陌這才覺得, 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不然真想現(xiàn)在就沖出去找歐陽格單挑，就此一了百了。

    隨侯鈺終于舍得收起手機不再錄像了, 問道：“需要紙巾嗎？”

    “給我一張吧。”

    侯陌接過紙巾，躲到一邊尷尬地擤鼻涕，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隨侯鈺一直跟著他，和他對視了一眼后欲言又止地問：“你被我氣哭了嗎？”

    “啊……”這個問題真的問住侯陌了。

    隨侯鈺語氣悶悶地解釋：“我沒想過要退隊，而且, 明年的全國賽也會參加，高考的事情還遠，目前還沒考慮過。”

    侯陌聽完點頭：“哦……”

    “嗯?！?/br>
    談話再次陷入僵局。

    侯陌終于緩解了些許自己猛男落淚的尷尬，接著跟隨侯鈺說道：“昨天是我沒控制好脾氣，小題大做了，明明沒多大的事情，非得搞得兩個人都不愉快，是我沒有腦子?！?/br>
    “你說的其實也對?！彪S侯鈺想了想后又補充，“不過后面的屁話還是莫名其妙?！?/br>
    “嗯，我錯了，給你揍，我不還手?！焙钅罢f著主動伸出手去。

    “懶得動?！?/br>
    隨侯鈺走到跳馬的跳箱邊，身體一躍坐在了上面，瞥了侯陌一眼后問：“你昨天去桑獻那里了？”

    “嗯，桑獻的狀態(tài)不太好，我送他回家了。結(jié)果走得太急，手機忘在更衣室里沒拿走，沒能和你打招呼?！?/br>
    隨侯鈺試探性地問：“哦……他怎么了？”

    對于這個問題，侯陌依舊有點回避：“沒什么?！?/br>
    隨侯鈺撇嘴，不悅地說道：“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怎么了，只有我不知道，我還是你的雙打搭檔！我是不是只是一個替代品，有我做你搭檔了，你就能和桑獻撇清關(guān)系了，所以才和我搭檔的？”

    “為什么這么想？”侯陌覺得很奇怪，走到隨侯鈺身邊看著他的表情，想要找出一絲破綻。

    提起這件事情，隨侯鈺再次陷入不爽的狀態(tài)：“他對你那么好，你們的關(guān)系還很特別，你似乎也接納他對你的好了。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度明顯比我們兩個的高，你既然和他那么牽扯不清，為什么要和我搭檔？”

    侯陌看了隨侯鈺許久，昨天桑獻跟他說的話又一次回響在耳邊，讓他情不自禁地心口一蕩，好艱難才忍住。

    他努力裝出鎮(zhèn)定的模樣問：“你很在意我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

    “就是覺得……”隨侯鈺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能不被侯陌發(fā)現(xiàn)端倪，閉上嘴艱難地思考，之后再次開口，“你們很奇怪，他……他是gay嗎？喜歡過你？”

    “哈？！”

    “你們之間曖昧不清的，有的時候一個眼神都……都特纏綿！”

    隨侯鈺在意，所以敏感。

    他總覺得桑獻看侯陌的眼神跟看別人的不一樣，無法不在意。

    侯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一個縱身坐在了他身邊，輕聲說道：“我和他之間沒什么曖昧，其實可以選擇的話，我甚至想不認識他?！?/br>
    他扭頭去看侯陌，有些迷惑，是因為不想被男生追？

    侯陌坦然地看向隨侯鈺，說道：“我似乎還沒告訴過你我爸爸是怎么去世的，他……是為救桑獻去世的。”

    這絕對是隨侯鈺意料之外的答案，他聽到的一瞬間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侯陌在笑，想用笑來讓自己顯得堅強。

    然而笑容里透著悲涼，竟然比哭還讓人心疼。

    “那年我爸爸為了給我過生日，特意請了假，我們一家三口去游輪上玩。8月30日那天傍晚下雨漲潮，有人說附近有一艘小游艇出事了，我們的游輪改變航向去搭救，出事的是桑獻他們的游艇。”

    “安叔叔也去救人了？”隨侯鈺問的時候聲音都有點緊，緊張之下仿佛問了一個非常弱智的問題。

    侯陌點頭：“嗯，他是軍人啊，肯定會去幫忙。那艘游艇上一共有六個人，說是去私人的島上玩了幾天，突然覺得無聊了，打算回來，結(jié)果碰到了大浪，游艇里進了大量的水，出了故障失控了。我爸爸和游輪上的兩個救生員去救人，其中一位救生員年紀大了，只能在船上拽繩子，我爸爸和另外一個人去救人。”

    侯陌說到這里停頓了好一會兒，似乎僅僅是提起這件事情，都讓他萬分疲憊。

    片刻后，才繼續(xù)說：“那天天氣很糟糕，另外一名救生員救了兩個人后便筋疲力盡了，剩我爸爸一個人。桑獻是他救回來的最后一個人，那艘游艇上的第六個人和我爸爸都是被打撈上來的。確定死訊時，距離我生日只剩下一個多小時了……”

    隨侯鈺下意識地握住了侯陌的手，卻被侯陌抽走了：“別拉著，萬一你睡著了呢，我還沒說完呢?！?/br>
    這次身份置換了，換成了侯陌在說，隨侯鈺靜靜聽。

    隨侯鈺都理解，點了點頭。

    侯陌繼續(xù)說了下去：“或許是因為，桑獻是眼睜睜看著我和我mama有多崩潰的，他在那之后內(nèi)疚到有了心理疾病。他很后悔，因為我爸爸問他還有沒有人沒被救時，他看到了我爸爸的疲憊，還是回答還有一個人。如果他當時沒有這么回答，或許我爸爸不會出事。”

    侯陌微微低下頭，兩只手一直在玩自己的運動服衣擺，一直在攪啊攪，顯然也很焦躁，總想做點什么分散注意力，緩解自己的暴躁情緒。

    因為，這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隨侯鈺問：“所以他之后一直在你身邊，是想要補償你？”

    侯陌回答的聲音仿佛在嘆息：“對，他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癥，總會跟在我的身邊，想要竭盡所能地幫助我、彌補我，好讓他的愧疚心理好受一些?？墒俏易铋_始真的不愿意看到他！救人是我爸爸自愿的，但是這種補償不是我想要的，我總覺得這些都是我爸爸用命換來的，如果我爸爸不出事，我依舊很幸福，家庭不算大富大貴，也豐衣足食，幸福美滿?！?/br>
    隨侯鈺終于懂了侯陌和桑獻之間的糾葛。

    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思考了一會兒問：“你和他說清楚呢？直接告訴他你不喜歡這樣?！?/br>
    侯陌繼續(xù)說了下去，這次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很久：“我這樣做了，他也的確消失了一陣子。也是那段時間我mama悲傷過度心疾復(fù)發(fā)進了icu，我爸爸那邊的親戚說是看我小，去幫忙管理我mama的公司，結(jié)果搞得一塌糊涂，信用受損，投資方直接撤資要求賠償，公司破產(chǎn)了。公司法定代表人是我母親，到最后法院拍賣了我們家的房子?！?/br>
    “這些事情被桑獻知道了，他便覺得是他致使我家破人亡的，這么困難了也不找他幫忙，肯定是在恨他，他內(nèi)疚到自殘，甚至割腕自殺。桑獻的父母哭著求我去醫(yī)院看看桑獻，不然桑獻總是找準機會就拔氧氣管。

    “那個時候我mama病重，家里財產(chǎn)被拍賣，父親的親屬還在努力從我家里拿錢，這種情況下，我還要去醫(yī)院看他。如果我不去，就顯得我很不近人情……我當時真的特別難受，我覺得好累啊，我到底為什么一定要承受這些？我已經(jīng)承擔了很多了，為什么還要去管他？”

    隨侯鈺聽到這里，終于再次開口問道：“你還是去了，對嗎？”

    侯陌苦笑：“嗯，我心軟了，去了，我覺得那是我爸爸救回來的生命，如果就這樣沒了，我爸爸就白犧牲了。然而去了，就被桑獻纏上了。我為了拿獎金練習(xí)網(wǎng)球，他也跟著學(xué)網(wǎng)球，甚至為了我放棄國外在讀的中學(xué)，回來降級一年讀普通中學(xué)，和我同班。說是怕我再有事不告訴他，他一直在我身邊也能很快知道?！?/br>
    隨侯鈺聽完忍不住蹙眉：“這真的會讓人很壓抑。”

    “嗯，我被這樣纏了幾年后，居然漸漸習(xí)慣了，桑獻也逐漸好轉(zhuǎn)了，我又開始試著甩掉他。這次開學(xué)我就是故意去17班的，為了躲開他，沒承想他還是猜到我的計劃，跟著一起考砸來了17班?！?/br>
    隨侯鈺終于明白了，以前的奇怪都豁然開朗：“這回我懂了?！?/br>
    提起這些，侯陌便會難受一次，他再次苦笑：“別人都在勸我，說我該走出來了。其實我也可以走出來，我和我mama最近也過得挺不錯的。但是，桑獻一直在我身邊，我便一直走不出來，他是我的陰影，他在，我就會覺得很窒息?！?/br>
    “他治不好嗎？或許可以試試電休克治療，這個效果是真的很好?！?/br>
    侯陌搖頭：“他家里尋找了很多方法，全球找名醫(yī)都沒有辦法?！?/br>
    隨侯鈺又問：“那你恨他嗎？”

    “其實我知道，桑獻當時的回答沒有問題，他們也不想出現(xiàn)意外，我還是會忍不住怨！怨他們明知天氣不好還開小游艇出海，怨他們這群紈绔富二代閑得沒事干就知道到處跑！可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把內(nèi)心的偏執(zhí)放下后也就釋然了，不恨了，不怨了。安慰自己，我爸爸還是很厲害的，他救了三條生命?！?/br>
    隨侯鈺看到侯陌的眼圈微紅，臉上也全是悲傷的情緒，不由得有點著急，急切地安慰：“沒事，就算安叔叔不在了，你以后也可以把我當成你爸爸！”